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海上：五千年的风帆与激浪（中）

　　文/图 辽宁·宋存颖

　　大航海时代

　　帆船缔造了繁盛的地中海商业文明，而当这种文明达到顶峰的时候，欧洲人开始把目光转移到地中海以外的地方。于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时代之一——大航海时代来了！

　　15—17世纪，人类历史上发生了一系列重大的航海探索活动：迪亚士发现了好望角，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达·伽马率领探险船队首航印度，麦哲伦横渡太平洋，完成了环球航行……而承载着这些航海家们发现新航道、开辟新疆域，彻底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是卡拉维尔帆船（Caravel）和克拉克帆船（Carrack）。

　　葡萄牙人发现阿拉伯纵帆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不仅节省了操舵的人力，而且转向灵巧，易于操作。不过纵帆也有它的缺点，那就是在顺风条件下效率没有横帆高，而且不能多层叠加帆来增加受风的面积，从而导致船体不能建得更大。于是，葡萄牙人对它进行了改良，发明了卡拉维尔帆船。卡拉维尔帆船是一种三桅帆船，它将横帆和纵帆混合使用，大大提高了远洋航行的速度；同时又增高了艏楼及艉楼，以提高远洋航行的稳定性。卡拉维尔帆船满足了当时冒险家的一切需求——灵活、稳定、操作简单，又兼具速度，因此成为当时欧洲最盛行的帆船。

　　后来，葡萄牙人又造出更加适合远航的克拉克帆船。克拉克帆船体积庞大，既可以在汪洋大海中稳定航行，又能抵御体型较小船只的攻击，还有足够的空间容纳远洋航行的物资和水手。它的主前桅和中桅可以挂上数张横帆，后桅则是一面纵帆，航速很快，且拥有更强大的适应力，既能在大西洋的强风中高速行驶，又能在逆风条件下无碍航行。船上设有多层甲板，可以安放重型火炮，大大增强了船只的火力。哥伦布探索美洲新大陆时使用的旗舰圣玛莉亚号（Santa Maria）、麦哲伦完成环球航行乘坐的维多利亚号（Victoria），都是克拉克帆船。它在大航海时代扮演了重要角色，促成了欧亚之间的海上交通，在世界航海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同时，它也标志着欧洲的造船技术已经达到一个高峰。

　　大航海时代成就了地理大发现，欧洲的航海家们在全球范围内展开探索，许多新的陆地、植物、动物甚至人类不断被发现。一艘艘帆船载着旅行者、传教士和殖民者，带回了关于全球的知识，引发人类历史上一系列深刻的变革，也为新的冒险和科学探索开辟了无限可能。二百年后的一场震惊世人的思想巨变，就发端于此。

　　1831年，一个年轻人从剑桥大学神学院毕业。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循规蹈矩地生活，他本该成为一名乡间牧师，一生默默无闻。然而，由于对博物学的浓厚兴趣，他得到一个机会，以博物学者的身份参加英国海军组织的环球科学考察，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这个人的名字叫达尔文，而他所乘坐的就是后来历史上著名的“贝格尔”号帆船（H.M.S Beagie）。

　　“贝格尔”号是一艘由英国军舰改装的海洋科考船，此次航行的目的是勘察南美洲东西两岸和南太平洋岛屿的自然、地理、资源等情况，并借此机会为英国海军搜集情报。这是一场为期五年的环球考察，船从英格兰出发，穿越北大西洋，到达南美洲，而后又经澳洲，进入印度洋、大西洋，绕地球一圈。达尔文对沿途的地质、动植物进行了考察，采集了大量的标本。浩瀚的海洋、壮观的热带雨林和丰富多彩的动植物资源极大拓宽了达尔文的视野，他逐渐发现各地物种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且一直在不断发生着演变。这让他对上帝造物论产生了怀疑。回到英国后，达尔文对搜集的资料进行归纳、整理、分析，发表了《物种起源》，提出了震惊学界的生物进化论。当时很多科学家都是虔诚的宗教信徒，生物进化论彻底颠覆了人们的世界观，在当时社会引起轰动，成为19世纪自然科学的重大发现。

　　“贝格尔”号帆船改变的不只是达尔文的个人命运，也改变了许多人的一生。当年带领达尔文完成这次科考壮举的“贝格尔”号船长罗伯特·菲茨罗伊，原本是个忠实热忱的基督教徒，对《圣经》中的故事深信不疑。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出版后，他愤怒地宣称达尔文背叛了自己，割断自己的喉管，自杀身亡。这是一个悲剧故事。

