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里的骗局

　　文｜方圆记者 黄莎 实习记者 刘佳茵 通讯员 杨可琛

　　案发时，杜戊诚已经74岁。而他组的这个诈骗团伙成员平均年龄58岁，可谓“高龄团”，这给他们的行骗带来不少“优势”

　　北京夏日清晨，赵瑾娟到一个公园晨练，被一群人的争吵声吸引。在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中，赵瑾娟得知，是一个急需治病钱的男子在出售祖传的古董银盆。大爷还说，是孩子不争气，赌钱，没钱能给他治病。

　　赵瑾娟自己经济条件还可以，一看男子缺钱急用，而周围这几个人光说要买，也没人真的掏钱时，她心中焦急，便答应花8000元买下这个银盆。

　　卖盆男子一瘸一拐地跟着赵瑾娟回家取钱，全然不知民警已在一旁盯了全程。待他们交易完成，警方便将男子抓获，而警方抓的还有当时围着的几个帮腔的“热心路人”。

　　临时组团行骗

　　卖盆的男子虽然是一个关键角色，但这个团伙里真正的组织者是站在摊位旁时不时附和几句话的男子杜戊诚。

　　杜戊诚生于1949年，辽宁鞍山人，有过两次诈骗罪前科，而他实施诈骗的套路很简单，拿现代的工艺品做旧处理，再冒充古董出售。

　　这诈骗套路并不新鲜，但杜戊诚觉得能骗到人就行。他到北京重操旧业，也是觉得北京的中老年人里，爱好古董的、会花钱买古董的应该有不少。

　　2023年，杜戊诚在老家的劳务市场里找了3个人，又在河北秦皇岛找了俩人，组成一个3男3女的诈骗团伙。这些人都没有正当收入来源，且都有卖假古董或者假玉石的诈骗前科，对这类套路十分熟悉。

　　2023年6月，杜戊诚带着他们一起到了北京，所有人的吃住，都是杜戊诚包办的。

　　到了北京后，杜戊诚先去朝阳区潘家园买了一些“道具”。他看中的是一款单价约300元的瓷盆，瓷盆表面刷了一层银色的粉，但盆本身并不含有银。

　　在潘家园附近，杜戊诚还找到一个正在“趴活”的面包车司机。双方约好，每天早上五六点出发，上午10点多返回，每天车费是300元。如果第二天临时有事，或者遇上刮风下雨，杜戊诚会提前打电话让司机不用去接。

　　为何一个简单的假古董诈骗需要这么多人？杜戊诚是有人员分工的。他们计划在北京各大公园摆摊，趁着老年人晨练的时候，让一个人“卖惨”，称自己患有重病急用钱等，“含泪”出售“祖传乾隆年间银盆”。再安排几人围着帮腔，起哄竞价，吸引看热闹的路人。最后还要有一人望风，警惕有没有公园管理人员出现。

　　而这5人里，关键的“卖惨”角色是蔡驰。蔡驰身有残疾，因股骨头坏死所以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加上有点驼背，年龄也大，说话都有点喘，正好可以作为主要的卖货人，来博取路人的同情。

　　高龄成了行骗优势

　　案发时，杜戊诚已经74岁。而他组的这个诈骗团伙成员平均年龄58岁，可谓“高龄团”，这给他们的行骗带来不少“优势”。

　　杜戊诚头发全白了，往摊位旁一站，他一开口，围观的人会觉得老人家见多识广，要是他说这个银盆很值钱，那应该不是骗人的。

　　而卖货的蔡驰也快60岁了，身体又不好，附近的中老年人一听说他子女不孝顺，有病也不给治，往往也都会表示同情。当被害人真的要买下祖传银盆时，蔡驰还能以自己不熟悉手机支付为由，让买家去银行取了现金再交易，帮助他们规避被追踪的风险。

　　除了团伙本身是个“高龄团”，他们的目标同样也是高龄群体。

　　2023年6月23日早上6点，82岁的男子杨经茂在公园遛弯，碰上了杜戊诚一行人。他看到一个瘸腿男子将一个白色编织袋铺在地上，摆着个盆，表示因自己重病、儿子赌博，急需将自己母亲传下来的古董银盆卖出去。

