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入市之道(四)

  • 来源:证券市场周刊
  • 关键字:证监会,股市,操作
  • 发布时间:2019-09-03 07:33

  十一:宝延风波

  证监会成立不久,高西庆便主持起草《股票发行与交易暂行条例》。其中最费心思的是第四章“兼并收购”,国务院法制局的人说没必要,“十年八年也不会发生这种大鱼吃小鱼的事”。这章被删得只剩粗略的几条。

  《条例》于1993年4月颁行,9月便发生“宝延风波”。证监会秘书长朱利给在美访问的高西庆打电话说这件事时,高西庆惊叹“这么快?”中国股市这么快就发生大鱼吃小鱼的事件,高西庆没想到。

  上交所9月4日宣布向法人机构开放A股交易,尉文渊也没想到会引来“大鱼吃小鱼”,他想的是为股市引进资金活水。

  但厉伟想到了。宝安集团董事局证券办主任厉伟8月来沪拜访尉文渊,话里有话的大谈“鲶鱼效应”,说上市公司没压力股市也会死水一潭。尉文渊也很敏感:“你们要当鲶鱼?”答:“暂时没有,因为还不允许法人入市,”尉文渊说“很快了。”厉伟不再言语。

  不再言语的厉伟,回深圳后开始认真研究“条例”,研究收购操作。争议收购合规性时他才说:“对条例中‘超过5%时这条,我们认为应以交割单为准,而交割单只能在收市后才得到,即收市前我们无法确认购买的数量,也即买到5.1%还是15.1%只能收市后获悉再公告。”这“诡辩”式的说法,恰恰是钻了“条例”规定不细的空子。

  9月30日,宝安集团大举买入延中实业的股票。厉伟说,由于马上过节,他们“十一”过后才拿到交割单,才知道已买入延中股份的16%。这当然是欲盖弥彰,2006年佳美口腔股东聚餐会上,我与厉伟旧事重提,他说他那时是一本正经有理有据地拿延中“开涮”。

  国庆节一过,延中实业立即召开新闻发布会。花白头发的董事长周鑫荣情绪激愤:“我们好不容易把企业搞上去了,他们却来摘果子?!”是周鑫荣带队,一手把延中拉扯大的嘛。延中实业指斥宝安集团的收购行为违规……

  證监会最后认定宝安集团所购延中实业的股份有效,但存在违规操作,罚款100万元。延中董事会被改组。

  自此,兼并收购逐渐成为中国股市一道愈加靓丽的风景。大鱼吃小鱼,小鱼撕大鱼,借壳炒壳,蛇吞象……最意味深长的,是2018年深圳地铁“渔翁得利”世界最大的地产公司万科。

  十二:豪赌327

  2005年5月,在罹难山友、申万研究所董事长庄东辰的告别会上,我见到了白胖许多的管金生。

  此前2003年,管金生保外就医回家;再此前1996年7月,申银、万国证券合并;再此前1995年5月,管金生因受贿和挪用公款罪获刑17年。这些事情的开头,是1995年2月23日上海股市惊天动地的“327事件”。

  “327”是一种国债期货合约的代码。由于连年通胀,财政部为维护“金边债券”的信誉,给予部分国债票面利息之外“保值贴补”。1995年通胀缓解,是否还给6月到期的327国债继续贴补,财政部迟迟未定。管金生的万国证券认为不会了,而财政部背景的中经开信托认为还会。如此,形成了实力相当的多空主力。

  2月23日,财政部公告保值贴补继续。中经开等多方立即将327品种从148元打到151元。期货的这3元上涨会让空单巨大的万国证券净亏16亿,破产无疑。但,剧情突然反转,收市前8分钟,万国用更巨量的空单将价格压回147.50元。万国哪来这么多资金?他们砸出的面值达2112亿元的327品种合约,是利用交易机制漏洞透支做出的。而327国债本身总量才240亿元。

  当晚,尉文渊宣布327合约最后8分钟交易无效。

  万国完了,管金生完了。7个月后,尉文渊被免职。不久,深交所领导班子也全部更换,而刘鸿儒也卸任证监会主席。

  2000年掺乎银广夏时,我认识了中经开后任总经理姜继增。老姜告诉我,他接手时查明中经开在327品种上并没赚到多少钱。

  那么,这么大的套利机会中是谁赚了大钱?那时中经开做盘的核心人物是戴学民、钟宁和魏东。知情人说魏东一次赚了8000万下海,钟宁我不熟:而老戴,戴学民的最新消息是2015年4月归国时被捕,是反腐风暴“红色通缉令”名单里第一个落网的要犯。

