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丙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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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4-12-14 21:53
文/潘彩霞
1958年,上海越剧院到中国人民大学演出《梁山伯与祝英台》,演到“哭坟”那场戏时,80岁的老校长吴玉章在台下泣不成声。他触景生情,想起了去世10多年的“亲爱的丙莲”。
8年分别,温柔相待
吴玉章是四川荣县人。他出身耕读之家,父母早逝,两位兄长将他抚养长大,13岁时赴成都书院求学。因喜读史书,他小小年纪就有“大人气概”,对国家前途尤为关注。清政府签订《马关条约》后,他痛心疾首,忧心如焚。
吴玉章18岁那年与寒门女子游丙莲成婚。游丙莲比他大两岁,不识字,但她勤俭持家、善良贤淑,深得家人尊重。
一年后,女儿出生,游丙莲担负起养育重任,她支持吴玉章外出读书,接受“新学”。然而,学校教育名不符实,吴玉章愤而弃学回家。社会动荡不安,他试图在豺狼遍地的荒野中找出一条光明大道。
1903年,为了寻求救亡图存之路,25岁的吴玉章变卖田产,“怀着圣洁而严肃的心情”,东渡日本。那年,他的女儿不到5岁,儿子不到3岁,“妻贤子孝,实在不忍分离”。吴玉章作诗明志:“不辞艰险出夔门,救国图强一片心。莫谓东方皆落后,亚洲崛起有黄人。”
到日本后,吴玉章接触到各种新思想、新学说,在爱国学生运动中表现突出。远在荣县老家,游丙莲独自经营着一点薄田,无怨无悔抚育儿女。女儿到缠足年龄时,她托人写信告诉了吴玉章。不久,吴玉章的回信到了,他坚决制止,“这不仅仅是一个家庭里的问题,而是一场严重的新旧斗争。”吴玉章的话,游丙莲听进去了,不顾乡邻侧目,她让女儿成为家乡第一个不缠脚的女子。
一个成长于旧社会的女性,能够接受新思想,吴玉章非常欣慰。忙碌间隙,他想念着妻儿,有朋友从日本回国时,他省下伙食费买了一块香皂,托朋友捎给游丙莲。这个小小的礼物,游丙莲视如珍宝。
就这样,一个在日本追随孙中山,加入同盟会,轰轰烈烈搞革命;一个以柔弱之肩操持家庭……这一分别,就是8年。
糟糠之妻,情感归宿
1911年,吴玉章回到荣县,顾不得儿女情长,他马不停蹄地组织起义,领导武装斗争。家成了革命者的秘密联络点,每当有同志到来,游丙莲总是热情接待。在吴玉章带领下,荣县很快脱离清政府,宣告独立。
随着革命风暴迅速席卷全国,吴玉章出任大总统府秘书,协助孙中山工作,为革命奔走。然而,辛亥革命以失败告终,吴玉章被袁世凯政府通缉,被迫流亡法国。
不幸接二连三,大哥被撤职,贫困加残疾;二哥悲愤自缢,家中只剩孤儿寡母,恓惶之至。在极度艰难中,游丙莲安慰寡嫂,抚养子侄,终使家庭和顺,为吴玉章免去了后顾之忧。
在法国,吴玉章和蔡元培等人组织学生运动,继续为革命点燃星星之火。谈到妻子,他充满感激:“因为我既从事革命,不能顾及家庭,家里又穷,全仗她为我教养儿女。古人说‘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何忍负之?”
4年后,吴玉章回到北京,负责创办留法俭学预备学校,他选送的留法学生中,就有后来的革命栋梁周恩来、邓小平等。在寻找曙光的路上,他孜孜以求,直到马克思主义传到中国,这才欣然踏上了正确光明的革命大道。
1925年,吴玉章加入中国共产党。两年后,大革命失败,他再次被通缉。游丙莲不顾危险,率领子侄将家中书信迅速转移,反动派来抄家时一无所获。
在党组织派遣下,年已半百的吴玉章赴苏联学习,这一走又是11年。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在党组织指示下,吴玉章回到祖国,奔走多地开展统一战线工作。紧张的工作之余,他抽空回家看望游丙莲。多年劳累,游丙莲面容憔悴,积劳成疾。相守3天后,他与她匆匆作别。谁也没有想到,这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面。
哭妻祭文,感动世人
为推动团结抗战,花甲之年的吴玉章奔走于延安与重庆之间。1940年,党中央为他补办60寿辰宴会,在自述中,他多次提到妻子:“我很庆幸的是,我的妻子比我年龄稍大一点,现还健在。世人所羡慕的是‘富贵双双到白头’,而我们所宝贵的是‘贫贱双双到白头’。我们不敢妄自比拟马克思、列宁两位伟人夫妇于万一,而夫妇同携到老这一点是堪与同庆的。”
有游丙莲做后盾,吴玉章“毫无家室之累”,这才能不倦地投身革命。在延安时,他先后担任鲁迅艺术学院院长、延安大学校长等,为党培养了大批革命人才。
1945年抗战胜利,举国同庆,本以为能家人团聚、乐享太平,然而,就在吴玉章赶赴重庆时,游丙莲捎来书信,她已重病缠身,渴望见他最后一面。
内战阴云正浓,一触即发,吴玉章公务羁身,只能让儿子回乡照顾。数日后,得知游丙莲病势平稳,他放下心来,全力开展工作。没想到,4个月后噩耗便传来。而内战已全面爆发,时局艰险,作为四川省委书记,吴玉章无暇顾及失偶之痛,他镇定自若地主持撤退,带领同志们投入战斗。
然而,夜深人静时,游丙莲的音容笑貌又浮现眼前。怀着无尽的哀思,吴玉章写下祭文《哭吾妻游丙莲》:“我哭丙莲,我哭你是时代的牺牲品,我们结婚有50年,我离开你就有44年……亲爱的丙莲,我们永别了!我不敢哭,我不能哭,我不愿哭。因为我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牺牲得太多了……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广大的人民。”
他评价游丙莲“待人忠厚、做事谨慎、使亲友称誉,得到人人的欢心”,是“贤妻良母的典型”。在祭文最后,他写道:“内战烽火遍地,满目疮痍,我何敢以儿女私情松懈我救国救民的神圣责任,我只有以不屈不挠、再接再厉之精神,团结我千百万优秀儿女……建成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和繁荣的新中国。”
唯有革命胜利,才能告慰游丙莲在天之灵。1949年,战争结束,他要亲口告诉游丙莲。在她的坟前,他痛哭失声:“我当初忙于革命,未能陪你走完最后一程,现在让我好好陪你……”铺上一张草席,他陪伴了她三天三夜。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吴玉章婉拒了领导职务,投身教育事业。1966年,88岁的他在北京病逝,直到2001年,骨灰才迁回故乡荣县,与游丙莲合葬在一起。故居内,悬挂着他们的合照,青山绿水间,绵绵情意永远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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