谁偷了乒乓球拍？

　　太阳刚刚升起，北关小学的值日生已经把校园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预备铃还没响，早读的朗朗书声已经从各个教室里传来。每天在这样清爽的氛围里去上课，六年级一班的班主任杨老师总是精神抖擞，心情愉快。但是今天，他却觉得无比郁闷。

　　就在刚才，他拿着一沓试卷准备去教室，想在早读课上给同学们讲讲错题，没想到体育老师特意来找他反映了一个情况，说体育器材室新进购的乒乓球拍丢了一副，而昨天，只有六一班的学生们有体育课，接触过这副乒乓球拍。杨老师的脸上立即火辣辣的。他不相信他的学生会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来，虽然体育老师也并没明确说一定是他班里的学生偷的，只是一种揣测。但是，单是让人产生这种联想，已经足够让人感到羞耻。

　　1

　　杨老师阴沉着脸走进教室的时候，响亮的读书声骤然一停。因为同学们都看到了班主任不同寻常的脸色，而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沓期中考试的试卷。估计我们考砸了吧？班主任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杨老师严肃的目光扫过每个学生的脸，却没有提及试卷的事情，而是问了个让大家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昨天下午，你们可有谁看到过校园里进来什么可疑人员？”

　　同学们面面相觑，都摇头表示没看见。

　　“那最后离开的是谁？”

　　“好像是李芳。”数学课代表回答说，“她又没交作业，数学老师让她放学后补写。”

　　杨老师看向李芳的座位，座位上却空空如也。她还没来！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调查的思路好像从这儿中断了。在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之前，他不能直截了当地问同学们谁偷了学校的乒乓球拍？还是先讲卷子吧！

　　他回到讲台上，刚摊开试卷，却看到教室门口有个学生在探头探脑，但并不是自己班里的。难道教室也能认错？杨老师不由得瞪了她一眼。

　　那个同学看到杨老师看她了，马上晃了晃手中提着的大帆布包说：“老师，请问李芳在吗？这是我们今天值日时捡到的书包，里面的课本上写着六年一班李芳，所以给她送过来了。”

　　“哦，谢谢这位同学！”杨老师凌厉的目光和缓了许多，他下了讲台，走到门口去，接过书包说：“她还没来，交给我吧！”

　　书包有些沉，杨老师手一滑，书包掉在了地上。几本书被倒了出来，一只橘黄色的乒乓球也从里面弹出，骨碌碌滚到了墙角边。

　　杨老师弯腰捡起那只乒乓球，却忽然有一丝怀疑瞬间划过脑际。

　　他马上蹲下来撑开那个书包看了看，不禁脸色大变，立即抬头问送回书包的学生道：“这书包你是从哪里捡的？”

　　“就在后操场，学校的围墙根下。”

　　“带我去看看！”杨老师说着，把乒乓球和地上的书本重新塞进书包里，提着它跟随值日生走了。

　　教室的窗户上马上探出十几颗脑袋，看着班主任远去的背影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2

　　杨老师回来的时候，脸色黑得可怕，眉头皱得能拧出水来，一进教室门就问：“李芳呢？还没来？”

　　门口一声气喘吁吁的“报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杨老师回头一看，正是李芳，于是劈头盖脸就问道：“你还有脸来？”

　　李芳怯怯地看了眼老师愠怒的脸色，低下头惭愧地说：“对不起杨老师，我迟到了！”

　　“就只是迟到，再没干其他的？”

　　李芳有些发蒙，不知道班主任的话具体是指什么意思。

　　看着李芳“装傻充愣”的样子，杨老师气不打一处来，他重重地把手中提着的书包掼在讲桌上，“说，这是什么？”

　　李芳抬眼看了看那个帆布包，小声回答道：“这书包，是我的。”

　　“这也是你的？”杨老师一把抓起书包，“哗啦”一下把里面的东西全抖擞出来。除了十几本卷着皮儿的课本作业之外，还有一双簇新的乒乓球拍“桄榔”一声掉在桌面上，那只橘黄色的乒乓球也从桌上滚下来，“乒乒乓乓”弹跳到李芳脚边，清脆的声音在空气紧张的教室里听起来，有些心惊肉跳。

