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水:古典烟雨,在南方以南

  初见广慈湖

  我们在日暮之时抵达建水,行车至广慈湖边,这是属于建水的另一面。它有着与任何一座现代化城市相匹配的面貌,不同的是,滇南的花木开得繁盛,尤其是四月的蓝花楹极其缤纷,映成一片紫蓝色云霞,这里实在是老少咸宜的后花园。也难怪广慈湖总是如此热闹,我们驻足在不拘一格的“民间交响乐团”前,首席是笛子,弦乐组由大提琴担当,有着好嗓子的观众兴之所至,和上几句民族小调。

  即使看热闹迷失了方向,要找到和院世御精品酒店并不费工夫。余晖垂垂中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传统院落便是目的地——它太美了,即使相隔一段距离,你也会被门庭前精心修饰过的园林,或是那泛着岁月流光的金柱、月梁所吸引,焕新过的灯光并不夺目,照耀着无处不在的木雕细节。

  和院世御精品酒店的朋友告诉我们,这背后是20余位云南本土传统匠人历时6年的精心雕琢。此前我对剑川木雕知之甚少,但当如此之多的杰作出现在眼前时,一切又令人赞叹:那种有别于中原文化的热烈活泼是一种生活态度,花、草、动物、神仙、神话……题材毫无限制,正如后来我在建水见到的园林,它们同样不因循守旧,不做过多修剪。

  和院世御精品酒店是传统的一进三院,内部设有三处院落,分别为“醉花阴”“定风波”“瑶台曲”,三层主体小楼围绕着院落延伸展开,花木、山石、碧水、小桥、游鱼、戏台……酒店紧邻紫陶街,面朝广慈湖,此刻却仿佛远离人烟,身在一片人文山水中。忽而下起雨,和院世御精品酒店已经备好本地特色茶饮,在丝缕茶香间鉴赏“嘉木堂”中的紫陶藏品,不失为一件乐事。

  古井漫游

  在建水的第一个清晨,我是在汲水人的吆喝声中醒来的。建水口音不难懂,我大致听出“水”由远及近,推开窗,果真见到人力三轮车载着数个水桶叮叮咣咣地碾过石板路,停在门口挂着水牌的人家前,送上当日的新鲜井水。我见过许多家的水牌,它或是硬纸板,或是小木板,主人家于正中端端正正地书上一个“水”字,字体花样繁多,仿佛也是家门招牌,我不禁感叹这确是“滇南邹鲁、文献名邦”。

  即使自来水早已通达家家户户,但井水仍是建水的头等大事,恐怕也只有在这里“, 汲水人”依然是一个重要的职业。行前我曾读作家于坚的《建水记》,他描绘建水“因守旧而鹤立鸡群”,循着街上湿漉漉的水迹寻到古井时,我才切身体会到何谓“古典生活世界的活化石”。

  建水的古井造型独特,绝没有一模一样的两口井,双胞井、四眼井、竹叶井、红井、龙井……如果说大城市以交通连接点线面,那么建水的城市肌理始于井。井必有灵,井边都设有神龛,人们在井边居家建房,日日汲水、洗菜、浣衣……每一个孩童接受到的最初的教育也必有一条:保护古井不受污染。

  历史上称“先有指林寺,后有临安城”,而民间亦有说法,“ 先圈大板井,后建临安城”。在建水的120余口古井中,西门的大板井名气首屈一指,建水人喝茶也是一定要用西门井水的,这几乎成了一种信仰。有好水必有好豆腐,井旁的曾记豆腐坊始创于清光绪年间,五块钱的豆花豆浆自助使这里成为许多游客的第一站,多年来从未涨价。

  建水有数不尽的古迹名胜,古井水制成的豆腐却是吸引很多人来这里的第一原由,预想到了建水豆腐的美味程度,没有预想到的是:最鲜活的街景是三步一摊,人们围坐在铺满豆腐的铁条烤架边,人多的时候,十几个人排队也是可能的。摊主不疾不徐地翻动豆腐,这里依然沿用一种古典的计数方式:客人的面前摆着小碟,每一颗干玉米粒就代表着一块豆腐,一颗黄豆代表着一块土豆。原来五毛一块的新鲜烤豆腐如此甘美,配上三块钱的玫瑰木瓜水,这是一天中最值得拥有的美妙闲暇时光。

  北纬23度的诗意

  拜访朱家花园的那天又是雨天,烟雨濛濛中的深宅大院确乎让人错以为到了清秀江南。进门的石匾上写着家训“循规蹈矩”,背面为“谨言慎行”,与团山民居中的张家花园遥相呼应,其家训为“百忍家风”。朱家花园层进叠出,房舍鳞次栉比,院院相通、院院相连,走进去,如同入了迷宫。宗祠是一套三进院落,前有“小鹅湖”,池前建有水榭,那是朱家的戏台。

