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青年画家的反击：百幅假名画捐献博物馆

　　贪欲往往披着艺术的外衣，而艺术却是纯粹的。

　　2012年4月1日，一条爆炸式的新闻占据了美国各大媒体的头条——旧金山市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无价名画《德尔夫特夜空》被认定是伪作。人们以为这不过是愚人节的玩笑，但事情很快就被证实，该画确属伪造！无数人曾在这幅画前驻足凝望，陶醉在它宁静祥和的文艺气息之中，却不知其竟然是假画，且在博物馆一挂就是三十年。就在人们追根溯源时，更大的“玩笑”随之而来——揭露这个惊天秘密的“打假英雄”马克·兰蒂斯，竟是当年捐献此画的人！他自爆内幕意图何在？

　　原来，自上世纪80年代开始，兰蒂斯就凭借自己的临摹绝技，炮制了百余幅以假乱真的“世界名画”，无偿捐献给美国各地的多个博物馆。这些“名画”被博物馆和艺术鉴赏人士当作真品百般推崇，直到真相揭露后，虚荣浮躁的艺术收藏界才知道原来他们被兰蒂斯戏耍了近30年。

　　年轻画家受辱，贪婪“大师”现形

　　1980年，25岁的兰蒂斯从美国辛辛那提大学天文系毕业，留校成为一名大学讲师。在一次国内的短期旅游中，他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看到了后印象派大师梵高的名作《满天星斗的夜晚》，当时就被画中星空所释放的强烈感情俘获了。他认识到，宇宙的深邃与美妙原来可以通过艺术手段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从纽约回来后，他辞去待遇优厚的教师工作，当了一名街头画家，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梵高那样的世界级艺术大师。

　　真正走上艺术道路后，兰蒂斯才了解到其中的艰辛。他几次三番地向画廊推销自己的画，都被无情退回。一天，兰蒂斯无意间看到一期电视节目，知名艺术鉴赏家安德鲁正在向几位收藏家推荐一名年轻画家的作品。安德鲁本人是旧金山博物馆的名誉馆长，经常在媒体上对艺术作品进行点评和估价。在电视屏幕上，安德鲁神采奕奕地说：“每一位年轻的艺术家都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而我的工作就是在他们当中发现真正的金子！”

　　“也许，我的作品就是安德鲁要找的金子。”兰蒂斯下定决心，将自己最为出色的几幅作品精心包裹起来，用大半积蓄买了一张机票，来到千里之外的加利福尼亚州拜访安德鲁。可繁忙的安德鲁根本就没空和他见面，兰蒂斯几次打电话给他的秘书，对方都拒绝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兰蒂斯了解到安德鲁几天后将在旧金山博物馆为新购入的一幅名画举办新闻发布会，便在当天带着自己的作品早早来到博物馆等待。发布会结束后的酒会上，兰蒂斯终于找到了同安德鲁交谈的机会。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来历后，他迫不及待地展开自己的画作，请安德鲁点评。谁料，酒至三分的安德鲁只是对他的作品瞟了两眼，便哈哈大笑起来：“把这样拙劣的画拿到我的眼前，真是可笑！年轻人，我五岁的儿子都画得比你好！”借着酒意，安德鲁故意将手中的红酒泼在了兰蒂斯的画上，刻薄地说：“这就是它的命运！”

　　兰蒂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腔热血居然遭到如此挖苦。他愤怒地冲出酒会，仰面倒在博物馆露天花园的草丛中，沮丧地想：难道我真的不适合绘画？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草丛深处有人在说话。“议员先生，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把令郎打造成艺术界的一颗耀眼新星。”是安德鲁！兰斯蒂仔细聆听。原来，安德鲁正在和一名参议员交谈，议员的儿子爱好画画，希望安德鲁帮忙对其进行包装。为此，安德鲁将得到十万美元的酬劳。

