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靠山

  • 来源:清明
  • 关键字:人生,靠山,书籍
  • 发布时间:2025-03-08 17:08

  熊红久

  一

  书架顶层,摆放着一套书。由于版式规格和设计因素,它与整架其他装帧华美、开本宏阔的书籍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它如一位龙钟老人,混迹于模特队里。在书架前徜徉时,我常常会将它抽出,捧在手里,端详它橘黄色的封面、已经泛黄的内页,就像一个被它滋养大的孩子,在深情凝望自己的长辈。以我藏书的经验来推算,这本书的确可以称祖了,它是我所有书籍的源头,书名叫《唐诗选注》。

  我一共有2000多册藏书,要想记住每一本书的来历,还是很困难的。但这本书却让我刻骨铭心,不仅仅是它得之不易,更重要的意义在于——正是在它的引领下,我才与文学结缘,才有了今生难舍难分的文学情愫。

  当时我在新疆一个偏远的团场读书,由于师资缺乏,语文老师调走之后,新的语文老师没有配上,语文课改为自习课,这让我们有了充裕的时间展示每个人与众不同的才华。在几个女生的鼓动下,班里掀起了一股朗诵唐诗的热潮。起先是那几个女生拿着本子读,没两天开始背诵,不到一周时间,她们已经熟练到你背出上句,我马上接出下句的境界,让我们这些男生心生敬佩。同桌悄悄告诉我,学习委员于丽丽购得一本《唐诗三百首》,女同学们都在传抄。这让我觉得拥有一本唐诗,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放学后,我第一时间赶到了全团唯一的新华书店。

  一间三十多平方米的土房,中间横亘着一道水泥柜台,使得空间非常狭小,孩子们叽叽喳喳挤在一起,喊着挑选小人书。我也奋力挤到柜台前,问售货员有没有唐诗?她取了一本递给我说,今天刚到的,只有几本了,再晚就没啦!我把书拿在手里,一下就喜欢上了书的封面。橘黄色的封面,像一盏灯,温暖又舒适。翻看目录,李白、杜甫、孟浩然的那些耳熟能详的诗句出现在眼前。版权页的下端印着2.2元的价格,这让我的内心一片冰凉。摸摸口袋,口袋里躺着一张卷曲着的五角纸币,这还是省吃俭用两个月才攒下的。1.7元的距离仿佛一条天路。

  母亲毫不犹豫地打消了我要买书的冲动。1.7元可以买一公斤猪肉,而我们家已经三个月没有碰荤腥了。最终,我只好忍痛割爱将自己一年多才收齐的小人书《铁道游击队》,低价转让给了隔壁班上的小牛。

  我含着热泪,小心翼翼地将《唐诗选注》揣回家。此后的整个学期,它为我在班上赢得了许多赞誉。我不仅可以和心仪的女生对答唐诗,还专门挑一些生僻诗句,让她哑口无言,从而抬高了自己的艺术身价。曾有那么一度,我不满足于背诵了,开始偷偷摸摸,仿照着唐诗的样子创作,照猫画虎。当得知我的“作品”被学习委员誊抄在日记本上时,那种心花怒放的振奋,无法用言语表达。

  当然会有关系好的同学借书,虽然心中不舍,但“义”字当先。为了防止书被再三转手,同时体现本人对书的绝对所有权,我花费了三天课间休息的时间,耗掉两块橡皮,终于完成了一枚刻有我大名的印章。蘸着红墨水,我将书的封面、扉页、封底、书脊处,全部盖上了章子。由于使用的不是印泥,字迹间隙稍显晕染,但红色的名字足以让同学们羡慕。顶多三天,我就会追着对方,讨回盖有十几枚章子的《唐诗选注》。

  书架上的各类图书慢慢多了起来,一些现代派作品开始占据中心位置。我满怀激情地投入到对现代诗歌的狂热追崇中。这本《唐诗选注》自然成了一件过时之物,蜷缩在书架的角落里。这一放,竟有二十年。