　　李芳下意識地把乒乓球捡起来，小心翼翼地交回到讲桌上，小声答道：“这个不是我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的！”杨老师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厉声喝道：“说！从哪儿偷的？到底怎么回事儿？”

　　“嚯！偷的……”教室里顿时一片哗然。

　　李芳浑身一震，不由得惊愕而恐慌地抬起头来，看着班主任黑煞神一样的脸，用力摇头说：“我没偷！杨老师，拍子不是偷的！”

　　“不是偷的是哪儿来的？”班主任愤怒地打断李芳的话，连珠炮一般高声质问道：“到这会儿还不承认？你没偷，老师难道会平白无故冤枉你？你没偷，翻学校围墙干什么？让你学好你不学，迟到早退不讲卫生，考试次次二三十分，学这些歪门邪道你倒能行的很？给我丢人现眼去偷东西，还有个学生样子吗？”

　　李芳被老师的暴怒吓哭了，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低着头不停地擦眼泪。

　　“说！一起翻墙的还有谁？”杨老师威慑的目光从李芳身上转移到全班同学上来。很明显，这句质问，针对的是所有人。

　　很多同学在左顾右盼，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想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李芳也泪眼婆娑地看了看台下，嘴唇动了动，却终于摇头说：“再没有谁了！”

　　李芳的回答让杨老师更加火冒三丈：“好啊，偷东西你不敢承认，叫你说出同伙儿是谁，你倒会逞英雄了？你不说？好、好、好！那就叫家长来！我管不了你，让你老子来管管！”杨老师说着，发疯一般将桌上的书本一把揽进旁边的书包里，抓起来挂在李芳脖子上，把她朝门外推去。

　　李芳拗着身子不肯出去，大哭着不停地向班主任告饶：“老师我没偷，我真的没偷，求您别让我出去！呜呜呜……求您了……”

　　杨老师不为所动，几把将李芳推搡到教室外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谁让她做贼，被赶出去活该！”

　　“我早就觉得她手脚不干净，你们记得我上次丢的发卡没？说不定也是她偷的……”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和议论之声在“嗡嗡”作响。

　　“安静！现在上课！”杨老师重重地敲了几下黑板，“蜂鸣”声才被压了下去。

　　李芳一直在教室外面哭着，很久之后，终于息了声，彳彳亍亍地走了。

　　3

　　班主任审问李芳一起翻墙的还有谁时，毕婷婷如坐针毡，十分忐忑。她很犹豫，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站起来。

　　她偷偷瞅了眼林卓尔、富大雄和许小飞三人，希望他们能给她点暗示。但卓尔正襟危坐并不回头、大雄的脸埋在课本中、小飞则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都没有和她目光交流。婷婷只好极力稳住心神，静观其变。因为翻墙的确实不止李芳，还有他们四个人。

　　昨天下午放学后，别的同学都回家了，他们几个留下来去学校后操场尽兴地玩乒乓球。天快黑时才发现，值班老师不知何时已经把校门锁上走了。同时被锁在校园里的，还有被数学老师罚补作业的李芳。女孩子们不禁叫苦不迭，这可怎么出去啊？

　　幸亏大雄和小飞两个男生也在！他们观察了一圈，发现后操场西北角的围墙比较低，便提议翻墙出去——对于调皮的男孩子来说，翻墙爬树，都不过是小菜一碟，正好可以逞一回英雄。

　　再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如此了。大雄和小飞先利索地攀爬上墙头，然后把卓尔和婷婷拉了上去。当时由于大雄的球拍拿在手中，不好使劲儿，差点儿把卓尔摔下去。芳芳见状，便赶快凑过去帮忙，撑开她那硕大的书包，接住了大雄扔下来的拍子和乒乓球。

　　虽然大雄和小飞极不情愿，最终还是把芳芳也拽了上来。但他们嫌她太重了，她便把书包卸在墙根下。他们又不肯再帮她下去取，所以才会被值日生捡到。

　　没想到今天老师却说球拍是芳芳偷的，这一定又是大雄使的坏——大雄以前就经常捉弄芳芳，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