　　兰蒂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认识那名议员的儿子，是一个根本没有绘画天分的纨绔子弟，艺术对他来说不过是用来勾引漂亮姑娘的工具。对这样一个人，安德鲁居然还要打造他？那名议员还问起了安德鲁的博物馆这次新购入的名画，只听安德鲁满不在乎地说：“谁会在乎这幅画的绘画手法和艺术风格？谁能看懂它的色彩、光影和线条的运用？在我看来，最重要的就是它的价格。在我的操作下，这幅画在五年内一定会升值两倍，到时我再把它卖出去，大赚一笔。”两人说笑着走远了。

　　兰蒂斯震惊了，他这才明白，安德鲁要发现的“金子”根本就不是有价值的艺术作品，而是黄金白银。安德鲁也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艺术鉴赏家，而是一个披着艺术的外衣，满身铜臭、利欲熏心的商人。

　　冷静下来的兰蒂斯回到了辛辛那提。他不再幻想得到权威人士的肯定，而是重拾画笔，踏踏实实地锻炼技巧，继续追寻着自己的艺术之梦。

　　炮制“世界名画”，戏耍无耻专家

　　几年后，年过三十的兰蒂斯终于拥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小画廊，主要对一些年轻艺术家的作品进行收购和转卖。经过几年的勤奋练习，兰蒂斯本人的画技也大有长进，对一些大师作品的临摹几乎能以假乱真。

　　一天，一个特殊的客人走进画廊。兰蒂斯一看到他的脸，心中便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厌恶。此人正是道貌岸然的“艺术鉴赏家”安德鲁，这些年来，他仍然活跃在电视屏幕上，还出版了好几本绘画方面的书，他浅薄的言论总是得到很多上流社会和艺术界人士的追捧。

　　安德鲁显然早已忘记了眼前的画廊主人就是多年前被他羞辱的年轻画家，这一次，他态度谦卑，对兰蒂斯店中收藏的画作极力赞赏。言谈中，兰蒂斯知道了安德鲁的目的。原来，他听说兰蒂斯画廊售出的几幅画在短时间内迅速升值，因此想来收购几幅进行投资。兰蒂斯本想拒绝，但他忽然心生一计，决定和这个“艺术鉴赏大师”开一个大玩笑。

　　兰蒂斯故作神秘地对安德鲁说：“其实，我店里的这些作品都不算什么。先父在世时，收藏着荷兰画家维米尔的一幅珍品。他临终前嘱咐我要将这幅作品无偿捐献给合适的博物馆，让所有人都能享受到伟大的艺术。先父生前一直对您担任名誉馆长的旧金山博物馆赞誉有加，我想，如果这幅作品能够被您的博物馆收藏，先父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十分欣慰。”

　　安德鲁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次投机之行居然能碰上这样的珍宝。维米尔是荷兰17世纪最伟大的画家之一，他于1660年创作的油画《德尔夫特风景》曾在纽约拍卖会上拍出了五千万美元的天价。兰蒂斯经营的画廊虽然规模很小，但兰蒂斯本人品位超群，也令安德鲁相信他出身于一个富于收藏的艺术世家。于是安德鲁立即答应了兰蒂斯的“捐赠”，并约好两个月后来取兰蒂斯家传的“名画”。

　　安德鲁走后，兰蒂斯一头扎进画室，模仿维米尔的绘画风格，创作了一幅《德尔夫特夜空》的画作。为了瞒天过海，兰蒂斯还在颜料、画布上做了一些手脚，以便能通过专业的技术检测。两个月后，安德鲁带着一支由画家、艺术鉴赏家、技术检测人员组成的浩大队伍来到了兰蒂斯的画廊，对《德尔夫特夜空》进行各个方面的检查和鉴定。最终，安德鲁激动地对兰蒂斯说：“这是绝无仅有的珍品！您真的要将这幅作品无偿捐献给我们吗？”兰蒂斯微笑着说：“当然，这是先父的遗愿。但为了生活安宁，希望您不要向外界披露我的个人信息，也希望您的博物馆永远不要将此画拍卖。”安德鲁满口答应，并立刻招呼人将《德尔夫特夜空》打包运走，惟恐兰蒂斯变卦。

