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至宝

　　我的童年是在外祖母家度过的。

　　外祖母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枣树，从前一直由我照料。我不在那里居住后，照料枣树的任务就落在了外祖母的身上。然而，外祖母去世后，读高中的我也无暇顾及那棵枣树，只好任其逐渐凋零。最近，听说它可能挺不过年尾，我便趁着假期回到外祖母家，想去看看它。

　　走进院子，果真看见了一棵毫无生气、树皮粗糙的枣树，树上还零星挂着几颗枣。这几颗可怜的枣在凋萎的枣树上显得格外落寞，枣皮带红衬黄的，味道一定很酸涩。

　　风在耳边吹过，枣树的光辉岁月清晰地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枣树是我小时候种下的。那时，我们一家都盼着枣树快点儿长大，就连一向懒惰的我也勤快起来，常给它浇水、施肥。而枣树也十分努力，渐渐显出“孔武有力”的样子。当然，我不能把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外祖母虽未直接照料枣树，但她总是提醒我何时浇水、何时施肥。否则，只怕枣树不会喜欢我这个每时每刻都想给它浇水的“勤快”人。

　　三年时光一晃而过，枣树已长得翠绿、茁壮，无时无刻不在展示它那充满力量的躯干。更让人惊喜的是，枣花掉落后，树上结满了青绿色的脆枣。大家欢喜得很，聚在一起品尝。我不顾长辈们笑话，抓起一把便塞到嘴里，鼓起腮帮子，“吧嗒吧嗒”地嚼得起劲，像极了一只青蛙。等到嘴里只剩下枣核，我便抿紧嘴唇，积蓄足够的力气向远处喷射，一连串的枣核便迅疾而凶猛地砸在了泥土里。若是几个小孩儿凑在一处，那就演变成了“枪战”，“枣弹”四射，场面混乱。不过，外祖母常常叮嘱我不要伤到别人，于是我的“枣弹”也就失去了迅疾而凶猛的态势。

　　夏天，我和外祖母就在枝繁叶茂的枣树下乘凉。外祖母喜欢在树荫下剥花生、筛选大豆，而我就坐不住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跑出院子，去找小朋友们玩耍。外祖母见我出去久了，便停下手里的活儿，到外面四处找我。外祖母走遍整个村子、喊破喉咙找到我时，常常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于是我免不了挨她的一顿责骂。不过，僵持不了几分钟，外祖母便又眉开眼笑地带着我回家了。

　　晚饭后是一天里最恬静、最安闲的时刻。落下的几片枣叶在空中飞舞，然后悄悄地落在地上。我静静地坐在枣树下，听着外祖母讲述这片土地的故事，思绪仿佛飞得很远很远……忽然，我瞥见外祖母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多了几道，但她看向我时依旧带着笑容，这让我的心立刻安定下来。于是，我跳到外婆背后，帮她按摩捶肩。这时，枣树好像颤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笑。

　　时光飞逝，外祖母离世已有一年多，枣树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望着这棵老树，我又想起了它曾经健壮的躯干、它那香甜可口的脆枣，还有抚育我成长、同样也培育枣树成长的外祖母……

　　外祖母虽然已经离我而去，但我从过去的时光中收获了人间至宝：除了外祖母慈祥的音容笑貌、我快乐温馨的童年生活，更有对生命的理解———

　　枣树在外祖母和我的精心照料下迎来了青葱岁月，又因外祖母去世、我亦无暇顾及而走向了凋零衰败，昭示着生命的真谛：生命是繁茂还是枯萎，也许取决于爱的力量。

　　如果要给生命涂上底色，我想，那一定是充满了爱意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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