  让书回归书架,将它端端正正地放在最顶层,一则它的年岁配得上这般至高的地位,二则它的内涵可以俯视所有的文集。

  仔细想想,何止我一个人得到了唐诗的濡养。作为民族的瑰宝,它所承载的文化内涵,浸染了无数国人的精神气质。

  真的很庆幸,十五岁的时候,遇见了唐诗。

  二

  十八岁那年,去外地读书,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县城。

  在嘈杂的客运站,我费力地爬上车顶,将手里的铺盖塞进行李架的网兜里。挤进班车内,走廊里拥满了人,好不容易挤到最后一排,对号入座。票是三天前购买的,虽然靠后,也算有了座位。与买站票的人相比,幸福许多。售票员的喊叫声被挤变了形,她费力地数着人头、数着钱。

  汽车启动,车厢抖动得厉害,排气管重重地放了两声炮,终于颤颤巍巍地驶离站台。这是从边城博乐通向乌鲁木齐的班车,一天一趟。车站是一排土房,脱落的墙皮上钉了几个木板制作的站牌。经常年暴晒,木板裂缝很大,远远望去,像旅客们咧开嘴,打着哈欠。

  阳光像烧红的烙铁,伸进车内。贴在窗户上遮光的报纸毫无用处。闷热和汗臭狼狈为奸,覆盖了触觉和嗅觉。恣意汪洋的汗水呈燎原之势,流过面颊、流过脖颈、流过后背。有孩子声嘶力竭地哭喊,有老人粗重地咳嗽。车子仿佛行进在战争片里,到处都是被炮弹炸出的坑,轮胎在坑洼的路面上跳跃和颤动。

  第一次远行,十几个小时的行程,反复做两件事:擦汗和为下一次擦汗做准备;颠簸和为下一次颠簸做心理准备。

  几经周折,终于到了学校。整个学校只有三四幢楼和一个铺满煤渣的体育场。从宿舍楼门口朝东望去,荒郊野岭、杂草萋萋。高高低低的山岗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坟茔。

  仔细想一想,我能从偏僻的农村考进大专院校,成为一名警官,内心早已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这样的读书环境构不成对情绪的影响,就像过年时能穿上一套新衣服,就已经欣喜若狂了,自然不会挑剔款式和色系的。

  我背着行李,走进307宿舍。铺好床被,斜靠在床头,掏出席慕蓉的诗集阅读。那时候,我正痴迷于诗歌创作,已经写满了三大本几百首诗。我始终坚信,每多创作一首,就是给燃烧的人生多添了一份柴薪。文学的火光,定会在某个时刻轰然燃起,照耀整个天空。

  我听到了节奏很强的嗒嗒声,由远及近。307的门突然咣当一声被踹开,进来的男生身材瘦削,一头卷发,身背马桶包。门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挡住了坐在门后有些惊讶的我。

  他走到床铺前,寻找上面贴好的名字,然后把行李扔到我对面的上铺,坐下来喘气。他忽然发现了我,微微点一下头,目光却紧盯着我手里的一本诗集,两眼放光,惊喜地问,你也喜欢诗歌?我点点头。他伸出手,说我叫方如果,喜欢写诗。诗歌的温度,让两颗陌生的心靠在了一起。

  待到其他两位同学分别拿着《诗潮》和《诗林》走进307,豁然觉得这群人不是来学法律的,而是来参加诗歌培训班的。

  三年时间,我的视线始终在法律和文学之间穿梭,就像昼夜交替。白天学习法律的枯燥,晚上必须用浪漫的诗歌才能消解。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况,我手里拿着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脑子还沉浸在舒婷的《致橡树》里。最投入的是方如果,枕头底下经常放一本写字本,梦里浮现好句子,他会在半梦半醒之间歪歪斜斜记下来,第二天对着几个字苦思冥想,以还原梦中的诗句。让人痛不欲生的是,他的灵感常常在夜半造访。灵感刚走,他就会兴奋地吼醒我们,大声朗读几行刚刚采摘的诗句,随后爬回上铺,迅速进入梦乡,丢下一堆惺忪而无辜的眼神,和月亮一起失眠。

  三

  那时候,出名真的很快。学校广播站播了我们几个人的诗歌,即刻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个宿舍,居然出现四位诗人!307俨然成了整个学校的文学高地。为了对得起日渐鹊起的诗人声誉,也为了增添八五级法律四班的文学荣耀,更需要填充虚名之下的实质内容,我们四人决定办一份文学校报,取名《诗爱者》。

