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友”师傅

  二十多年前,九月开学的第一天,我们迎来了自己的高中生活,也迎来了第一次踏上讲台的语文老师陈智峰。陈老师那时刚从浙江师范大学毕业,婉拒了很多学校的邀请,毅然回到了他的母校——永嘉二中。而我因此有幸成了他的第一届学生。

  记得那天,在我和全班同学的期待下,一位年轻的男老师走上了讲台。他什么话都没说,就在黑板上写下了“三友”两个字。然后转身告诉我们,我们现在是“校友”,同时也是“学友”,希望将来还能成为“朋友”,是谓“三友”。最后,告诉我们他叫陈智峰。这个独特的开场白和自我介绍,一下子让我们记住了他,背地里我们都叫他“三友”老师,格外亲切。

  当时,我们都很喜欢他的语文课,因为他的课堂很随和,也很民主。师生之间融融洽洽,和谐美好。陈老师的语文课常常会有许多新鲜的东西,让我们有一种收获的喜悦。而最让我感动的,则是他对课堂的精心设计和认真负责。我常常感动于他某一个精心设计的导入,或者在课堂上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简练。有时候,我们和他意见相左,他也总是为我们耐心分析;倘若我们固执己见,他则常常浅浅一笑,并不强作驳斥。我喜欢他的课,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课上让人回味深思的东西很多。许多老师深怕学生不懂、不知道,总是一再强调,如是多次;但陈老师常常在关键处一语中的,然后不再点破,留下許多空白的地方让我们去想象填补。我常常在课堂上会心一笑,回味无穷。

  我喜欢写作,但固步自封,经过陈老师的多次指导,才有较大的进步。他指导写作,常常不是给我讲大道理,而是注重某些细微的东西,有时候是一句话,有时候是一个字。有一次,我写了一篇半文半白的古文,请陈老师指导。他微微一笑,说有意思,然后为我纠正了一个字。陈老师说:“此处‘无人行走,不太合常理,如果改成‘少人行走,会更好。”后来即使我写些不伦不类的所谓的古诗,他也多有鼓励。我一直很感谢陈老师如此大度,能容忍我这些自诩的所谓“作品”。刘勰在《文心雕龙》里说:“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陈老师一定深谙其味。

  后来高三分班,我十分幸运,陈老师成了我的班主任;更幸运的是,因为他及时的一番谈话,我考上了我能考的最好的大学。那时,我数学基础不好,复习得很痛苦,总是事倍功半,毫无头绪。可是,细心的陈老师还是发现了我的问题,找我谈话。

  那天,他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说:“有时候见你花不少时间在攻克数学难题,学得很辛苦。我看了你的数学成绩,建议你多花些时间在数学基础的学习上。因为在高考中,真正的难题毕竟是少数,而且分值占的比例也不是特别高。如果把基础的分数都拿过来,分数肯定已不少了。有时候,我们要学会放弃。”听了陈老师的话,我恍然大悟。那年数学高考时,我谨记陈老师的指导:遇到简单的题目,仔细谨慎;遇到稍难一点的题,努力攻克;遇到难题,果断放弃。结果那年高考我数学考得特别好,而那些高手们却纷纷折戟。我依然清晰记得,数学考试结束后,在路上遇到几个同学。他们在讨论最后一道题目,争论得十分热烈,而我只是淡然一笑。我连最后一题是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知道自己肯定不会做,就主动放弃了。

  2002年高考之后,我进入温州大学,读的是中文师范,其实是受了陈老师的影响。我原来的理想是做个作家,但后来想,这个社会多的就是作家、诗人之流,我又何苦凑这个热闹呢?再说,与其成为一个三四流的作家,还不如像陈老师这样教书育人的好。

  进入大学之后,我和陈老师,才真的由原来的“校友”,变成了后来的“学友”“朋友”,我似乎成了陈老师第一个真正的“三友”学生。

  大学四年里,我们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通信,在信里互相督促学习。陈老师常常称我“葱兄”,然后经常向我推荐阅读书目,指导我阅读,还向我“推销”他的两个文化偶像——苏轼和钱钟书。在他的影响下,我大学四年里读了很多书,做了很多读书笔记,也喜欢上了苏轼和钱钟书。我很庆幸,我的大学基本上是在图书馆度过的,而不是寝室的被窝。而这一切,与陈老师的督促和指导分不开。

