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背影

　　文/李松中（山东菏泽）

　　那年，我在做某工程资料员的时候，因为家境生活窘迫，我兼职了某大酒店音响师的工作。

　　我必须天天往返于工地和酒店之间十多公里的路程。骑着我的破旧的自行车，顶着风雨或者烈日，浑身汗水地在工地下班后再奔赴上班的酒店。因为酒店对纪律和时间的要求非常严格，所以，我早已和工地上的项目经理商量妥当，只要我的工程资料不耽误工程的需要，我在工地上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

　　那是春节前的腊月里的几天，因为天降大雪道路冰滑，我被阻隔在了酒店。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我的心再也按捺不住想家的焦躁，决定无论道路怎样难走，我一定要回家。

　　我太想念我的刚满三岁的娇儿了。

　　那天午后，我在为最后一桌有几个几乎醉酒的客人放音乐。包房里的一位女服务生敲响了音响室的门：“中可，大厅里有位老年人在找你.”我谢了她，然后 飞奔下楼。

　　在底层的大厅里，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的穿着破旧棉衣的母亲。母亲花白的头发被凛冽的寒风吹得有些凌乱，脸和鼻子被冻得通红，戴着破旧手套的双手不停地相互揉搓着。我慌忙过去捧住母亲的手，问：“娘，您怎么来了？”

　　母亲近乎浑浊的眼珠机械地转动着，望着我的脸和我的全身，好久才颤抖着声音说：“你还回家啵？我的儿啊！”

　　我拉着母亲的双手在大厅一角靠空调的沙发上坐下，问母亲：“娘，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啦？”母亲用手揉着眼睛，戚戚地责怪我说：“梦梦发烧都两三天了，家里又没有钱给他买药，你怎么不回家？你怎么舍得把她母子俩扔在家里不管呢？啊？……”

　　我突然地热泪盈眶，然后滚烫滚烫地流经脸颊，又从下巴上滚落下来，在富人家才有的光滑明亮的地板砖上摔成碎瓣。

　　梦儿，我的可爱的梦儿，我不知道你生病了啊？前两天我出门的时候，你还活蹦乱跳地给我跳舞给我唱歌给我做迷藏来着，我还和你约定晚上一定搂着你睡觉。可是，要不是天下大雪要不是道路冰滑要不是我晚上下班太晚，我怎么会几天不回家啊？但是，这些理由在年迈的母亲面前，在家里还处于生病的梦儿面前显得又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我跑到楼上的财务室里，准备借点钱和母亲一起回家。在我拿着借款条好不容易在包房里找到经理要他签字的时候，那位富态的头发和脸像抹了猪油似的经理正醉醺醺地搂着一位女服务生喝酒。我小心地称呼着经理说明我的来意，但经理却毫无廉耻地抚摸着那位可怜得要哭的女服务生的双乳，头也不抬地拒绝了我。我再次恳请经理帮个忙，却又被他厉声地赶了出来。

　　我沮丧地出得包房来，倚在走廊的墙壁上一筹莫展。 那位女服务生随后赶了出来，急急地塞给我两百元钱，低着头说：“钱是干净的，你快拿回去给孩子看病吧，不要耽误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感谢这位和我一样生活在生命低谷的同行者。我红着脸说声等工资发下来时马上还她，就赶紧跑去寻找母亲。我要带母亲上楼去，让厨师为母亲做碗面条吃，而母亲怎么也不让，说不要乱花钱了，梦儿还等着治病呢。我说我去请假和母亲一起回家，也被母亲拒绝了。母亲说：“你晚上还要上班，路又不好走，来来去去不方便，晚上下班后再回家吧。”

　　我拿出我的围巾给母亲围上脖颈，就打开酒店偌大的玻璃门送母亲回家。在门外，母亲边戴手套边对我说：“儿啊，不管外面怎样忙，要记住你还有一个家啊！”

　　我点头称是，鼻子却酸酸地，想要流泪。

　　我推着母亲的破旧的三轮车送老人家上路，母亲说：“回去吧，外面冷。”随后，就慢慢骑上了车子。我看到母亲的车子的车轮滑了几次才慢慢往前移动了。我赶上母亲，关切地问：“娘，你能行吗？”母亲笑笑，说：“怎么不行？我还不是一样来了吗？”

　　我知道拗不过母亲，也只好任由母亲了。

　　我目送着母亲的一点点离去。由于母亲要往北走，所以她只能弓着身子顶风骑车，由于用力过大，车链子掉了。我想跑过去帮母亲上好车链，母亲却摆手不让我靠近。我看着母亲摘了手套蹲下身子，一会又直起身子，回头看了看我，就骑上三轮车慢慢地走了。

　　我一直泪眼模糊地目送着母亲。那弓身骑车的身影，那被寒风吹得往后飘起的花白的头发，那穿着旧棉靴的双脚在车的两边吱扭吱扭地走着高低，那从树上掉下的积雪散落在母亲的背上，让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母亲是在用一种无尚的亲情给我解释家的概念，家的深邃含义，让我永远记住我有一个需要温暖的家在等着我。

　　2009年12月于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