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时代的年轻人，吃饭睡觉养AI

　　楼迎

　　近日，AI 聊天机器人领域的先锋企业Joi AI 发布了一项研究结果。调查显示，Z 世代中高达80% 的年轻人愿意与AI 联姻，超过80% 的人相信他们可以与AI 建立深刻的情感联系。为此，Joi AI 创造性地提出一个概念——AI-lationships，用以描述这种新型的人机情感联结。

　　不过令人担忧的是，尽管JoiAI 的资深关系专家特意强调AIlationships并非为了取代现实的人际交往，而是作为一种针对人们情感慰藉的补充，帮助提升人们整体的情感体验与幸福感，但被调查的Z 世代中，75% 的年轻人都认为AI 伴侣可以完全取代人类的陪伴。

　　这释放出一个危险的信号，Z世代作为互联网原住民，对数字技术的认同与接纳程度超过其他所有社会群体，但受限于年纪，他们真实的社会阅历尚浅，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他们在寻求情感满足的过程中更依赖于数字世界，从而加剧了自身对现实社会和虚拟技术的认知割裂。

　　而科技领域的发展，一直致力于通过各种非语言信号来模拟真实人际关系，这甚至成为检验人工智能交互水平的关键标准。一边是传统情感联结的瓦解和现实人际关系的弱化，另一边是技术的飞跃，及其加速驱动的应用模拟和替代，如何确保AI 技术在合理的范畴中满足人们的情感需求，成为从业者们不得不考虑和回应的问题。

　　孤独的Z 世代，人机里找共鸣

　　Z 世代对AI 等数字技术的情感依赖，本质上是技术革命与社会变迁共同作用的产物。其形成既有现实压力的驱动，也有技术特性的吸引，而这一现象能够引发讨论热议，也折射出代际价值观正经历深刻的转变，同时技术也在进步和应用中探寻伦理的合规边界。

　　想要读懂Z 世代的情感需求，首先要关注其所处的社会背景。进入21 世纪的这20 余年，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城镇化率从2000 年的36.2% 跃升至2023 年的66.16%，虽然城市生活方便且精彩，代价却是传统社区纽带断裂、高强度快节奏工作挤压社交空间，过去被社区、单位这类中层组织串联起来的人们忽然被以个体的形式抛至社会中，熟人关系被稀释，人际互动减少，个体陷入孤独且无序的状态。

　　与此同时，进入后现代社会后，过去的宏大叙事被个人体验所取代，消费主义下，人们通过符号（品牌、标签、网红同款等）价值来构建社会认同。在短视频时代，人们的日常和娱乐转向媒介化生存，虚拟场景（直播带货、美颜滤镜等）比现实占据人们更多的时间，甚至直接替代真实体验。微信、微博、抖音、小红书等平台将人际关系简化为“点赞—评论—转发”的符号互动，深度情感交流让位于“社交表演”，这进一步加剧个体情感的空虚。

　　另外，Z 世代的个性化需求与传统家庭观念的矛盾冲突，也是影响该群体心理健康与情感体验的重要因素。调查结果显示，超过半数的Z 世代青年与父母存在“情感沟通障碍”。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Z 世代的情感需求比以往更加旺盛也更为复杂，因此需要超越传统人际关系的解决方案。而AI 作为聊天伴侣，首先不存在社交时差，可以在深夜情绪泛滥的高峰期处理交互需求，提供贴心陪伴。

　　同时，AI 也不会对用户情绪做价值判断，这一点直接缓解了很多年轻人因“交浅言深”“说错话”而产生的焦虑懊恼等负面情绪。

　　有观点认为，情感陪伴不一定非要强调“互动”，倾听本身也是一种慰藉，而比起担心他人对自己袒露的情绪和观点有所看法，AI 显然是更加安全和稳妥的选择。

　　而针对Z 世代复杂的情感需求，AI 还可以根据用户不同的情绪状态，以及偏好的交流风格进行个性化定制。如果利用AI 进行心理咨询，还可以弥补偏远落后地区专业资源的不足，推动情感普惠价值的实现。

　　得益于上述优势，AI 在Z 世代年轻人中收获了愈发广泛的认可。2024 年YouGov 的调查显示，在18—29 岁的美国青年中，超半数愿意向AI 倾诉心理健康问题。

　　无独有偶，Soul App 旗下Just So Soul 研究院发布的《2025 Z 世代AI 使用报告》显示，参与调研的年轻人中，超七成愿意和AI 虚拟人做朋友，约六成年轻人拥有虚拟伙伴，参与调研的Z 世代人均1.8 个AI 朋友，超八成在AI 辅助下建立了真实关系。另外，近四成年轻人每天使用AI 产品获得情感陪伴，其中，“非常频繁，每天使用多次”和“比较频繁，每天使用一次”的选择占比分别达到22.1% 和20.8%。

　　警惕AI 伴侣的数字异化

　　诚然，无论是从情感陪伴还是心理咨询角度，AI 都在很大程度上为人们创造了一个心理缓冲带，迎合了目前年轻人的情感需求。

　　但在寻求情感满足时过度依赖AI，也会面临许多潜在风险和争议。最首要也最直接的影响是，导致人们社交能力退化。因为人的精力始终是有限的，当人们将更多精力和情感投入在AI 聊天中，现实社交的主动性就会明显下降，对人际交往至关重要的共情能力也随之降低，人看起来会变得愈发“顿感”。

　　与此同时，还可能为数据剥削留下隐患，AI 后台可能将用户的隐私数据用于商业建模，帮助商家进行精准营销，让人轻易踩入消费主义陷阱，沦落于片面的符号互动，由此产生消费需求虚假过溢、社会交往虚拟泛化、社会组织松散功能退化等问题，会进一步损害原本文明开放的社会环境。

　　另外，尽管AI 可以让人们免受他人的价值判断，但私密性前提下的监管问题也随之而来，近几年多起因个体与AI 聊天机器人发展出情感联系而导致的悲剧事件，足以为我们敲响警钟。加之AI 本身黑箱推理的特性，确保其在提供情感支持的过程中行为合规十分困难，因此用户如何在情感互动中降低信息误导和精神操控的风险，答案仍然悬而未决。

　　长期来看，如果缺乏社会阅历的Z 世代年轻人一直沉浸在与AI 的电子交流中，并产生极大的情感依赖，容易分不清对AI 的情感是真实的还是程序设定的机械结果，这种认知混乱可能导致人们出现存在主义危机，进而引发更严重的心理问题，陷入数字化生存困境。

　　两个世纪以前，马克思提出“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这一经典结论，如今数字技术的深度渗透很可能导致AI 技术在服务于情感需求的过程中，反过来塑造、扭曲甚至支配了人与人的连接方式，让人们在数字化社交中偏离社会关系的本质。面对社会关系被技术异化的这一潜在威胁，如何享受技术便利的同时，避免沦为数据关系的附庸，成为Z 世代们驾驭算法和完善自我认知过程中绕不开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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