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师专“仰望星空”的那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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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1-03-29 10:53
1999 年7 月,我参加高考,至今已过去 21 年。高考前,我的班主任兼历史老师吴绪金跟我说:“杨海亮,以你的成绩,运气好点,能上个本科;运气不好,就是专科了。”
很快,吴老师的话被证实了。因为几分之差,我与本科无缘。在一堆的专科学校里,我选了娄底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简称“娄底师专”,今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就读中文系。
娄底师专给我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比如那校门,三根水泥柱子,上面顶一个球,是什么寓意呢?我在好多地方总见到这样的设计:一本书顶个球,一个人顶个球,人文与科技顶个球,等等。它们分布在公园、广场和路口,实在是煞了风景。
初来乍到,校园的广播老是宣传娄底师专,说它创办于1978 年,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反正,不是从这到那,就是这好那好。这样的内容,听一次、两次还能接受,但不久就跟祥林嫂唠叨她的阿毛的故事一样,让我们耳朵生茧了。
起初,有97 级、98 级的师兄常到我们宿舍“指点迷津”,可我们根本就不搭理。他们倚老卖老,谈什么萧红、萧军,谈什么新月诗派、七月诗派,我们嘴上不说什么,暗里却是不屑。还有的师兄,动不动整个什么“小布尔乔亚”或“魔幻现实主义”,那就更是自讨没趣了!要知道,都是师专生,有啥稀罕呢?
那时的我,心理也够阴暗的。一位考上中国人民大学的同学写信勉励我:“不管理想与现实如何相去甚远,我们总可以为自己营造一种浪漫、向上而又纯净的氛围。”当我手执书信,想着远在北京的她,虽顾影自怜,隐约中也告诉自己,没有理由去抱怨什么,就算有太多不如意,也要试着去面对。
当然,娄底师专绝不是一无是处,它可圈可点的地方也多。比如我遇到的几位老师就都挺好。
比方说,教现当代文学的游宇明老师。游老师是个地道的南方人,却有北方人的魁梧。一米八几的个头,往黑板前一站,就给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游老师是个知名的散文家,出版有《只能陪你一程》《给自己一片悬崖》等集子。可那时,我们并不把他放在眼里。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刘斌就曾大放厥词:“游宇明的散文,我一天就可以写一篇!”可见初生牛犊不畏虎!其实,我后来读过游老师的不少作品,一个大男人,思维独特,情感细腻,也是一种风格。我记得游老师十分推崇陈忠实,推崇《白鹿原》。至于为什么,我是不知道的。因为他说的是双峰普通话,地方口音太重。他在台上激情洋溢、唾沫横飞,我们却在台下云里雾里、不明就里。
教我们写作课的是张峰老师,与游老师一样,也是个作家,不过张老师更热衷于杂文。他很勤奋,写了很多杂文,短小精悍,耐人寻味。而且,张老师特别喜欢借兽语禽言写照现实,让读者捧腹的同时感受到尖锐的针砭与深刻的批判。“刺猬他爹”是张老师的网名,我认为是很贴切的。但是,我们也不太在意他的“刺”。因为那时的我们,知道“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痞子蔡的成名作品名)是美好的,也知道“许三观卖血记”是艰难的。而张老师写杂文,是为了呐喊,为了警醒,“燃烧自己的心血,烛照人性的丑恶”。所以,他的作品字里行间藏着嬉笑怒骂,除了愤世嫉俗、鞭笞挞伐,更多的是对真善美的呼唤与守护。
教现当代文学的老师中,有一位叫邓姿,是个“70 后”,大不了我们多少。邓老师为人很随和,教学很认真。课堂上,她对小说人物的分析,总很细致,引人入胜。在师专的第三年,我们开始着手论文的写作,邓老师是我的指导老师。也不知为什么,我选了曹禺的戏剧《原野》作为研究对象。在邓老师的指导下,我读原著、搜资料、列提纲,忙得不亦乐乎。写作中,邓老师告诉我,如果你的心“贴”不住作家和作品,议论起来就会很浮、很滑,花里胡哨,不得要领。几经修改,论文以《重评〈原野〉》定稿,并发表在《娄底师专学报》上。在当时,一个师专生能够上学报,也算是了不起了。至少,我的同学就没谁有这个机会。这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感到幸运,也很得意,仿佛日后我也是要成为学者、成为知识分子一样。
