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健力宝副总长沙街头卖水果

　　他曾是健力宝集团的副总，出门有专车和随从，周围一片恭维赞美，风光无限。然而，随着公司陷入停产困境，他也从高位跌落下来，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了。一晃10年过去，昔日堂堂健力宝集团的副总，竟然在湖南长沙市汽车南站旁卖水果，衣着朴素，态度热情、谦卑。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风云突变，昔日健力宝副总跌下神坛

　　今年46岁的张明达是湖南省怀化市洪江区人，1983年高中毕业后，进入市百货公司当营业员。由于做事勤快、虚心好学，很快成为公司的青年能手。1988年5月，他和市医院一个漂亮的护士结婚，生下活泼可爱的儿子。1990年春节过后，他不顾全家人反对，辞职来到广东省顺德市，应聘到生产收音机的宝峰电子厂当业务员。进厂半年，他的销售业绩就飙升到公司前三强。

　　1992年2月，张明达在顺德市企业家联谊会上，认识了时任健力宝集团总经理的李经纬，两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在李经纬的邀请下，他加盟健力宝集团。当时，健力宝集团经过前几年的高速发展，增速放缓。张明达反复调研后，精心做了一套500万大奖的营销方案。在公司高管大会上，这套大奖营销方案遭到不少人的反对，但张明达力排众议，力证自己的观点，最后得到李经纬的支持。

　　500万大奖的营销，不仅开创了中国营销先河，更加剧了饮料市场的重新洗盘，令健力宝饮料销量节节攀升。之后，张明达相继推出体育营销、名人代言等一系列营销活动，成功使健力宝坐上中国饮料企业的头把交椅，年销售额达54亿元，被誉为“中国魔水”。张明达的能力得到了同事的肯定，公司领导一致通过提拔他为主管销售的副总，配置了奥迪专车，出门都有司机和随从。

　　当时，公司门口每天都停满了提货的车辆，许多经销商为了尽早提货，绞尽脑汁找张明达批条子。他每次去地方考察市场，经销商都把他当财神供着，惟恐招待不周。1996年2月，张明达回老家过春节，湖南片区的一个经销商得知后，竟开了两天一夜的车，前来给他拜年！

　　随着身份的改变，张明达学会了打高尔夫球，常常和朋友开车去深圳观澜湖高尔夫球场打球，私下里，他们一场球的输赢就是几万元。1998年7月，他在佛山市买了180平米的大房子，将妻儿接过来，并将儿子转学到贵族学校，仅赞助费就交了12万元，每年学费还要2万元。那时候，张明达就像上帝的宠儿，风光无限。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公司的超常规发展，让领导层不惜一切盲目扩张，最终导致资金链断裂。2001年7月，健力宝陷入停产困境。2002年初，在政府的主持下，公司进行改制，最终张海以3.38亿元收购公司75%的股权，成功入主健力宝集团，开始了对公司管理层的重新洗牌。4月5日，张明达办好离职手续，正准备驾车离去，保安竟将他拦下来。以前，自己每次出入，保安都会敬礼，如今竟敢拦自己，张明达正要发火，不料保安走过来说：“张总，你已经不是公司的人了，请把车子留下！”无奈，张明达只好强忍着怒火，将车开回停车场，在保安的注视下，步行走出了公司。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张明达的心里，令他羞愧不已。他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里，一个星期没出门。妻子担心他闷出病来，劝他出去走走。那天，他在妻子的念叨下，到小区门口转悠，不巧碰到两个旧部下，便请他们到以前常去的茶楼喝茶。结账时，张明达让老板拿单子过来签字，老板笑着说：“张总，你签字，我去找谁结账？”他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早已不是健力宝集团的副总了，可翻遍口袋，才发现自己没带钱，最后还是两个旧部下结了账。张明达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此后，张明达更不愿意出门了。6月一个星期一的早晨，他还在睡觉，儿子却吵着叫他起床送自己上学，他不耐烦地说：“别闹了，叫司机开车送你去。”儿子从没见他如此凶过，吓哭了，妻子终于忍不住说：“你在做梦吧，哪里有司机？”张明达这才醒过来，他连忙起床，出门拦了辆的士，送儿子去学校。

　　学校门口停满了奔驰、宝马等名贵轿车，的士司机怕碰坏别人的车，停在一旁不敢动，张明达只好带着儿子下车。儿子重重关上车门，一个人背着书包，低头走进了校门……张明达远远看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如今，自己只是个普通外来工，如果还沉浸在昔日的光环中，不肯直面现实，不仅儿子看不起自己，这个家也完了啊！痛定思痛，他决定为了妻儿重新振作起来！