  经过项目论证和资金核算,版式为八开,半月一张。手推印刷机是向学校借的,蜡板、蜡纸、油墨、白纸是四人凑钱买的。说干就干,购置材料,挑选诗稿,晚自习和星期天,我们四人轮流在蜡板上一笔一画刻字,一张一张印刷。面对厚厚一摞得之不易的成果,每个人的瞳孔里都闪烁着兴奋与自豪。而后,一份份报纸发送给热爱文学的同学和校友,再通过学生间的交流,传递到别的院校。出到第五期,《诗爱者》就已经在校内外产生了很大的反响。本校稿源剧增,也常有外校投稿。

  307开始经常举办睡前专场朗诵会,借朗诵之名,与诗歌攀些亲缘。望着一群形销骨立的青年穿着花枝招展的短裤,倾听一首首情感真挚的爱情诗,在各色方言的唇枪舌剑中,竟有了肝肠寸断的酸楚。

  我抄录了很多报刊的投稿地址,将地址填写在每一张信封上,再毕恭毕敬地投进学校的邮箱。在我的心里,每一封信就是一叶启航的小舟,载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和充满希望的未来,朝着海洋深处驶去。我不知道,在各条航线上,它们会不会迷失方向,或者触礁沉没。我所能做的,就是漫长地等待。

  第一个等来消息的是方如果。他在《塔城日报》上发表了一组诗。虽然该报是地级报纸,却也是公开发行的。意想不到的是,报社还寄来了6元稿费单。我们三人各出1元菜票,方如果出6元菜票,将食堂最好的菜全部打上,又买了两瓶红酒,在307摆下盛宴。大家频频举杯,情感中既充满了羡慕,也飘溢着醋酸。一如同场竞技的运动员,原本都在一起奔跑,有人却忽然加速,超越大家,赢得胜利。我在心里不停默念,自己的哪一只船正在返航的途中?每天下午,生活委员发放信件,是我最期待的时刻,一个个火热的期盼,最后都变成一滴滴冰凉的水珠,淋透全身。

  终于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杂志社的回信。先阅读信封上几个红彤彤的大号字体——刊物名称,再细品标有刊物地址的小号字体。做几次深呼吸,平复心情,再慢慢打开——这是我收到的第一封退稿信。失望中含有一丝希冀,能退稿,说明尚有修改空间,配得上八分钱的邮票。于是,我投稿的积极性也越加强烈。此后,每月都能收到两三封退稿信。当然,它们只是我寄出稿件的几十分之一。

  暑假将至,我正在宿舍收拾东西,我上铺的兄弟兴冲冲进来,手里高举着一份《诗歌报》,声音洪亮而颤抖,我的诗发表了!我的诗发表了!还有12元稿费!淤积太久的洪水忽然溃堤,我体会到了泥沙倾泻时的激荡和欢畅。

  我们每人拿出2元,作者拿出10元,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校门外的餐厅,点了好多肉菜,喝了几瓶白酒。

  那天我醉了,另一位没发表诗歌的室友也醉了。回来的路上,我们自然同病相怜地搂在一起,先是相互吹捧,赞美对方的文笔如何卓尔不群;再痛斥杂志社的编辑,根本没看完我们的稿件,就丢进垃圾箱了;最后得出结论,我们还很年轻,只要坚持,总会有刊物发现我们这两个旷世奇才。

  整个暑假我都处在亢奋期,我不停地写,不停地投,还天真地想,即使论资排辈,也该发表了吧。我以为读了两本名著,翻了三本诗集,就掌握了文学世界的真谛。

  一个半月的假期很快结束了,我没有收到任何回音,甚至连封退稿信都没有。这让我对自己的写作能力产生了怀疑。我反复把自己的作品与刊物发表的文章进行比较,自以为是地认为,好的比不上,某些篇章还是可以比肩的。

  回校后,之前那位和我同病相怜的室友笑逐颜开地从包里掏出一张报纸,说假期在上面发表了一首诗。报纸是兵团农二师主办的《绿原报》,虽是地区小报,却也是公开发行的,关键是文字变成了铅字。我成了最后一个作品没有变成铅字的“作家”,尽管学校广播站在不停地播报我的作品。

