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语文课本里读到唐代大诗人杜牧的《寄扬州韩绰判官》: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从那时起,二十四桥这个美丽的意像便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皓月之下,桥若玉砌,箫声如歌,美人似花。对于年幼的我来说,这种美竟不知怎么形容才好,只是拼命想着,长大了一定要去那如诗如画的地方看看,去那桥上好好走一遭。
后来,读到了南宋词人姜夔的《扬州慢》: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年少的我跟着语文老师感慨,这无情的战争啊,把好生生一个热热闹闹的扬州,愣是折腾成了凄凄惨惨的样子。当时的我,很是为这千百年前的旧事落寞了一阵子。
离家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春天,系里组织春游,不知是谁提议去扬州,当时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曾经念念不忘的那座“二十四桥”。
“瓜洲岸,芦荻飞,长帆落日两相违……”学过中国历史和古典文学的人,大多都知道“烟花三月下扬州”这句诗,知道扬州这座城。在这座城里,古往今来有过最真的美,也有过最丑的恶。盐商古朴而幽深的园子和纤细而温软的瘦马是这座城不朽的传奇,“扬州十日”则是这座城最深的伤痛。
在瘦西湖,我终于遇见了心里梦里的这座“二十四桥”。准确地说,这是一场事先没有“预谋”的邂逅,因为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古诗词中的桥是否真实地存在过,即便存在过,历经时间的沧桑和战火的洗礼它能否保存完好也很难说。在瘦西湖里漫无目的地闲逛时,一块指示牌赫然映入眼帘,上书“二十四桥”四个大字,这便是我和这座桥的第一次“官方见面”。
这桥看起来是新修的,但我还是激动异常,因为它的存在让我觉得课本中描写的美景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这个梦有了载体,有了具体的形状和真实的颜色。我在桥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细细地数着每一级台阶和每一根栏杆。桥宽两米多,两边各有24级台阶,而左右各12根栏杆,加起来也是24这个数。桥状似玉带,又似彩虹,我站在桥上,闻着春天里浸染着花香的空气,遥想起千百年前月明风清的夜晚,画舫拍波,琵琶半遮面的歌姬唱着时下最流行的诗作,争相请诗人为自己题词……
后来我才知道,这座汉白玉桥的确是风景区新修的。我还知道,历史上关于二十四桥的争议很多,有人说这是扬州二十四座桥的统称,有人说这是编号为第二十四的那座桥,还有人说,这是杜牧杜撰出来的一个虚数,更有人说,这是姜夔为某座桥套上的名字……
萋萋芳草迷千里,惆悵王孙行未已。天涯回首一销魂,二十四桥歌舞地。不论诗中的桥是否存在过,二十四桥这几个字,是深深刻在我的心里了。于我,它是古典之美和文学情怀的寄托物。后来我又去了一次扬州,又去了一次瘦西湖,又踏上了这座桥,又来来回回走了几遍,那感觉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桥是新的,那些栏杆和台阶的数目多半也是刻意为之的,但是它的美不可否认。它在我的心里始终占据一席之地,正如它横卧在瘦西湖的粼粼波光上,等待着络绎不绝的游人来此凭吊古今,等待着今时的明月再一次把它照亮。
徐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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