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漂泊中寻找永道的故乡

  故乡究竟是什么?它是一种生活状态,也是每一个背井离乡的人,永恒的精神寄托。

  每一部电影中,都有一个故乡,那是不可改变的乡音,也是背着行囊的旅途。故乡是一艘轮船,是一列火车,也是一个世界。

  撰文:emmer

  乡愁是一种方言

  在电影中,没有什么比方言更能表达乡愁了。我们也许身处异乡,但进到电影院中,灯光暗下,那些熟悉的乡音就会把我们拉回故土。《无名之辈》的贵州话,勾勒出几个“憨皮”令人百感交集的命运;毕赣的《路边野餐》和《地球最后的夜晚》,让观众认识了默默无闻的贵州小城凯里和凯里话……近年来,似乎越来越多的方言电影占领了院线。

  贾樟柯拍《小武》的时候,一句山西汾陽话“误乐业”(娱乐业)让多少人记忆犹新。表达故乡的情怀是贾樟柯的特长,从故乡三部曲到《天注定》《世界》,再到《山河故人》,贾樟柯一直使用方言,讲述关于故乡山西的普通而真实的故事,演绎小人物平凡而苍白的命运,汾阳话、大同话、太原话……在贾樟柯的电影里,山西话就是通用语。

  从《小武》《站台》到《任逍遥》的故乡三部曲,是小镇出身却在国际化大都市成熟的导演对家乡的回望,讲述了小镇无业青年们的边缘人生,讲述了他们挣扎、迷茫的无奈青春。从未离开小镇的年轻人渴望纯真的爱情,向往无忧无虑的生活,却没有多么伟大的梦想。《站台》中,七十年代末的崔明亮一行年轻人排演诗朗诵、一起看电影,能在小镇生活就已经很满足了,然而,进入八十年代,沿海城市改革开放,当发廊里听到邓丽君的《美酒加咖啡》,当张军从广州寄回明信片的时候,崔明亮失眠了。

  贾樟柯的另一部电影《世界》,描绘了一群聚集于北京的山西农民工,这是小人物来到大都市的另一种精神状态,他们渴望融入城市、扎根下来,却依然走不出封闭的“世界公园”。《山河故人》中,小镇青年们开始走向世界,出身汾阳的煤矿老板晋生和涛来到大上海,后来又移民到澳大利亚,连儿子都有了一个洋名“Dollar”。片中18岁的Dollar使用谷歌翻译来跟无法融入澳大利亚社会、不会说英语的爸爸对话。晋生对儿子说:“你能不能先给老子把中文学好!老子知道是甚(什么)了?老子就是father。呃(我)就是你的老子,呃(我)就是你张到乐的father!

  电影中的人物走向了世界,导演贾樟柯却回到了故乡汾阳,开起了一家叫“山河故人”的饭馆,青灰色墙上挂着海报剧照和他的照片,二楼的书架上有他挑的书,旁边是一摞落灰的2016年的《南方周末》。关于故乡,他曾经说过:“我之所以到现在还热爱所有的远行,一定跟故乡曾经的封闭有关。而所有远行,最终都能帮助自己理解故乡。的确,只有离开故乡才能获得故乡。

  从贾樟柯开始,更多年轻导演借着这份乡愁,逐渐生出自己的电影美学样式。近年来崛起的“内蒙帮”,比如忻钰坤、周子阳、张大磊,以及“贵州群”的毕赣、饶晓志和陆庆屹,他们的作品共同诉说了一种故乡的情怀。越是少数人的语言,就越是全世界的。银幕上崛起的方言,不仅是一种时尚,也是一种新鲜感和陌生感,一种混杂着青涩的激情。年轻人们带着乡土意识,扎根于现实的土壤,他们迷茫、徘徊,却志向远大,他们带着诗意和唯美,用镜头书写。