  再参加《诗爱者》的编发活动,我便有了惶恐,不知是积郁成疾还是肝火攻心,终于病倒了。我勉强撑了一节课,赶紧跑到校医室看病。年轻的女校医一脸平静地检查完,拿出处方单问,叫什么名字?我报上姓名,她愣了一下,抬起头认真地看了我一眼问,你就是熊红久?我疑惑地点了点头。她回过头在处方单上写下我的名字。你的小说写得挺有意思。她轻声的一句话,仿佛一声惊雷,血液轰然一下涌到我头顶。你在哪儿看到的?什么报刊?哪一天的?文章叫什么名字?我的过度反应显然惊着她了。愣了几秒钟,她起身从医务室的报刊架上抽出一张报纸,递给我——今天刚到的《生活导报》。我一把接过来,迅速翻到第四版,小小说《约会》,报纸右上角赫然写着我的名字。我冲着校医说,这张报纸送给我吧,不用开药了,太谢谢你啦!

  我跑回宿舍,一个人躺在床上,先把副刊版面上的其他文章读完,没舍得读自己的文字——就像小时候过年,先把妹妹的糖骗着吃完,最后才恋恋不舍地剥开自己那粒,舔一舔又赶紧包好。尽管我几乎可以把每个章节都背下来,但以铅字的形态再次阅览,依然难掩内心的心潮澎湃。阅读了四五遍,我的心情才渐渐平缓。我把报纸工工整整叠好,放在枕头底下,仿佛枕着自己一生的命运,也枕着这个世界对自己文学才华最真实的评价。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放弃文学创作。虽然在全国各类报刊杂志上发表了不少作品,但一想到我的处女作变成铅字的情景,依然记忆犹新、怦然心动。

  四

  经过三年的锤炼,我的身体和思想都已变得成熟。毕业后回到家乡博乐市,我被安排在市公安局工作。

  十八年的从警生涯,让我拥有了执法者的威严,也有了夜郎自大的傲慢。写作之于我,时断时续,像戒烟后的复吸者,十几年的光阴,竟积瘾成疾。在枪杆子和笔杆子之间,我的选择很明确,枪杆子解决生存需要,笔杆子满足精神追求。作为治安大队长,在很多人眼里,既有派头又有权威,但我仍喜欢伏案写作,垒出一首首抒情的诗歌。我的文学之梦像豆芽般生长在每半个月一期的《博尔塔拉报》副刊上。每有小作发表,我便沾沾自喜,有了荷花出水的高洁之感。

  春天容易萌发的,除了苞蕾,还有文学的理想,更何况带来春风的是一群居住在云端的人。那时的新疆作协还很窘困,董立勃主席开着自家小轿车,拉着四个人赶到博乐。四个壮汉从窄小的车门里挤出来,使得文学看上去有些落魄。

  酒过三巡,情感升温。我掏出小报递给立勃主席,上面有我的一篇作品。立勃主席大加赞赏,说我是块搞文学的料。这让我的情绪和酒量都高涨起来。不胜酒力的立勃主席面色通红,有了乙醇的酿造,一些教诲显得既真挚又诚恳:作家是这个社会的良心,所创造的精神价值,是这些酒肉菜肴无法衡量的。一个人,总得为内心的真爱活一次。说完碰杯,一饮而尽。之后,立勃主席躺倒在蒙古包的榻榻米上,像个放大的惊叹号。他的话醍醐灌顶,想起这些年,大部分时间我都徜徉在灯红酒绿之间,浑浑噩噩消磨掉自己的青春和才气,文学成为间歇性满足虚荣的点缀,不再是呕心沥血、夜不成寐的梦想。望着这个点醒我的人,竟有了浪子回头的幸运感。眼前的酒肉,俨然成了生命的垃圾,而年近不惑的我,竟常年徜徉在垃圾里悠然自得。

  这次刻骨铭心的交流,改变了我的一生。我开始婉拒觥筹交错,心思慢慢集中在读书写作上,当年就发表了十几篇作品。我觉得文学的大鸟正扇动着翅膀,携带着美好的憧憬,让那些原本平常的日子,飞出了自己想要的高度。