　　但这次這样冤枉她，也太过分了！他要是一口咬定是芳芳偷了他的乒乓球拍，芳芳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而婷婷现在更担心的是，如果班主任真的细查乒乓球拍的来龙去脉，一定会牵扯进他们四个人翻墙的问题。而学校早有明文规定，不许翻越校墙，违者要受严重处分。

　　婷婷忍不住时时扭头看一眼窗外，心中暗暗祈祷，芳芳可千万别请来家长啊！要是她爸妈是那种精明而难缠的人，只消几句简单的盘问，她一定会和盘托出的，那就比自己站出来承认，要狼狈得多了。芳芳刚才虽然没供出他们四个，但估计是被班主任的暴怒给吓傻了。可刚才不说，不等于永远不说；没对老师说，不等于不对她爸妈说呀！

　　4

　　许小飞此刻，心情也如毕婷婷一样慌乱，而且更甚。因为他不光参与了翻墙，乒乓球拍的事情，他也有份儿。

　　他很想知道大雄的态度，他们最好能共进退。

　　但是大雄却置若罔闻，反而把头埋进书本里，逃避着他的目光。小飞马上又在纸条上写了句“我们要不要说啊？”团起来想扔给他。但是大雄坐在最后一排，隔着大半个教室搞小动作，目标太大，很容易被老师发觉。

　　小飞犹豫了，那卓尔和婷婷的态度呢？

　　卓尔的座位正好跟小飞的斜对着，小飞便悄悄把纸条递给了她。

　　卓尔接了纸条，在桌肚里摸索着展开，乘老师走向李芳的一瞬，匆匆低头瞥了一眼。

　　眼看老师已经暴怒地要把李芳推搡到门外去，小飞着急地等待着卓尔表态，却看到卓尔把那个小纸团撕得粉碎，塞进了桌肚最里面——看来大家都准备对李芳被冤枉保持沉默了，小飞也只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李芳站在教室门外伤心地哭了半天，终于转身慢慢消失在校门口。

　　看着她孤单而无助的背影，小飞的心中很难平静。他忽然有些同情起李芳来，觉得她好可怜啊！

　　小飞有些后悔，自己昨天要是帮李芳把书包拿出来就好了。说不定他们几个翻墙的事情就谁也发现不了，更不会牵扯出乒乓球拍的秘密来。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平时对李芳的恶作剧，是真的有些过分了！

　　他曾经在她离开座位时，在她凳子上放了半个烂柿子，李芳没有注意到，一屁股坐下去，然后被老师轰出去让回家换衣服。小飞当时肚子都笑痛了，还为自己新颖的“创意”得意了好几天。他也曾和大雄在全校教职工开会的时候，哄骗李芳说老师有急事找她，然后她“闯”进会议室，却被老师们以为是故意捣乱而挨了一顿臭骂。最严重的一次，他悄悄用粉笔在李芳衣服后背上写上“我是垃圾桶”的字样，然后指点给大家看，并嬉笑着和另外几个同学向这个“行走的垃圾桶”上扔垃圾……虽然后来被老师狠狠批评了一顿，但是因为李芳向来逆来顺受，没有表示过抗议，所以他和大家也便无所顾忌，依旧经常拿她开涮。

　　昨天他和大雄在围墙上拽李芳上来时，还曾故意松手让她摔了个重重的屁股墩儿，他俩当时还一起偷着乐。李芳恳求他们帮她取一下书包时，他们更是轻蔑地一笑，扬长而去。

　　但他和大雄都忘记了，李芳那个脏兮兮的书包里，装着一副簇新的乒乓球拍，而且“来路不正”。

　　以李芳为“消遣对象”的节目，几乎每天都要上演。小飞当时并没有往心里去，现在却忽然发觉，自己真是好坏啊！尤其当看到李芳在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之下，就算哭得撕心裂肺，也依然没有出卖他们四个人。这份仗义，让小飞不禁大受触动。