　　勇做小贩，落魄副总为生活出征

　　经过考虑，张明达决定创业。2003年4月，他得知佛山市有利服装厂转让，便拿出全部55万元的积蓄，盘下了服装厂。那段时间，他每天早出晚归，工作十分敬业，但由于对服装行业不熟悉，生产出来的服装款式陈旧，在市场上根本打不开销路。偏偏他又错误地认为，生产的服装之所以卖不出去，是因为营销做得不够。2004年6月，他孤注一掷地将房子作抵押，向银行贷款20万元，大搞各种营销活动。借来的钱很快花光了，销量还是没有起色，工厂只能停产。工人见恢复生产无望，纷纷围着他讨要工资，被逼无奈，张明达只好低价变卖了工厂，补发了拖欠的员工工资。

　　2006年7月，张明达处理完工厂的事情，垂头丧气地回到家，谁知还没坐下，银行工作人员就上门催款来了，身无分文的他只好在拍卖授权书上签字。顷刻间，工厂没了，住房也没了，他晕倒在地。第二天，妻子一个人到附近城中村租了套便宜民房，然后找搬家公司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了过去。租住的民房黑乎乎的，张明达摸着搬来的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和南非红木家具，忍不住失声痛哭……

　　生活还得继续，万般无奈之下，张明达只好给过去那些求过自己的老板打电话，希望去帮他们管理工厂，谁知老板们听后，都推说生意不好拒绝了。

　　10月16日，张明达坐车来到顺德市大良镇，找到一个转行生产空调的朋友，不料刚说明来历，对方的脸色立即由晴转阴，拒绝说：“我的工厂太小，你还是另谋高就吧。”张明达苦苦哀求，对方都不肯答应，只好悻悻告辞。刚走出办公室，就听到门缝里传来朋友的声音：“那么大的企业都被搞砸了，还有脸来我这里做事！”张明达感觉像被人重重扇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他精神恍惚地回到家，忍不住大哭：难道自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

　　焦虑中，2007年春节到了，在父母的催促下，已经4年没有回家的张明达只好带着妻儿回家过年。他们刚到家，邻居就围过来，着急地问：“明达，能不能介绍我们的小孩去你公司上班？”原来邻居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健力宝集团，他想了想，决定隐瞒自己的窘状，答应邻居的请求。不料，随后的几天里，前来求他介绍工作的人越来越多，他不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晚上，妻子生气地说：“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帮他们？”张明达长长叹了口气，说：“如果爸妈知道我工作丢了，房子也卖了，他们不气死啊！”张明达的话刚落音，门外就传来一声闷响，他赶紧拉开门，只见母亲晕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原来母亲无意中听到他们的谈话，血压骤然升高，突发脑溢血……经过医院紧急抢救，母亲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家里的积蓄花光了，父亲也明显衰老了。

　　4月16日，张明达路过一个水果摊，与小贩交谈中，他了解到，卖水果不仅投资小，而且销路广，利润也高，心想：现在母亲治病需要钱，儿子读书需要钱，全家生活也需要钱，自己作为家中顶梁柱，一定要挑起这个担子。去卖水果，也许是目前惟一的办法！

　　妻子听说他的决定后，惊诧不已，哭着说：“明达，这事要是传出去，你不怕丢脸吗？不如让我去卖吧。”张明达痛心地说：“我现在不仅是丈夫、父亲，更是儿子，如果连父母都照顾不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见他主意已定，妻子只好含泪答应了。

　　第二天，张明达将身边惟一值钱的一块劳力士手表，去当铺抵押换了8000元钱，买来电子秤和三轮车，出门进货去了。他担心被熟人看到，从中午站到下午4点多，最后看市场快关门了才跑过去，动作迅速地选了些香蕉、苹果、雪梨和甘蔗等。

　　为了不让邻居看见，张明达来到离家较远的红星电影院，将水果摊摆好。周围小贩都在不停地吆喝，他却远远地站着。一个小时后，见一个中年妇女在摊前停留，张明达咬了咬牙，红着脸走过去，结结巴巴和对方交谈，终于做成了第一笔生意——5元钱的香蕉。接过钱，他百感交集：以前，自己每次给服务员的小费都比这多，可现在……唉！

　　第一次交易成功，令张明达紧张的心情平静不少，可他还是不敢吆喝，结果一直到晚上11点多钟，才卖了70多元钱。回到家，他想起这晚的经历，既喜又忧，喜的是自己终于放下面子，敢去卖水果了；忧的是自己怕这怕那，怎么能挑起家里的重担！