因为论文的缘故,我又结识了学报的编辑李红叶老师。李老师对安徒生童话很有研究,著有《安徒生童话的中国阐释》一书。我后来在《书屋》杂志上也读过她写的《安徒生百年印象》。论文在学报上发表后,我格外受鼓舞。正好阎真的长篇小说《沧浪之水》风行校园,我感受到了主人公池大为凌云壮志、无职无权的苦,感受到了他时来运转、有名有利的难,便以《还有谁在仰望星空—— 读〈沧浪之水〉》为题行文,探究了新时期知识分子的道路选择问题。论文经李老师编辑,发表在《 娄底师专学报》 2003 年第3 期。那时,我已经从娄底师专毕业有一年了。
印象中,中文系还有不少老师也是潜心教书,用心育人,如成远镜教授、彭逢澍教授等。总体上说,我们是很幸运的,遇到了那么多好老师。“树高千尺总有根,水流万里终有源”,我后来还算是因读书与写作获益,与师专师长们的影响是密不可分的。
生活中,很多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善待它,珍视它,就能成为阳光或雨露,滋润自己,涵养自己。在师专三年,我始终坚持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写日记。写日记,是因了我初中语文老师李惠萍的一句话。她说,作文有方法,坚持写日记,写上八年、十年,当个作家都不成问题。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信了。初中三年坚持写,高中三年坚持写,师专三年还坚持写。如今想来,我那时的写,倒像是一种自救。那时的我,不仅有一种刻骨的孤独感,而且还有一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我埋头写,为的是把心中的寂寞、无助都宣泄出来,为的是证明自己还不至于行尸走肉。
有时,我把写的日记独立成篇,还拿去投稿。虽然见刊见报的数量极少,但也偶有喜悦和收获。记得我在阅览室看到《 小说选刊》子刊《热风》上刊发了一则“我的文学情结”征稿消息,便整理了日记中关于写作的故事,还一本正经地取了个题目《没有背景,只有前景》。后来,《小说选刊》杂志社给我寄来了样刊,还有130 元稿费。这笔稿费在当时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为此,我还特意将稿费单复印一份,留作纪念。
除了写日记,我还引以为荣的是参加了自学考试。那时的师专,曾经流行一副很俗也不工整的对联:“博士生研究生本科生生生不息;上一届这一届下一届届届失业”,横批是“愿读服输”。想想师专的校门,三柱一球,是不是说“读三年,顶个球”?还是可以理解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一样要到田里地里摸爬滚打“修地球”?事实上,我们当中是没有谁愿意到农村“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我出生在农村,从小随父母上山下地,知道农民的辛苦。所以,我不想像他们那样一辈子跟牛屁股,我要改变自己的人生。至少,在学历上可以“更上一层楼”。
为了本科学历,我和我的不少同学都很拼命。现代汉语、古代文学、语言学概论、外国文学作品选等,十几门课程,一次一次考,一门一门过,实在是一场折腾人又折磨人的“马拉松”。班里60 多个人,有的从一开始就放弃,有的到了中途当逃兵,还有的最后关头也投降……那时的自学考试,实在是严。不光是考点多、难度大,给分也极为苛刻,少一分、两分也是不及格。我就有好几次好几门,都在及格的边缘,没有办法,只好重考。就这样,跌跌撞撞,辛辛苦苦,总算在毕业时通过全部课程,到湖南师范大学完成论文答辩后,实现了 “专升本”。
2002 年6 月,我坐上了回郴州老家的火车,一路上心伤、泪流……那些年一起喜欢过的女孩不见了,床头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不见了,既亲切又讨厌的毓师园也不见了。但我知道,不管过去怎样,也不管将来怎样,路总是要往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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