　　现在，他不光对刚才没有站出来承认错误感到羞惭，也对李芳觉得愧疚，以前真不该那么对她！

　　5

　　一向非常专心的林卓尔，今天却完全听不进去老师讲课。她有些担心，芳芳此去，不会被她爸爸打死吧？

　　记得芳芳以前跟她说起过，她爸爸脾气不好，如果她考试不及格，就要挨一顿鸡毛掸子，还罚她一天不准吃饭。这次要是知道她“偷东西”，那她爸爸还不暴跳如雷、痛下狠手呀！

　　芳芳是转校生，形象和学习又都太差，大家都不愿意和她交往，所以她在班上没有朋友。有一次卓尔无意间说起，她最喜欢收藏具有年代感的小人书，芳芳听到了，便热心地邀请卓尔去她家玩儿，说她家的废书堆里，经常能发现小人书。卓尔便跟着去了，才无意间听她说起这些。

　　也是那次，卓尔才知道，原来芳芳的爸妈是收破烂的！

　　芳芳家曾在农村，土地因为水源被化工厂污染而无法继续耕种，一家人便辗转来城市打零工生活。芳芳像候鸟迁徙一样，跟随着父母不停搬家。她爸妈去哪儿打工，她便转到那儿的学校上学，小学还未毕业，她已经转了不下四五所学校了。现在，她爸爸在城北郊租下了一块地方，开了个废品收购站，他们的家也便安在了废品堆中，芳芳也就近转到了北关小学读书。

　　卓尔听芳芳讲述这些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真地看到被大堆啤酒瓶、易拉罐、废书旧报、以及生了锈的破铜烂铁包围着的灰塌塌的小屋子时，还是十分震惊。

　　那小屋的墙上布满了烟熏火燎的痕迹，屋内光线十分昏暗，搁置了一张大床和一张折叠小床之后，只有一个掉了漆皮的小方桌可以容身。小方桌上胡乱堆放着碗筷和芳芳的课本作业，还有收购废品用的计算器和账本。芳芳妈妈看到女儿破天荒地领同学来家里做客，十分热情地把所有的好吃的都拿出来招待卓尔。但那些小食品一看就是地摊上买的，卫生程度堪忧，尤其屋内还“嗡嗡嗡”地飞旋着几只苍蝇，有的还落到食物上来……让卓尔立即觉得喉咙发痒，逃也似的拉着芳芳去找小人书了。

　　那次在芳芳家的废书中找到的小人书确实不少，有几本还是珍本，卓尔很喜欢。但是她回家后，却被妈妈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告诫她以后不许跟“收破烂的孩子”在一起玩儿，更不许去她家，还罗列了一堆“收破烂的孩子”有多少恶习、多么不堪，和她一起玩儿会被“带坏”的……

　　卓尔自小就十分听话，从此便跟芳芳划开了界限。

　　刚才芳芳被老师狠心推出门外的时候，卓尔也觉得于心不忍。她知道，只要她肯站出来说明真相，就可以帮芳芳解围。可她最终还是犹豫了！

　　说芳芳“偷了乒乓球拍”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大雄他們使的坏。如果她替芳芳说话，一起翻墙的另外四个人势必都会曝光。然后就要面临挨批评、受处分、请家长的后果，尤其她年年“三好学生”的荣誉，很可能就会因此毁于一旦……简直不堪设想！卓尔的内心矛盾极了。

　　最终，“明哲保身”的想法，还是占了上风。卓尔没有回应婷婷的目光，也无法回答小飞的纸条，只能挺直脊背目不斜视，表现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况且，说不定过两天，班主任消了气，就不再追究这个事情了呢！

　　6

　　李芳并没有像卓尔担心的那样挨打。因为她根本没有回家。

　　她没办法告诉爸爸妈妈，老师让请家长，而且是因为她“偷了东西”让请家长的。她要是说她根本没偷，他们会相信吗？

　　老师首先就不信，她已经说了那么多遍“我没偷”，可他还是把她赶出来了。同学们也都不信，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那样看怪物似的看她，不会连一个人也不肯站出来为她说话。爸爸更不可能相信，他会说：你没偷，老师会冤枉你？怎么不去冤枉别人？他还会说：供你吃供你穿，让你好好念书，你却去给我偷东西，给老子丢人现眼……然后巴掌就雨点般地落到身上来。