  在临近不惑之年,我终于有机会参加全疆公开选调,转行到了博州文联,任副主席。放下枪杆子,拿起笔杆子,我被当地文友们亲切地称呼为“二杆子”作家。公安局和文联仅隔一条马路,脱掉警服,穿着夹克衫,从街北走到街南,警官变成了文艺工作者。我陡然觉得,法律和文艺,竟如此之近。

  走进文联办公室,木制办公桌面裂开了两毫米的斜纹,老旧的沙发,一坐上去,整个人便陷了进去,站不起来。这些都没有影响我阳光般的心情,我浑身洋溢着寻到知音的幸福感。

  坐在对面的阿·乌云秘书长说,熊主席,你即使穿着便装,仍像个警察。我立即把笑容堆到脸上,再把慈祥蓄满眼眶,问,现在呢?她笑着摇摇头说,不光人要到文联,心也要到。当时我就明白,面对新单位的考卷,面对文艺的人群,要用心、用情、用温度才能推动新事业。因为爱,才会选择;既然选择,就要配得上这份责任。

  五年多的时间里,我邀请全国名刊名编和作家老师们来博州采风、讲座,组织本土文艺家走出去。这一系列举措使得全州的整体创作水平大幅提升,我自己也发表了五十多万字的作品,出版了两本作品集。我参加了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习,聆听了文学大家的授课,结识了一大批各省有实力的青年才俊。面对未来,我更加笃定了前进的方向。

  选择一个周末,坐公交车抵达我一直惦念的母校。下了站台,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学校的影子了。眼前只有四通八达的道路,一幢幢高楼林立,一排矮矮的院墙,林木拥围、花团锦簇。

  遐思之中,接到母亲的电话,七十多岁的老人,声音洪亮地告诉我,团部的高速路修通了,就从家门前经过,从连队到市区只需要半个小时。富民安居的新楼房也快完工了,下个月就可以搬新楼了。老母亲说自己真是赶上了一个好时代。爽朗的笑声,作了幸福的最后注解。

  五

  我每走进书房,伏案写作,背倚着整面墙的书架和架上满满的书籍时,就会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就像找到了稳固的靠山。那些从每页纸、每行字里渗透出来的墨香,成为几十年不可或缺的营养,让我的精神体魄日渐壮硕,也让我的视觉高度逐年攀升。

  我时常会端一杯茶,站在书房的一角,仔细检阅东墙上排列整齐的一个个士兵,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出手不凡,又如此低调,沉默无言。我知道,书的波澜壮阔和高深智慧,都被一个个汉字隐藏了,就像锋利的刀刃收归到了刀鞘之中。正是在一本本书的磨砺下,我的思想和情感从坚硬和粗粝变得柔软和细腻,从零碎和迷茫变得井然而笃定。一座书房其实就是一个人心灵的牧场。

  想起刚结婚时,租住的房子面积不足三十平方米。客厅里摆放了沙发、电视和茶几之后,人就只能侧身而过了。狭小的卧室挤进一张双人床,就只能放下一张梳妆台了。环顾再三,我终于发现床头与墙之间,尚可以挪出不足一尺的空隙,让床下的两大箱子书有了抛头露脸的机会。我从集市买来木板,亲自持斧、锯、锤、刨加工,钉钉子、刷油漆。第三天下午,外形粗陋的简易书架赫然屹立在睡眠之上。空架时,它稍显褴褛,摆满书后,便气宇轩昂了。每天睁开眼,就看见一架子书,平素的生活,顿然充实而富足了。

  如今,我已搬进了一百六十平方米的大房子,有了专门的书房,让几千册书都端端正正入座。我把它们分门别类摆放好,还留一隅空间给自己,存放所发表文章的杂志、报刊和出版的书籍。

  读书给我的人生带来了巨大的变化。正是因为文学,我才有机会公开选调到文联工作,这在家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临走前,同学、朋友到家里送行。酒酣之际,有同学搂着我脖子,醉眼惺忪,让我说实话,是不是上面有靠山。我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说确实有靠山。那位同学很快释然了,大声说,我说嘛,没有靠山凭什么能调到文联?你肯定有大背景。我把他拽到书房,指着一面墙上的所有图书,一字一句地说,这就是我的靠山!

  什么,书是你的靠山?同学疑惑地看着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生与书为伴,是读书人最大的快乐。在我的眼里,书既是我内心的方向,又是我人生的靠山。

  责任编辑徐巧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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