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情谊

  他俩都喜欢瓷器,在文人瓷器研讨会上相识成为好友。但彼此身份悬殊,一个是大公司的老总,一个是机关的小科员。

  老总财大,曾把价值百万的藏品赠给省博物馆。而他,一辈子也存不了一百万,即使遇到至爱的瓷器,也只能饱饱眼福,转而买些廉价的玩意儿。

  但他们都很懂行,用道上的话说,都不曾看走眼。于是彼此敬慕,惺惺相惜。他经常成为老总的座上宾——每有外地藏友来访,老总盛情款待,少了他就开不了席。

  他也常请老总吃饭,比如转手一件瓷器,挣了千儿八百,就拉老总去小吃店,炒几个小菜,喝两块钱一瓶的啤酒。老总从未嫌弃,总是欣然前往。饭后,老总看着他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去结账,也绝不抢着买单。

  他的妻子曾动过一次手术,但他没向老总开口,尽管这笔医药费已经影响了他的生活。他们是亲如兄弟的好朋友,如果他开口,老总岂能袖手旁观?老总也知道这事,还亲自去医院探望过,却也只字不提。

  但老总会以独特的方式帮他。有次他家的卫生间漏水,泥瓦匠出身的老总,亲自披挂上阵,刨瓷砖、做防水,再把新瓷砖铺好,累得满头大汗。老总说,你就是花钱雇人,也找不到我这样手艺的泥瓦匠。他开心地笑着,给老总递上茶水。

  如果他回乡下看望母亲,老总也会买些礼物,十有八回还驾车亲往,老总说,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一次他母亲大寿,老总甚至推掉一次生意,决意前往。

  他们的确如兄弟一样亲,但在很多方面,他们让人不可思议。他有一件瓷器想出手,等钱来淘换别的物件。老总早就喜欢,说不如转给我吧。那件瓷器,市场价是一万,对于两个行家来说,这是个明价。老总想要,他却只开价八千。老总会心一笑。

  区区两千元钱,对老总来说算不得什么,完全可以给足价,甚至可以借这个机会多给他一些钱,因为他的生活并不宽裕。但老总没这么做。

  在各自的生活中,他们是两条不同的轨道。老总经营着公司,开豪车、住酒店,飞来飞去谈業务,可谓日进斗金。他在机关兢兢业业,尽管薪水微薄,但乐在其中。

  这样一对朋友,俗世少见,一个从不自卑自贱,一个也绝不势利。别人都说他有气节,不仰视、不攀附、不掉价。而我更欣赏那个老总,他不轻易施舍,只用一颗平等的心去待他。

  懂瓷器的人都知道,同样一件瓷器,完美无缺的,可以价值连城,而稍有瑕疵,哪怕是一条浅浅的裂纹,都会大打折扣。“瓷器破了边,不值一文钱”,就是这个道理。他们怎么会不懂呢?原来,他们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对方的完美。

  这样的一对朋友,何尝不是一对完美的瓷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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