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阳台上

  我记得那是一个周末,游览萨基谱 · 萨班哲(Sakip Sabanci)博物馆结束,时间还不到十二点,约了朋友在博物馆内的餐厅午膳,趁着还有点时间,我在博物馆的周围闲逛。我特别喜欢早上的博物馆,人很少,很安静。博物馆正对着一个很大的阳台,站在阳台就能看到伊斯坦布尔美得让人心动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我想在阳台留个影,可是阳台上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在玩单脚跳的男孩。

  我走向他,问他可否帮我拍照。他首先带着腼腆的笑容看着我,像个小小的外交官,要让大脑的运转跑在嘴巴的前头,于是微微蹙着眉头,很认真地想了又想,然后才伸出两只手,慎重其事地接过我手上的相机。

  当然他最终还是把照片给拍坏了—— 严重背光,我的脸孔一片灰暗,倒是背后的博斯普鲁斯海峡蓝得耀眼。而他把相机交还给我的时候,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就好像贪玩的小学生没有认真把假期作业做好,胆怯地绞着双手被老师点名站起身来,等待着老师严厉的责罚。

  我走上前去给他一个可能有点唐突的拥抱,然后我听见他的小同伴在不远处召唤他,麦可麦可,并且向他打个眼色“我们要走了哦”,催他跟着队伍离开。我赶紧抬起头,朝他展开一朵大大的笑容,并且像所有拙于表达情感的东方人一样,就只懂得不断地竖起大拇指,称赞他把照片拍得很好,我打心眼儿里很喜欢。他侧过头,害羞地笑了一笑,随即跟着领队的老师,像一个忧郁的小王子,回到属于他的星球去了。

  我甚至不怎么确定,他的名字到底是麦可还是马克,我只知道,他穿着一件考究的枣红色风衣,脸上挂着一副不由自主陷入思考的表情,而麦色的浓眉底下,则藏着一双比水草还要嫩绿的眼睛。而且正如欧洲很多城市的小朋友一样,我十分相信,他应该自小就熟悉如何在博物馆和艺术厅自由地来回奔跑和跳跃。

  至于他替我拍的那张照片,我到现在还很仔细地存在我的钱包里。也就唯独这一次,照片里边记录的,不是从一座又一座城市匆匆掠过的记忆,而是一个可爱但陌生的小孩,在认真地按下快门之前,一同被摄录的没有办法复制的表情和心意…… 我真的有点想念他。

  而很多记忆,常常被忽略,但你知道它一直都安静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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