　　重拾自信，街头卖水果一样精彩

　　第二天，张明达早早来到电影院前摆摊，由于没有勇气叫卖，生意并不好。中午，他发现香蕉上出现黑斑，原来他在选香蕉时，选了些较熟的，很快就变坏了。这可是自己最后的本钱了！无奈，他鼓起勇气吆喝起来，果然生意好些了。

　　晚上，张明达收摊回到家，清点营业额，发现不仅没赚钱，还亏了20元钱。妻子看出他的变化，安慰说：“明达，要不明天让我去试试。”妻子每天在家忙得像陀螺，怎么还能让她再去赚钱养家？张明达含泪说：“老婆，你放心，我一定会挺过来的！”从此，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都卖力吆喝，生意渐渐好起来了。

　　8月的一天，张明达刚摆好水果摊，一抬头竟发现一群邻居站在面前，脸顿时红了……原来，邻居们见张明达一直不去广东，便问他父亲，才得知实情。起初，邻居们都感觉被愚弄了，但转而想到他这个昔日的大公司副总为了全家竟甘当街头小贩，内心震撼不已，都来照顾他的生意。那一刻，张明达的眼眶湿润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张明达亲友的耳中。一天，张明达回到家，发现岳母正在大声训斥妻子，父亲在一旁好言相劝，却无济于事。他痛心极了，眼泪不禁夺眶而出。突然，他拿起刀子在食指上划了条大口子，发誓说：“妈，我在这里发血誓，我一定让全家过上好日子。”事已至此，岳母只好走了。

　　从此，张明达每天早上6点多就出门采购水果，一直忙到晚上11点多才收摊。在顺德读高一的儿子从母亲口中得知家里的一切后，便要求父母将他转学回怀化，帮着照顾家庭。

　　渐渐地，堂堂健力宝副总卖水果的消息越传越广，每天来看稀奇、买水果的人络绎不绝。2009年5月的一天下午，3个小混混来水果摊捣乱，张明达不想惹事，好言劝他们离开，谁知他们仗着人多，说话越来越难听。前来送饭的儿子见了，操起长木凳，怒吼：“谁再敢侮辱我爸爸！” 3个小混混悻悻地走开了，张明达抱着儿子，喜极而泣……

　　2010年4月17日，一对中年夫妇突然找到张明达，请他帮忙。原来，丈夫曾是怀化市一家大型国企厂长，两年前下岗后，一直放不下面子外出打工赚钱，结果家里的积蓄花光了，连女儿的学费都只有向亲戚借。妻子无意中听说了张明达的故事，便拉着丈夫来了，希望刺醒丈夫。张明达听后，大方地讲述了自己下岗后的经历。这个男人很是感动，第二天竟推着三轮车来学做生意。就这样，张明达落难自救的经历仿佛成了金字招牌，前来买水果的顾客更多了，每个月能赚3000多元钱。更令人高兴的是，母亲经过3年多的静养，已能下床走路了，生活重新对他们露出了笑脸。

　　2010年8月，儿子以优异成绩考上长沙市一所重点大学，全家人特意到酒店庆祝。经过商量，张明达决定和儿子一起去长沙，一来照顾儿子，二来将生意做大。9月初，他送儿子到学校报名后，就在长沙市汽车南站旁租了个门面卖水果。每个周末，儿子都会从学校过来看他，有时还会带几个同学，并大声地向同学们介绍自己的父亲。每当此时，张明达都会发出爽朗的笑声。

　　2011年10月底，张明达来到长沙已经一年多了，靠卖水果，他每个月的收入都在6000元以上，虽然比当副总时少很多，但他十分满足，并计划过段时间将家人都接到长沙，然后开两家水果分店，将生意做得更大。

　　在美国黄石公园有片茂密的松树林，此树因其最适合做房屋栋梁而得名“屋梁松”。这种松籽的鳞片特别紧密，只有大火的高温才能打开鳞片，释放出里面的种子。每次山火过后，到处一片灰烬，屋梁松就能最早地占领“地盘”，成为黄石公园分布最广的树种。张明达从健力宝集团副总的高位跌落，在经过创业失败、求职受挫的打击后，一直没有放弃，最终重新站立起来，不正如“屋梁松”在期待熊熊烈火、破壳而出吗？其实，人生中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最大的危险是绝望，只要拥有希望的种子，总有一天会在熊熊烈火中迸发，成为废墟中第一棵站起来的“屋梁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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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