　　所以芳芳不敢回家。她一直在路上磨蹭着，拖延到放学时分，才忐忑地回到被废品包围的小屋。幸好爸爸妈妈依旧忙着清点废品，没有留意到她的状态。提心吊胆地吃过饭后，她不得不装作去上学的样子，再次背起书包出门。不然，他们一定会质问她为什么旷课。

　　学校里是不能再去了，同学们一定会把她当小偷一样提防的。而且，请不到家长，老师也不会轻易饶恕她。

　　芳芳漫无目的地游走在附近的街巷里，习惯性地随手捡拾着路边的矿泉水瓶和易拉罐。

　　头顶的太阳一直灰蒙蒙的，冷飕飕的风把树上的叶子吹落下来，飘落进马路边的水沟里。街巷中不时有夹着尾巴的流浪小狗和瘦骨嶙峋的小猫跑过，都是一副无处依傍的样子。芳芳茫然地看着它们消失在街角，感觉自己和它们一样，没有人喜欢，被全世界抛弃了。

　　她忍不住想，要是那天换作卓尔，她说她没偷，老师会不会相信呢？

　　一定会的！卓尔学习成绩那么好，还会弹钢琴，像个美丽高贵的小公主，老师和同学们都喜欢她，他们一定会相信她的！

　　“可他们都不相信我！”芳芳一想起那天的事情，眼泪就又忍不住断了线。她到现在都不清楚那乒乓球拍具体是谁的，又是被谁偷了。

　　那天傍晚她补写完数学作业，临时给大雄卓尔他们当了会儿球童，但是在现场，她并没有听到谁说球拍的来历。结果第二天，老师却说那乒乓球拍是偷来的，到底是谁偷的，她不知道。但很有可能就在大雄、小飞、卓尔和婷婷四个人中间。可正是他们，好心帮她翻过了围墙。要不然，她一个人被锁在学校里，天黑以后一定会被吓死的。所以她不能恩将仇报说出他们的名字，即使因此被老师冤枉。

　　可芳芳还是觉得好难过。她已经三天没到学校里去了，逃课这几天，她既怕有人来家里向爸爸妈妈反映情况，又失望他们居然一个也没有来！难道老师就始终认定球拍是她偷的，不再做其他调查吗？难道她就那么让人讨厌，所有人都希望她彻底离开吗？

　　7

　　李芳一直没有来学校，让班主任杨老师的心中渐渐有些不安。

　　当时他气愤至极，把她赶出教室让回去请家长，还准备等家长来了，好好跟他们上上思想课，要提醒他们重视孩子的品德教育，如果一直放任不管，那李芳这孩子迟早会在歪道上毁了的。但是直到下课，再到放学，他们始终没有来。

　　杨老师猜测，或许是他们觉得太羞耻，不愿来学校吧！这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换作是他，自己的孩子因为盗窃被老师赶出来，也会觉得脸都没地方搁，根本不好意思去学校。

　　算了！既然乒乓球拍找到了，也没有损坏，家长不来也罢。其实他当时让请家长，也并非为了追究责任，不过就是给李芳个下马威，让她从此改过自新，不要在邪路上走得太远。

　　可是已经整整三天了，李芳依旧没有来学校上课，杨老师不禁有些担心。现在的孩子敏感又脆弱，动不动就因为一些小事儿离家出走、寻死觅活的，电视新闻里老有这样的报道。李芳不会因此出什么事儿吧？

　　他不由得反复回想那天的事情，他被李芳死不认账的态度气昏了头，言语和行动上确实很粗暴。说来也奇怪，那个平日里非常胆小的李芳，为什么那天会那么倔？证据已经明摆在眼前了，可她就是拒不承认。难道……真不是她偷的？而另有其人？可乒乓球拍又确实是从她书包里找到的，这怎么解释？

　　不停地假设又否定，让杨老师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现在平心静气地想想，那天，或许自己还有些先入为主的偏见在里面。