  很快,这场雨就过去了,在灿烂的阳光下,朱家大院才渐渐展露出来:翘角转椽,陡脊飞檐。木门花窗、画轩雕栏造型奇美,错落有致。木雕和石刻更是一绝,后花园和小鹅湖周围的青石围栏上,均有雕镂精美的浮雕和诗文,有讲家规的,有歌颂自然的,有细数人生的,好像天地间的美好都是当地人用来表达的空间。

  我问身旁的本地朋友:“为什么你们要在墙壁上画画呢?你们不担心它会脱落吗?”他反问我:“为什么不呢?掉了再画就是了。”

  当江南的文人、书画家、建筑师来到云南时,汉族文化里诗意的美学开始在此地徐徐展开,他们在庭院里种满鲜花和绿树,在每一根雕梁、每一扇窗门上题诗作画,松竹梅兰、石头青苔,喜欢什么便放上什么,这些院落就是一件件作品。

  离开朱家花园,据说燃灯寺附近保留完好的民居还有许多,一路碰到感兴趣的民宅我便敲门,大多数时候总是被热情款待,就这样撞进了無一堂里。洁白的影壁和朴素的内饰,竟有些侘寂的意味,不过,庭院中的青松翠绿盎然,便显得不那么寂寥了,一道道茶点在花艺的装点下,也热闹了起来。“无一物中无尽藏,有花有月有楼台”,真好,那种灿烂诗意会一直延续下去。

  人人都是生活家

  最有趣的还是建水人。

  比如我的忘年交李老师,号闲云,他拥有许多身份:商品设计师、书法家、画家、紫陶艺术家、民宿老板等。但在他经营的民宿简介里,只有一句:我们在这里喝茶、聊天,这是建水的生活方式。我们的确喝了很多茶,也喝了很多酒,一起在吃过凉卷粉的下午,躺在迎晖路廊桥下的长椅上睡午觉,旁若无人。睡醒后,我终于意会,来此地旅行,就是寻找摩登生活的另一个面向。

  从李老师家出来,经过无名小巷,巷口一侧立着小门板,上书“理发、修眉、化妆、烫发、照孝相、洗脸、画壁画”,指向一个门牌号,我和朋友开玩笑,这一生都可以在这里解决了。对面院子里当庭一棵香樟树遮住了整个天井,果不其然,有树荫的地方就有人睡午觉。走到迎晖路上,好玩的便更多了,古玩铺子门口堆着石狮子、旧门窗,不知为何,这边的石狮子总是憨态可掬,一点儿也不威严。

  在建水,手工艺从业者几乎随处可见。不局限于编织、纺织这些常见的手艺,《民国建水县志》里曾提到,这里活跃着造纸的、织布的、做蓑衣的、酿酒的、榨油的、烧砖的、做瓷器的、编竹的、造酱的、雕刻的……三百六十行,经历现代化后,仍未消失,他们才是这座城市生命力的脉络。

  尤其喜欢朝阳楼,这是一个从早到晚都适合打发时间的地方,尽管它有着十分威武的来头,始建于明洪武年间,连天安门的设计都曾借鉴朝阳楼,门头上的“雄镇东南”四个大字蔚为壮观,但在建水,朝阳楼是属于建水人的公共客厅。日头高照时,人们在城楼门洞里乘凉、打牌、发呆;卖药材的、卖古董的商人好像无心做生意,头耷拉着,似乎都已睡着;编织草席的老奶奶动作慢悠悠的,好像总也编不完……夜幕降临,朝阳楼广场上热闹非凡,男女老少手执会发出弹响的盒子跳着舞,它算得上是世界上最小的鼓,有着丰富多变的动态组合,非常有乡野趣味。

  建水人会吃,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除了声名在外的建水豆腐,李老师嘱咐我一定要清晨去维昌过桥园吃一碗15块钱的草芽米线。草芽真是一种神奇的植物,此地特有,形似象牙,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香。我闻着那碗高汤的浓香就馋极了,略略翻动,碗里还有竹笋片、炸酥肉、猪肝、猪血、里脊片、鹌鹑蛋,豆芽、韭菜、红米线都是自助,一碗下肚,让人回味无穷。

  汽锅鸡的故乡其实也在这里。在除夕夜,一家人围坐好,蒸了数个小时的汽锅鸡被端上桌,这才是节日该有的样子。鸡肉早已软烂,精华全在汤里,用当地人的话说:“要喝的就是这一股‘正气’。”在建水这几日,心里也好像光明了许多,也许是汽锅鸡的功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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