  毕业后,我追随着陈老师的足迹,也回到了母校——永嘉二中。于是,我们又成了同事;同时,陈老师又变成了我的“三友”师傅。

  在我还不算长的教学生涯里,最重要的前三年是在“三友”师傅的指导下度过的。王尚文先生有本专著,叫《走进语文教学之门》,而那三年我却始终徘徊在语文教学门外。而且,我生性愚钝,教学上很多人一学便会的东西,我常常要等到揣摩多遍、且亲自尝试过,才能理解接受,并做出改变。

  陈老师常常主动邀请我去听他的课,而且总是“冠冕堂皇”地说,要与我互相探讨。其实,我知道他是在有意引导我,只是怕我要面子,才不直接说。陈老师的课堂有一种魔力,总能深深抓住学生的心。他很看重学生在课堂上的生成,不愿意时时牵着学生。他常说,要相信学生。在他的教导下,我开始渐渐明白,在课堂里,教师不应该做万能的上帝,高高在上,控制一切,而应该像释迦牟尼活在人间一样,活在学生中间。

  后来,陈老师立足于自己多年的教学思考,概括提炼出了“主问题·关键词”的教学理念。很多人只明白了它的外在形式,但我却深深体味到了他隐藏在这种教学理念背后的教育智慧。在他的教育智慧里,有民主平等的思想,也有尊重教育规律、尊重学生的真诚。

  我也曾有幸参与了陈老师关于“主问题·关键词”教学理念的实践。在他的指导下,那次,我执教海子的经典诗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便采用了陈老师的教学理念。主问题是“你读出了一个怎样的诗歌世界”,关键词是寻找诗歌中独特的“字词”,来深入解读。结果学生们非常积极,把黑板写得满满的。有学生发现“面朝大海”中的“面朝”,有独特味道,并提出“面朝大海”即“背对世界”,进而解读出“面朝春暖花开的大海”“背对纷繁芜杂的人间”,体会到了诗人隐藏在这首看似明亮的诗歌背后的“深层痛苦”。在学生的解读下,我顺势把学生的板书分成明亮和晦暗两个板块,和学生一起找出了隐藏在这首诗歌背后的另一个世界。

  陈老师喜欢阅读,文学类的、教育专业类的,几乎无所不读。在他的影响下,我又拿起关于教育教学或者其他社科类的书籍,开始了教师生涯的阅读。我常常去他的办公室找他聊天,我的很多文章和课堂教学思路,常常就在这样的聊天中得到了启发。陈老师喜欢买书,特别是一些教育前沿的专著,常常一次买来许多本。每次去他办公室,总能“收获”一两本。陈老师还经常向我推荐最近在读的书,然后和我一起讨论他的一些观点。有时候他聊着聊着,就会把这本自己在读的书送给我了。我办公室的书桌上,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本书是他送我的了。

  陈老师也很好学,关于教育前沿的东西,常常主动去了解,因而无论是在论文、案例、课例、课题等方面的研究,他都走在了很多人的前面。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在他的影响下,我也积极进行课堂教学和课程建设的研究。譬如,我曾关注并深入研究了“课堂预设与生成”的问题,并撰写了相关的论文;我也曾在学校開设多门选修课程,并积极撰写关于选修课程的案例或论文;我的不少选修课程开发的案例或论文,相继获得省市级的奖次,并曾在《教学月刊》等中文核心期刊上发表。

  2011年的时候,我的“三友”师傅陈智峰老师调往了温州市区,离开了我们共同的母校,十分遗憾。但我们依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也仍然在继续督促着我的成长,常常转发很多教育报刊的征文信息给我,鼓励我在教学之余,积极撰写教育随笔或者论文。我化“不舍”为力量,坚持阅读写作,想用更多的成绩,回馈我的“三友”师傅。七八年坚持下来,我已经在《中国教育报》《中国教师报》《中国教师》《新课程评论》《师道》等数十家报纸杂志上,发表了近百篇教育教学论文或教育随笔,还有论文被人大复印资料《高中语文教与学》全文转载,总算没有辱没师门。

  最近,陈老师特意在微信里建了一个“陈门砺学”群,拉了很多弟子进群,以加强联系,互相督促,不忘学习。有更多的年轻老师成了他的弟子,也成了他的“学友”和“朋友”。不过,像我这样的“三友”学生徒弟,可能还不算多。

  作为我“三友”师傅的陈智峰老师,一直这么优秀,现在已经是正高级中学语文教师了,名满浙江。作为他的学生、徒弟,我资质愚钝,备感压力。但我始终以师傅为榜样,从不敢懈怠,也会一直奋斗不休,努力追随师傅的脚步前进……

  (作者单位:浙江永嘉第二高级中学)

  责任编辑 晁芳芳

戴柏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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