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刘先平
几天后回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那对朋友。距离戴胜的巢还有一两百米,我就警觉到林中有异样:林下明显有被践踏的痕迹,一棵大橡树下,好像被翻掘过…… 看样子像是野猪的作为。这些家伙是杂食性的,草根、掉在地上的橡实、野果,蜥蜴、青蛙、蛇…… 它都吃。从翻开的土痕看,若是野猪,很可能是只体形庞大的公猪。
雄野猪脾气暴烈,力大无穷,獠牙锋利,熊啊、豹子啊遇到它都得退避三舍。过去,单身猎人见到它都不敢放枪。我当然不愿碰到它,更不敢惹它。然而,那对朋友又让我牵肠挂肚……
思虑再三,又依仗着多年的山野经验,我给自己选了个非常隐蔽,较为安全,且又有利于观察的地方潜伏了下来。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看望朋友的心情太急切了。我设想着种种危险的可能,也计划着应急措施……
突然,“咔嚓”一声犹如响雷震慑着神经。天哪!是只五大三粗的黑熊!它将一棵碗口粗的树扳断了,捋着那上面稀稀疏疏的野果,直往嘴里送,连嫩的树叶都吞下去了。那副吃相实在让人汗毛直竖。我正在庆幸为自己找了个安全之所,又在上风,却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树上——
糟糕!那上面也长着野果!这不正应了那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吗?我的第一反应是抽出唯一的防身武器—— 那口山寨版的猎刀。谁说没想到溜之大吉哩?可我只想到野猪,选了块铺有碎石、小草的开阔地。只要一离开潜伏地,那还不是送货上门吗?
黑熊突然侧起耳朵倾听,又深深地吸气两次,还仰起头来看了看,随即边嗅边听径直往枫香树走去。我知道熊的嗅觉、听觉都灵敏,只有视觉较差,要不然怎么叫“熊瞎子”哩?!离枫香树还有几米远时,它就喷起响鼻子,想回头……
哈哈!你也怕臭烘烘的恶臭啊!
我高兴得太早了。它又往前走去,眼看就要到树下了。我的心不禁往下一沉——那对朋友要遭殃了!鲜美的肉食也是黑熊所爱啊!
真好!它又折转身子退回来了…… 可没走几步,却又偏起头来仰望着树上,只那么一会儿打顿,就又不断喷起响鼻,毅然决然地向枫香树走去……
黑熊异常的举止让我非常纳闷:是什么引诱它如此抵挡恶臭,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劲?要去抓那鸟儿、鸟蛋?按理说,现在正是它的食物较丰富的季节!
它来到了树下,立马站了起来,两前腿已搭到树干上—— 可惜它稍矮了一点—— 但已引起树洞里一阵骚动。
它刚想往树上爬,却摆起头,喷起响鼻退了下来,四肢落地,往后退去。还未退回四五步,又站起来仰头看着树上—— 不是树洞,而是树上——站的时间长了些,竟有些歪歪趔趔。它就势放下前腿,义无反顾、坚定不移地向枫香树走去……
树上的什么有如此魔力?
我向树上看去,可枫香树阔大的叶子,像是筑起了很多隔离带…… 耳边响起了蜜蜂的嘤嘤声。这嘤嘤声惊醒了我。是的,蜜蜂自有严密的组织分工。在空中,还有着一条采蜜归来的通道。我找到了这条无形的通道,终于发现了隐蔽得非常巧妙的蜂巢。蜂巢有笆斗那么大!
我心里一喜,明白了黑熊是为蜂蜜才如此顽强不屈的。我可以专心看热闹了!
蜂蜜对喜甜食的黑熊具有不可抵抗的魔力。它对蜜的酷爱已近疯狂、痴迷。哪怕是被蜂叮得鼻青脸肿,它还是只顾着掏蜜。据说,在八九百米之外,黑熊就能闻到蜜的香甜味。虽然春天林中繁花的香味和戴胜的恶臭干扰了蜜香的扩散,但它还是找来了。
黑熊拖着长长的馋涎开始爬树,树洞里叽叽喳喳乱叫着,小鸟们伸出头来。黑熊刚想伸手进去来点开胃小食,就见七八只小鸟红红的屁股射出了一阵粪雨,黑黑的、黏稠的鸟粪喷得黑熊没鼻子没脸……
黑熊爪子一松,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这位皮厚肉肥的家伙,翻身站起,使劲地在地上擦着鸟粪。顷刻,林中弥漫起了恶臭。黑熊摇头摆尾,发疯似的在地上、草上擦着鼻子。眼见鼻子、脸面已经血肉模糊,可它还是发疯地擦……
树洞中的小鸟又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神了,它们的爸爸、妈妈正衔着食回来了。两只鸟连忙将食喂给孩子,一扎翅就往熊身上啄了起来。黑熊哪在乎这种搔痒?仍然只顾在地上擦鼻子。突然,那夫妻俩瞄准黑熊脸庞,相继射出粪团。黑熊一惊,落荒逃窜。戴胜追了一段,这才反身又飞走捕食去了。
多年后,一位研究鸟学的朋友告诉我:戴胜孵蛋时,不像别的鸟儿将粪便排到巢外,而是排在巢内,任其堆集。雏鸟也有样学样。它们巢的恶臭就可想而知了!于是,民间传说,它是厕神。然而,就在这污秽不堪的巢中,雏鸟们个个茁壮成长,无灾无病!
难道那恶臭只是一种神奇的防卫武器,而对它们却毫无不利的影响?是上苍赋予它们的生存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