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蛇

　　周宏禹，瑶族，广西桂林市灵川县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一九七八年入伍，先后在《广西文学》《广西日报》《三月三》《桂林日报》《北海日报》等发表散文多篇。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蛇，是我上学后不久。那是一个星期日，我跟着母亲去竹山湾的水窝里扯猪菜，还没扯上几把，就听见我们家的大黄狗在山坡上狂叫不已。我好奇心起，跟母亲说了一声就往坡上跑。来到坡顶，看见大黄狗正对着一个草丛龇牙咧嘴地狂叫。上前仔细一看，草丛里有一团黑底黄点的东西在慢慢地挪动。我拨开草丛，凑近了才看清楚，竟然是一条大蛇。那蛇见到动静，猛然竖起头来，吐着长长的的芯子，偌大的身躯还掩藏在草丛里。我哎呀一声，急忙把手缩回来，身体本能地后仰，接连几个后滚翻，重重摔在坡底下。母亲见状，连忙扔下背篓跑过来扶起我，问我怎么了。我惊魂未定，老半天才缓过神来，说是一条好大的蛇。母亲也吓了一大跳，连忙卷起我的袖口、裤管，摸着我的手和脚，问我被咬着哪里没有。我摇了摇头。这时候，大黄狗也跑了回来，估计那条大蛇也跑远了。

　　毒蛇咬人致命，不是好东西。在我们老家，流传着“见蛇不打三分罪”这样一句话。

　　我也有一次打蛇的经历。那是我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天上学，我跟两个小伙伴走到半山腰，看到路边一棵杜鹃树上开满了粉红的花，很是漂亮。想摘回去，我和小伙伴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大伙儿一哄而上，不一会就把杜鹃花摘得精光。退回到路上的时候，一个小伙伴啊的一声惊呼。我回头一看，在杜鹃树旁边的一根树枝上，盘着一条深褐色的吹风蛇，随着树枝的晃动，一起一伏地摇曳，很是悠闲自在的样子。我想起“见蛇不打三分罪”的话，在路边捡来一跟竹棍，走上前去手忙脚乱一阵狂抡，把蛇打死了。

　　我们把死蛇挑起来放在路边。看着翻着肚皮的尸体，想起它刚刚还盘踞在树枝上悠哉悠哉的样子，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惶恐——我为什么要打死它？它是要准备来咬我们吗？它会不会是在这里等候它的朋友或者家人呢？我突然对流传的话产生了怀疑，心头有了一丝后悔。

　　打蛇后不久，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蛇咬了。

　　那也是一个周末，又是跟着母亲去扯猪菜。在一块稻田边，我走下田埂去摘野菜，刚跨出一步，右脚踝关节就感到一阵刺痛。我急忙抽脚起来，一条浑身青翠的竹叶青飞快地窜过田埂，钻进稻田里不见了。我感到不妙，慌忙喊母亲过来。母亲卷起我的裤脚，很快找到了伤口，赶紧拉着我到田头用水冲洗。

　　我们学校的盛老师在上农业基础课的时候，给我们讲过蛇伤防治的知识。因此我并没有特别紧张，在母亲去给我找草医的时候，我慢慢走回家，在屋背后的菜园边找到一棵乌桕树，把树根挖出来，拿回家里，按照盛老师教的办法，刮去表皮，用一只饭碗捣烂，冲淘米水喝下去。我正准备用乌桕渣敷创口的时候，母亲找来的草医拿着一把乌桕根来了。看到我铺的摊子，草医十分惊讶，对我说，你这个伢仔还有点板路啵。然后留下那把乌桕根，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走了。

　　一周后我又正常上学了。

　　从那以后，我对蛇有了敬畏之心。平时见着它时，我都离得远远的。我看它，它也看我，相安无事。不是因为蛇，我也不会学到蛇伤防治的知识，也不会在紧急的时候用来救自己。对于蛇，竟然有那么多的说不清、道不明!

　　上初中前的那个暑假，我和隔壁家的年河去高石坎放牛，看到了平生见到的最大的、印象最深的一条蛇。那次经历，彻底改变了我对蛇的看法。

　　那天天气晴朗。我俩沿着山溪往上爬，不一会儿就到了高石坎。看到石坎上在蒸腾的水雾里一闪一闪、艳丽耀眼的彩虹，我和年河的心情都特别愉快。

　　正当两人说笑着往回走的时候，令人惊恐的事情发生了。我们俩几乎同时看见一条大蛇横在小河的水边。我和年河互看了一眼，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出声，仿佛山谷一下子寂静下来。那条蛇足足有两根扁担那么长，蛇身比我的大腿还粗，身上清晰地刻着斑纹，褐亮中透着金黄，漂亮极了。它抬着头，身体慢慢地弯曲扭动，威严而不失优雅，那是一种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超级霸气。过了好一阵，大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掉转头沿着河边的石板蜿蜒而上。它蹚过水流，河水哗哗地犁开一道深深的痕路；它穿过草丛，杂草纷纷向两边倒去，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大蛇越跑越快，身体扭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一边还发出呼呼的响声。我和年河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我的心里油然而生矫矢如龙这个成语。我坚信那不是蛇，那就是一条龙。

　　从此以后，那条龙蛇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经常想，人类有人类的生活，蛇肯定也有蛇的世界，我们是不是应该和谐相处呢？

　　责任编辑 韦毓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