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代艺术的风景摄影

  • 来源:中国摄影
  • 关键字:微博,概念,当代艺术
  • 发布时间:2020-07-20 18:07

  前些日子在微博上看到一组照片,天坛附近的一座过街天桥上聚集了近百人,架着长枪短炮准备拍摄日落,毕竟还在疫情防控期间,只得临时封闭天桥,众人又扛着器材转移到马路中间的隔离带。为什么人们要冒着疫情和车流的风险拍日落呢?因为人们看见了“风景”,为什么人们把日落认为是“风景”呢?因为人们无数次在各种媒体上见到过这样的“风景”,大众文化塑造了这种“风景”视觉,人们的认知和感知被这种“风景”视觉收编,在认同和欣赏的同时,也想参与去制作这样的“风景”,但这种“风景”的拍摄某种意义上更趋向于大众性娱乐。

  究竟什么是作为当代艺术的风景摄影?

  我不能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要先拆解概念,什么是当代艺术?什么是作为当代艺术的摄影?什么是风景?最后才能回答什么是作为当代艺术的风景摄影。

  什么是当代艺术?这个问题预设有一种判断当代艺术的标准,而我想说的是并没有什么当代艺术的标准,因为标准就意味着是封闭的、完成的、固定的经验,如果有的话,恰恰就是需要艺术去破坏、去瓦解这种标准,所以不要寻求任何教科书式的当代艺术定义,当代艺术是一个开放的、未完成的概念,艺术家的创作实践、各种思想理论、文化和社会共同驱动着这个概念不断地流动、变化和延展。当然开放的概念并不意味着无法言说和理解,简单地概括,我认为当代艺术就是面向人的自主性而展开的批判实践,这其中包含两个特性,第一是当代性,这不是指创作时间,而是指创作和现实的关系,不逃避现实,不滞后现实,不超越现实,直面自身所处的现时、现在的问题、矛盾和危机,去质疑、反思和批判,这种当代性既是态度,也是使命和责任;第二是艺术性,就是创作者作为一个有主体意识的当代人,不屈从于处境对自身的规训,用作品发出自己独特的声音。对当代性和艺术性的认知并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只要不装睡就能看见自身所处的现实,判断作品是不是具有当代性,只要不屈从就能看见各种陈词滥调,判断作品是不是具有艺术性。如果我们每个人都以这种当代性的态度去审视自己的生活和现时的关系,去思考和感知,去行动,去发出自己的声音,那我们就能理解博伊斯所说的“人人都是艺术家”,每个人的生活本身就是当代艺术。

  什么是作为当代艺术的摄影?与绘画、雕塑相比,摄影还是很年轻的艺术媒介,而摄影从发明到现在,更为长久和持续的身份是完美的机械仆人,作为证据、档案、测量、监控和记录,服务于包括警察、监狱、医院、学校、工厂等机构在内的规训体制,无论是在历史关系、社会关系还是权力关系中,摄影从来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媒介,在把人塑造成驯服的、顺从的身体的过程中,每一个规训的环节都有摄影的参与,每一种幻觉的制造都有摄影的助力,这是摄影的原罪,所以作为当代艺术的摄影就多了一重对摄影本身的批判。

  什 么 是 风 景? 我 认 同 W.J.T. 米 切 尔(W.J.T.Michell)在《风景与权力》一书中的观点,风景不是名词而是动词,是一个空间或是地方被风景化的过程,基于各种社会的、经济的、文化的、政治的目的使之成为自然的、崇高的、美的、神话的、象征的风景。对于个体而言,风景是人在自己身份框架下的观看感知,更激进地说,当我们感知到风景的时刻就是被风景化框架收编产生幻觉的时刻,因为风景化框架是权力规训体制的一部分,选择性地塑造了风景的现实,框定了风景的边界,确定什么是可见的、合法的、真实的,什么又是被排除在外的,这个风景化框架就如同电影《楚门的世界》中主人公所置身的摄影棚。没有对风景化框架的认知,就不可能有对风景的批判,只会继续沉迷于这种风景的幻觉,不可能看见进步的风景对历史的遮蔽、城市的风景对底层现实的遮蔽、自然的风景对生存危机的遮蔽、异域的风景对殖民的遮蔽。

  所以当我们在当代艺术的语境谈论风景摄影时,我们不是在这个风景化框架内去谈论作为审美对象的风景,而是在谈论如何抵抗这个风景化框架本身,如何不被其收编,如何破除这种幻觉。意识到风景是权力的文化编码,权力在不同的文化时空有不同的编码机制,所有风景都是人造的风景,所有风景都是权力的风景,所有风景都是历史的风景,所有风景都是身份的风景。这种编码机制就是那些表征为风景的暗面,而作为当代艺术的风景摄影就成为解码过程、祛魅的过程。我们要从自恋和恋物的图像中摆脱出来。用康德的话说,那是一种不成熟和未成年的状态,我们有勇气去刺破那些自然的、崇高的、美的、神话的、象征的风景幻觉,从而显现那些被风景化框架所遮蔽的、排除的、不可见的真实。

  袁园,独立纪录片导演、艺术家、当代艺术摄影批评人,长期参与社会行动影像项目。

  袁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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