　　那天早上上班刚到校，他就被校长叫过去，责怪他对于班级风貌管理过于疏松，学校三令五申学生到校必须穿校服，可他带的班上总有人不按要求来。回到办公室，又被教研组长批评，因为这次期中考试，六一班的平均成绩比其他班低了好几分。偏偏在那时候，盗窃事件又发生在他带的班！

　　所以，当他在李芳的书包里发现乒乓球拍时，对这个学生的不满和怨气瞬间达到了极点。影响集体形象的是她、拖全班成绩后腿的也是她、偷东西让他颜面扫地的还是她！整个一害群之马啊！所以他完全听不进去她的任何辩解，把她赶走后，他依旧愤愤然，更没有做进一步的调查。

　　现在才发觉自己的结论下得委实过早，而且十分武断。

　　假如李芳真是冤枉的，并且因此发生了什么不可逆转的事情，那他作为班主任，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杨老师越来越坐卧不宁，他终于无法再坐等下去了。他必须尽快找到李芳，弄明白事情真相！

　　但当他走出办公室，却发现门外徘徊着四个学生。细一看，正是自己班里的林卓尔、富大雄、毕婷婷和许小飞。

　　8

　　富大雄是来向班主任自首的。林卓尔、毕婷婷和许小飞三个，陪他来作证。

　　不过那乒乓球拍并不是大雄偷的，而是从体育器材室领的。

　　大雄是体育委员，上体育课前从器材室领了几幅乒乓球拍，由于课堂时间太短，还没玩够，课后他便少交了一副。这一点小飞可以作证，他能匿下那双球拍，还是小飞帮忙打的马虎眼。

　　大雄本来想尽兴地玩两天，在下节体育课时就交上去。但是体育老师第二天发现乒乓球拍少了一副后，就认为是一桩盗窃事件。而最近上完体育课的六一班全体同学便成为首要怀疑对象。最后，球拍又是在李芳的书包里找到的，她便顺理成章地被锁定为小偷。然后就发生了李芳被冤枉，又被班主任赶出教室的事情。

　　大雄怎么也没想到，因为他贪玩的一个小举动，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

　　事情发展到现在，闹得有些不可收场。李芳被赶走后，卓尔和婷婷都来抱怨大雄，说他这次太过分，明明是他自己把球拍交给李芳的，却向老师诬告是她偷的，再怎么拿人家开涮，也不能没有底线啊！

　　看来她们真的以为球拍是大雄的，也难怪她们会这样联想。那天大雄邀请她俩玩乒乓球时，为了显摆一下，曾说球拍是自己新买的。大雄平日里又和小飞一样，最喜欢恶作剧，经常没轻没重地捉弄李芳，自然让人误以为这次又是他故意整她。

　　大雄本来没想要逃避责任。当时被冤枉的如果换作其他人，卓尔、婷婷、小飞，都行，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承担一切。但这个人不能是李芳！

　　李芳是谁呀？拖全班后退的倒数第一、全校出名的邋遢大王、供所有人取笑的对象；她矮、丑、胖、猥琐、孤僻、不合群，整个人像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永远没有干净清爽的时候，让人一见就心生厌恶。大雄敢打赌，不止他，整个学校里，没有人会待见她！

　　他如果那一刻站出来替她解围，事后一定会成为大家的话柄的，会被人各种讽刺、编排、被人嘲笑、瞧不起。所以，他不能主动出头，还是等她把他供出来吧！

　　可出乎大雄意外的是，李芳却一直守口如瓶，直到她绝望地离开学校，也始终没有提及他们四人一个字。这反而让大雄产生了愧疚和深深的负罪感。因为说到底，李芳是无辜的，她所遭遇的所有委屈和责难，都是在代他受过。

　　李芳没来学校的这几天，大雄受着自己良心的谴责，内心的煎熬不亚于班主任杨老师。

　　终于，他不想再沉默下去了。

　　他问小飞、卓尔和婷婷，愿不愿意为他作證，去向老师坦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同时，还李芳一个清白！

　　小飞早就想这样做了。卓尔和婷婷犹豫了一下，最终，和他们一起来了……

　　刘海云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