  十三:社论砸盘

  要说1996年大牛市的发动,得说庄心一。做过第二任证监会主席周道炯秘书的庄心一,1995年10月调任深交所总经理。庄心一振兴深圳股市,采取的方法是鼓动大企业尤其央企入市。

  加之宏观经济政策转暖,4月开始降息,深圳股市率先突起,指数一个月即翻倍。

  上海方面着急了,市领导专门召开会议,说:“我们不怕竞争。不是说竞争要不择手段,但竞争一定要有手段。”针对上海股市“高价股看长虹,中价股看陆家嘴,低价股看金山石化”的特征,上海方面组织协调申万为首的本地机构,用集中资金重点突破的“手段”,统一行动。上海股市果然张弛有序地急起直追

  最终是两地比翼齐飞,比着腾云驾雾,气冲霄汉。3月到12月,深圳从1600点涨到4500点,上海从550点涨到1250点。“香港回归股市必大涨”、“大牛市赚大钱”,这是股民中最响亮的口号。

  我也是这个时候壮着胆入市的。是年中去深圳召集股评作者座谈,问股评家梁涌:“你说张冰(本刊驻站记者)就那么点本钱能赚一100万吗?”梁涌答:“方老师可不能瞧不起人啊,您不懂几何增长”……方老师回京后马上开户,把仅有的6万存款打进去,买的第一只股票是吕梁推荐的兰陵陈香。如今兰陵陈香不知所踪,而方某的股票账户确实几何增长了若干倍。

  应验了刘鸿儒所言“股市涨快了上边不满意”,9月份开始,证监会和有关部门连出政策,打压股市:严禁银行资金挪用入市,严禁国企、国有控股企业和上市公司入市,严禁处级以上干部入市……所谓“十二道金牌”。

  但,刚刚尝到甜头的广大人民群众,不予理会,被口头“严禁”者也未必理会。于是便有了最中国特色的手段——

  12月16日,《人民日报》发表特约评论员文章《正确认识当前的证券市场》。措辞严厉,文风肃杀,斥责股市上涨“不合理,非理性”。

  股市连续三天整体跌停。预知会大跌,证监会怕跌出大事儿刻意推出涨跌停板制度。

  几个月后,贺云、沈若雷、李惠珍、阚治东、马庆泉等银行券商老总因挪用银行资金炒股被处分。

  但,几十个月后,《人民日报》再发评论员文章,催发新一轮大牛市。

  十四:红光熄灭

  1998年5月,红光实业公布年报,上市半年竟亏损两个亿,股价大跌。上市报告书却是连续三年业绩增长!

  记者调查发现,其所谓主营的显像管业务上市前即已停产,连续三年的业绩增长实际上是净亏损10.3亿元。这样的烂公司卻一路绿灯走来,咋就蒙混过关了?

  它的主承销商中兴信托、国泰证券,它的会计师事务所、资产评估所、律师事务所,财务顾问等8家中介机构合谋造假,欺诈上市。犯奸作科有恃无恐的根子,是地方政府的睁一眼闭一眼,是当时的股票发行管理制度。

  证券市场集中统一管理体制形成后,1993年至1995年股票发行是额度管理制。即确定全年筹资总额度后,分配给各省市和相关部委。1995年至2000年改为“指标管理”,但还是“总量控制”换汤不换药。那些年微观经济是普遍严重的资金饥渴,争到的额度往往被变着花样筹资最大化,许多不是给好企业而是给最缺钱的烂企业;给了好企业也惯常“一拖二”,一个好企业筹资上市后,再融资收购俩烂企业。

  1998年5月,江泽民总书记为《证券知识读本》一书写序,指出证券市场要“为当前国有企业解困和发展服务,更好地为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服务。”

  总书记的指示被一些利益主体断章取义,用股市圈钱解困国企似乎更加有恃无恐。于是流行出一个段子,说国企是“吃完财政吃银行,吃完银行吃市场”。吃市场的结果,是不少上市公司“一年盈利,二年亏损,三年ST”。

  但,即使ST了,要钱没有,要命还有一条。“命”——上市公司的壳是稀缺资源,还值钱,还可以卖壳重组,许多民企还急火火排在来圈钱的路上呢。红光实业欺诈上市被查处,相关中介机构罚款了事,红光本身被广东福地借壳上市。现在这家公司叫博信股份,曾长期ST。而那些被红光实业坑苦了的广大投资人呢?

  1999年1月,上海股民姜某状告红光实业欺诈上市致使自己投资亏损,5月上海浦东新区法院回复:不能确定原告的投资亏损是由被告虚假陈述造成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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