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圈有个“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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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5-06-28 12:29
最近,学术圈里突然多了个“蛋先生”。“蛋先生”还写了一本书,教人怎么在学术圈生存。
他在书的开头就写论资排辈、老教授互推等学术圈里的现象,甚至点名批评一些学者。不少读者感叹他下笔犀利、嘴巴真毒,觉得他把供职过的机构得罪了个遍,连责任编辑肖海鸥拿到书稿,都怕被打举报电话。
“蛋先生”施爱东却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他在微博上为《蛋先生的学术生存》转发的广告语是:“赶紧买,搞不好施爱东哪天吃官司,此书被迫下架,就读不成了。”
施爱东57岁了,在中山大学当过10年教师,后来从广州到北京,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民间故事。现在他是民间文学研究室主任,还担任中国民俗学会秘书长,他对学术圈的规则很熟悉。
“第一学历歧视”“35岁危机”,施爱东通通公开表示厌恶,他把这些视为“内卷”的罪魁祸首,认为这逼着人从初高中就开始竞争,还必须在念完书后,立马就找教职,导致很多做学术的年轻人都不太懂社会。“研究民俗学却没有社会经验,还要理解老百姓、理解民俗,这不是搞笑吗?”
施爱东拒绝过一位期刊主编的约稿,还把对方数落了一顿,因为对方出了新规定,不发博士生的论文。故事学在文学研究领域相对小众,发表文章并不容易,不少刊物出于引用率、杂志评级的考虑,更倾向于发有职称、有学术声誉的教授或副教授的文章。“不发博士生的论文,学生没办法毕业,找不到工作,就等于断了青年学者的后路,也是断了民俗学的后路,这样的刊物,我绝不会支持。”
施爱东知道自己会得罪一些人,但他说,自己只是说了真话而已。他也希望有人批评他。他把自己的论文发到教学群里让学生批改,学生以找他文章的茬为乐。《蛋先生的学术生存》出版后,研究所里的同事跑来告诉他,不同意其中的一些观点,让他不要生气。施爱东告诉对方:“我怎么可能生气呢?我批评别人,却不允许别人批评我,这不正是我反对的吗?”
不过,施爱东坦言,在开口批评人之前,他也会想到家庭,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县城到城市,评上了研究员,成为一名学者。他觉得自己顶多算得上是在两蛋相碰的游戏中,壳相对厚实的那个蛋,一个比别人稍微勇敢点、不怕同行打击的“蛋先生”。
从2002年起,施爱东就在中国民俗学会秘书处服务,他常常在会上拍桌子、提反对意见,但也做了很多事务性的工作。2018年,中国民俗学会第九届常务理事会副会长改选,施爱东竟然得了全票,同行们认为“虽然他直来直去,但并非出于私心”。
施爱东见过不少年轻人,他们对做学术满怀憧憬,对圈中一些不合理的规则几乎毫无准备。看着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施爱东不忍心。他年轻时也把学术研究看得非常神圣,后来对待学术更成熟、更职业化。他选择在《蛋先生的学术生存》中写出真实的学术界,就是想告诉年轻人,世故的那部分,也是成为学者的必经之路。“你也得经历这些东西,才能对社会、人性有充分的了解。对一个学生或者青年学者来说,是不是有这么多世俗因素,你就得放弃学术?恰恰不是,有些东西是你无法自主、无须考虑的,你要相信,认认真真做学术,自然会得到机会。”
在肖海鸥眼里,施爱东是一位有趣的学者。他研究民间故事,也关注短视频的“套路”:为什么民间故事总是大团圆结局?为什么短视频中的主人公总叫小帅和小美,黑社会叫丧彪,小喽啰是卡拉米?为什么所有理发师都叫托尼?隔壁的人永远姓王?
他发现,短视频故事和传统民间故事一样,为了满足老百姓对圆满的向往,核心情节都是主人公接到一项挑战或任务,通过艰苦奋斗战胜了对手、完成任务并获得奖赏。而小帅、小美和传统故事中的张三、李四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便于理解、记忆,把人物面具化。
曾有个女孩问施爱东,自己表妹的师兄暗示她,可以帮她发论文,但有一些条件,该怎么办?
“不要相信他,他提供不了真正的帮助。”在施爱东看来,做学术不能采用这样的交换方式。他还建议家境不好的年轻人适当放弃学术理想,不一定非要从事人文学术研究,因为北京的房价和普通学者的收入差距太大,在生活和学术之间,“生活更重要”。
这条建议让他挨了许多骂。有人觉得他这是出身歧视,还有人质疑他本人的家庭条件。但也有人认为,这是人文学科长期回避的问题,“惊人之语,或许才能被看见和讨论”。
事实上,施爱东也曾是穷孩子。还在读研时,他就去广告公司兼职,打工供弟弟读书。在他看来,一个经济条件很好的年轻人,可以心无旁骛地做学问,但如果是贫家子弟,为了赚钱生活下去,就要耗费大量时间在其他事情上。
但另一方面,施爱东是幸运的,他切实地体味过做学术研究的快乐。
2005年,施爱东离开中山大学来到中国社会科学院。在社科院里,他形容自己是“最小的小人物”。
在中山大学教书时,施爱东住在绿树成荫的南校区,一个月的工资是5000多元,出门从没坐过公交车。刚来北京时,他住在单位的人才房里,工资是1000多元,出门只敢坐公交车。为了省钱,他每天下午才出去买菜。
那也是他在学术上突飞猛进的时光。社科院的杂事很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跑步,就是在屋子里做研究。写文章写到兴奋的时候,他可以一天只睡3小时。最近几年他才不再熬夜,为了能睡着,睡前要看《动物世界》换换脑子。
做学术研究时,他把自己当成侦探,享受搜证的快乐,他写《“四大传说”的经典生成》时,为了找同行搜寻材料和证据,一个星期内电话费就花了200多元。他觉得做学术不苦,最艰难的反而是被事务性的工作打扰,不得不将手头在写的文章暂时停下。写一篇理论性的文章,要是不断被打扰,“实际时间要用上两三倍”!
他享受学术“破案”的快感,每写完一篇文章,都觉得酣畅淋漓,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自己的最新发现。他常常鼓励年轻人,只要真心热爱学术、能够沉下心来做研究,一定能够有所收获。
施爱东从小就爱看金庸的武侠小说,有个外号叫“施大侠”。他最喜欢《天龙八部》中的萧峰。他还记得聚贤庄之行,萧峰为了救人,也为了维护自己心中的正义,即使知道庄内四面埋伏,仍孤身前去。施爱东欣赏萧峰的勇武,那是一种觉得自己有道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胆识和勇气。
◎文/黄晓颖(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