　　大航海让人类开阔了眼界，解放了思想，同时也给人们带来了精神上的撕裂和创伤。这是每个时代巨变必然引起的阵痛。而谁能料想，这一系列社会巨变最早只是起源于一只小小的帆船。

　　海上争霸

　　“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世界。”

　　——阿尔弗雷德·塞耶·马汉

　　随着地理大发现以及航海技术和造船技术的不断进步，人们越来越意识到海洋是财富与权利的源泉——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贸易、控制了财富，从而控制整个世界。于是，各国开始大力发展造船术，扩充海上军事实力。

　　16世纪末，西班牙率先创建了无敌舰队，舰队拥有150余艘大战舰、3000余门大炮和数以万计的士兵。最鼎盛的时期，西班牙有上千艘军舰鼓动风帆，横行于地中海和大西洋，那场面蔚为壮观。于是，西班牙称霸海上，全世界83%的贵重金属都流入了西班牙人的口袋。英国、法国、荷兰也不甘示弱，纷纷加强军事实力，争夺海上霸权。1637年，英国国王查尔斯一世在位时建造了著名战舰“海上君王”号（H.M.S Sovereign of the Seas）。这是一艘集雕塑、绘画与各种华丽装饰于一身的三桅帆船，船身长52.3米、宽14.2米，拥有三层炮位甲板、104门火炮，桅很高大，在上桅帆之上又挂了一面顶桅帆。这是当时最大的战舰。1656年，英国国家收入的五分之四都用于海军建设，军事实力远超其他强国。

　　17世纪后期，法国引进各国著名的造船家，他们设计的船是公认的世界上最优秀的船。这些造船家加宽了法国军舰的船体，使炮位平台更加稳定，并提高了航速。到了1690年，法国的战舰无论在数量还是吨位上都超越了英国。法国最大的战舰“太阳王”（Soleil Royal）号，舰身长61米、宽15.64米，排水量1630吨，配置了3层火炮甲板、104门火炮和840名舰员，是当时法国海军最强大的军舰。船头巴洛克风格的雕塑极尽法式的优雅与奢华，被认为是史上最精致优美的战舰。

　　各国竞相比拼军事实力，海上纷争不断，19世纪，美国也加入其中。海外扩张、战争，以及经济贸易的发展，又进一步促进了帆船技术的发展。帆船成为各个海上强国扩张疆域、创造财富的重要工具，进入高速发展期，更加坚固耐用的铁造帆船、钢造帆船，以及运载能力更强大的大型帆船相继诞生。

　　1911年，世界上最大的帆船法兰西II号（FranceII）在法国诞生。这是一艘5桅帆船，主要用于波尔多港的镍贸易。它的船长131米、宽17米，载重8000吨，排水量10730吨，拥有38张帆，包括20张横帆、4张艏三角帆、12张支索帆、1张后桅纵帆及1张后桅上桅帆，帆的总面积达6500平方米，堪称史上之最。

　　然而盛极必衰。工业革命以后，随着科技的日新月异，飞速发展，人类进入蒸汽时代，出现了以蒸汽机为推动力的蒸汽机船，帆船开始了它的衰落之路。早期的蒸汽机船仍然装有全套帆具，蒸汽机只作为辅助动力。因为人们认为帆船技术如此发达，没有必要采用汽力航船。不过，随着蒸汽机船的不断改良发展，帆船的缺点日益凸显。帆船的行动完全依赖风力，航行时要时刻注意风力和风向，随时调整风帆，沿岸航行时还要注意下风一侧的海岸情况，防止触礁搁浅，其安全性、可靠性和速度都明显受限。而无须仰仗风力的汽船，在性能、吨位、速度上都逐渐超越了帆船，海上运输变得简单，穿越大西洋不再是一场冒险，人们漂洋过海可以明确知道到达的日期，航行不再充满未知。1910年，最快的汽船横渡大西洋只需五天，而此前人们乘坐帆船则需要好几个星期，有时甚至还会拖上几个月。帆船逐渐被汽船取代，退出了航海的历史舞台。

　　不过帆船的故事并未因此而结束。由于人们对帆船特有的情愫，帆船依然拥有很多忠实的拥趸。他们热爱富有激情的帆船和充满不确定性的海上生活，渴望追求大自然的秘密。于是很多帆船的运营者开始组织帆船技术培训班和海上旅游，向人们传授帆船航海技术，延续这一古老的事物。还有一些船东依然坚持运营帆船，其目的不是盈利，只是想让这些曾经为人类做出巨大贡献的帆船作为一个符号存留海上，继续展示它的飒爽英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