　　而围观的人群里，有个女子拿起银盆看了看底部，说这银盆是清朝乾隆年间的；又有另一名男子说自己想要，但得回家拿钱。卖盆的人觉得那名男子住得远给钱不方便，又非常“坚持”，必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所以只想卖给家近的、家里有现钱的人。

　　而正好符合这一条件的杨经茂看着几人来回拉扯，也有了些兴趣。他本人并不爱好古董，但知道女婿喜欢，想着给女婿买一个当作惊喜，没想到却是花了8500元买下一个圈套。

　　一般来说，杜戊诚他们得手后，会迅速联系司机，让司机尽快把他们接走。这也是他们在司机面前暴露的唯一一个疑点。在司机面前，他们总是表现得格外谨慎。

　　每天早上，杜戊诚和司机都是约在他们居住地附近的一家加油站见面，杜戊诚上车后再用导航指挥司机具体要去哪个公园。哪怕司机每天都跟着他们，彼此已经熟悉了很多，他们在司机面前也绝不会多透露一点信息。

　　杜戊诚一行人在车上基本不聊天，偶尔聊上几句，但只字不提他们的行动内容。司机只能看到他们带着一个购物用的手拉车，装得鼓鼓囊囊的，像是去公园推销卖东西。但手拉车里塞了什么，司机是不知道的。

　　有时候，杜戊诚、蔡驰等人在公园里“演”了十来分钟，也吸引不来合适的买家。他们便又上车继续转场。司机回忆，当时去的大大小小的公园太多了，他也记不清名字，最多时一天能去八九个公园。为了降低存在感，尽量避免引起注意，他们下车地点和再次上车的地点往往也不相同。

　　在司机面前，杜戊诚他们表现得都很正常。杜戊诚从不欠车费，每天行程结束，便把300元现金放在车里，下车离开。唯一让司机觉得可疑的，便只有偶尔几次非常着急的催促，让他赶紧开车过去接，好像是一分钟都耽搁不了。

　　被抓现行

　　杜戊诚等人流窜于北京多个公园，频频得手，逐渐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公安机关通过梳理110警情发现，在北京市石景山区发生了2起街头诈骗案。被害人都反映，是在公园晨练时遇到了一名驼背男子，并且购买了所谓古董银盆，两人均被诈骗数千元。

　　在监控中，警方锁定了嫌疑车辆，通过连日蹲守，终于在2023年6月24日那天，蹲到了杜戊诚他们对赵瑾娟实施诈骗，并展开了收网行动。

　　当天早上7点半，警方看到蔡驰提着银盆，跟着一名女子离开公园时，便兵分两路。当他们确认蔡驰和女子交易完成后，立即将杜戊诚等人抓获，现场起获现金1.6万元。

　　2023年11月1日，公安机关将此案移送至石景山区检察院审查起诉。

　　经审查，石景山区检察院认为，2023年6月5日至6月24日，犯罪嫌疑人杜戊诚伙同蔡驰等5人以销售假古董等方式共骗取4名被害人共计2.85万元。

　　承办此案的检察官李阳告诉《方圆》记者：“一开始我们也没想到，这么老套的手法还能骗到这么多人。这可能也是因为这种手法目标明确，就是为逛早市、晨练的中老年人量身定制的，符合他们的需求。所谓的古董银盆定价不算太高，在贪便宜的心理驱使下，中老年人很容易落进圈套。”

　　2024年1月19日，石景山区检察院以杜戊诚等6人涉嫌诈骗罪向石景山区法院提起公诉。

　　至于为何不认为案中的司机涉嫌诈骗，李阳解释道：“杜戊诚供述里表示，仅仅告诉司机自己是要去公园推销东西，其他5人也证实司机并未参与诈骗活动，司机也只收取正常的客运费用，不参与分成。因此，目前没有证据证明司机构成诈骗罪。”

　　4月19日，此案开庭审理，杜戊诚等人分别因犯诈骗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三个月至一年一个月不等，并处罚金1.3万元至1.1万元不等。宣判前，杜戊诚等人已退赔被害人全部损失。（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

　　公安机关查获的涉案“银盆”，实际上是刷了一层银粉的陶瓷盆，并不含银。（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