  无论是《撞死了一只羊》的藏语,还是《海角七号》的闽南语,无论是《一次别离》的波斯语,还是《上阳台》的沪语、《生人勿进》的瑞典语,或者,在电影世界里并不算冷门的印度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都带着浓重的乡愁,带领观众来到万里之外的那片土地。正如贾樟柯所说的:“我们还有一个故乡远在他乡,因为无论在土耳其电影,还是哈萨克斯坦、伊朗电影中,我都找到了我的故乡。”

  故乡是一艘漂泊的船

  余光中在诗中写道:“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在许多电影中,乡愁是通过轮船来表达的,轮船作为一种交通工具,连接着故乡和他乡,现实、过往和未来。船舱是镜头展开的空间,也是故事发展的时间。

  电影《布鲁克林》的开头,女住角艾莉丝·莱西坐在下等舱里,从爱尔兰小镇远渡重洋前往纽约,未曾踏上美国的土地,她便在轮船上备尝艰辛,抢不到卫生间、晕船上吐下泻、只能用水桶洗漱。然而,在船上,她也遇到了看起来成熟老练的美丽姐姐,向她耐心地传授自己初来乍到美国的经验。在美国,艾莉丝第一次知道,连不起眼的肥皂也有各种品牌,在初到美国的艰难时光中,她学会了化妆,学会了穿衣打扮,天在大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晚上还上夜校,获取了会计从业资格证,还遇到了愿意娶她的意大利裔小伙,渐渐融入了美国生活。

  因为姐姐的葬礼,她回到了久别的故乡爱尔兰,此时,这个服饰时尚明艳、面容光彩照人,从美国归来的朝勃勃的女孩,得到了家乡富代吉姆的爱慕,并且能够顶替姐姐的会计职位,她的内心不是没有犹豫和挣扎,然而,她选择了回到美国,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已经跟意大利人托尼结婚了,小镇的闲言碎语让她格格不入。除了远行,她别无选择。

  最后,艾莉丝又乘上了回布鲁克林的轮船,在船上她遇到了一位初次去美国的爱尔兰女孩,看着女孩稚嫩的面孔和清澈无知的眼神,她也开始传授自己的经验:“你不准吃东西,这样就不晕船了,你能答应我吗?等你到了海关那儿,睁大你的眼睛,摆出你知道自己要去哪儿的样子。你必须像美国人一样思考,你会十分想家,想得要命,你除了忍受这一切以外,毫无办法。”

  对有些人来说,故乡不是此岸,也不是彼岸,不是起点,也不是终点。故乡是永恒的漂泊。《海上钢琴师》中,1900出生在游轮上,不知道父母是谁,对他来说,大海就是故乡,游轮就是家。让钢琴师陷入爱河的那个轮船上的女孩,如同艾莉丝.莱西一样,游轮只是她的一小段经历,她迟早还是要去往城市的。为了找到女孩,钢琴师有了第一次离开游轮的想法,当游轮上所有人目送1900,并跟他挥手道别的时候,他却站在跳板上迟迟不动。离开游轮的想法,让1900不知所措,他仍然选择了留下来,继续演奏华丽的钢琴曲。最后,退役的游轮即将炸毁,钢琴师待在船舱里,恋恋不去,双手悬空,演奏属于他自己的最后一曲。

  《长江图》是另一部关于轮船的电影,影片中的故不是明确的,正如导演杨超所言“长江是每一个中国人的精神故乡”。离开上海后的旅程中,主人公高淳逆流而上,长江沿途的各个城市的自然风光和风土人情交错其中,轮船顺着江水缓慢流淌,梦幻般的诗歌,江心的黑瓦白墙的民居,勾勒出一种真正诗意的生活,与轮船经过闸门,响起的那种工业化的噪音,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影片中,女主角安陆刚刚在上海江边出现时,面容沧桑黯淡,随着高淳一路西上,每一次再见到安陆,她就似乎变得年轻几分,在影片末尾,导演用旁白的形式,讲述道:“1989年,安陆离开师范学院之后,在宜宾第一次登上广德号,这是她跟高淳的第一次相遇。

  故乡,是一种时间与空间,现实与梦境的蒙太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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