　　回到加州，安德鲁迫不及待地联系各路媒体举行了盛大的新闻发布会，对“失落的名画《德尔夫特夜空》”大肆宣传。兰蒂斯在电视上看到了这一切，暗暗发笑，心想：好戏这才开始呢！

　　接下来的二十多年中，兰蒂斯通过各种渠道，搜集了一批下落不明的世界名画照片，凭着自己对各位大师艺术风格的了解，模仿绘制了百余幅惟妙惟肖的“世界名画”。除了安德鲁的旧金山博物馆外，他还将这些“名画”捐赠给了美国20多个州的博物馆和美术馆，这些捐赠从来不向博物馆或美术馆收取分文，但要求他们永远不要将捐赠的作品拍卖。

　　由于兰蒂斯每次都对画布和颜料进行特殊处理，博物馆方面从未检测出这些作品是伪作，其中一些还成为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一些沽名钓誉的艺术鉴赏家也粉墨登场，在媒体上对神秘人士捐赠的这些“名画”大加赞赏，甚至对其估出天价。对此，兰蒂斯哭笑不得。

　　兰蒂斯进行这样的恶作剧，目的是为了讽刺美国艺术收藏界的虚荣和浮躁。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在有生之年去终结这场荒诞的闹剧，而是打算由后人来揭露这个惊天秘密。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终结荒诞闹剧，拯救艺术尊严

　　2011年的一天，56岁的兰蒂斯突发奇想，他在街头架起画板，想重温街头画家的感觉。他在街头画了整整两天的画，画的都是近年来捐赠给各地博物馆的名画临摹品。这些临摹品被不明真相的博物馆和评论界奉为无价之宝，然而兰蒂斯却连一幅都没有卖出去。过往的路人行色匆匆，甚至很少有人愿意在他的画板面前稍作停留。

　　“整个美国都失去了对艺术的欣赏能力，他们只对标记了价格的东西感兴趣！”兰蒂斯怒不可遏，“难道全美国的人都变成了那个眼里只有钱的安德鲁吗？”为了让民众真正认识到艺术的魅力和尊严，兰蒂斯认为，是时候终结自己的恶作剧了。

　　几天后，美国几家知名媒体不约而同地接到兰蒂斯的电话，声称旧金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荷兰最伟大的画家维米尔的作品《德尔夫特夜空》是伪作。记者们纷纷给旧金山博物馆打去电话询问，而博物馆坚称自己的收藏绝对是珍品，还请出退休馆长安德鲁壮势。顿时，“失落的名画《德尔夫特夜空》”成为最受关注的社会话题。美国电视台CNN新闻频道甚至专门做了一期直播节目，请来兰蒂斯和安德鲁现场对质。

　　面对摄像机镜头，年过七旬的安德鲁仍然和当年一样神采奕奕。他义正辞严地指出，兰蒂斯就是当年匿名向旧金山博物馆捐赠《德尔夫特夜空》的人，如今兰蒂斯突然爆料这幅名画是伪作，是因为他对当年的无偿捐赠感到后悔，想借此机会从旧金山博物馆勒索一大笔钱。

　　“为了证明《德尔夫特夜空》的真实性，我们旧金山博物馆破例将这幅价值连城的珍品搬到了节目现场。”安德鲁指着演播厅舞台正中的那幅油画，得意洋洋地说，“兰蒂斯先生，如果你一定要说这幅伟大的作品是伪作，请你现在就拿出证据，否则我们将告你诽谤！”

　　只见兰蒂斯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走到油画的旁边，指着画面中上方的一颗星星，问道：“安德鲁先生，你能告诉我这颗星星的名字吗？”

　　安德鲁莫名其妙地说：“这个恐怕得去问维米尔本人了。不，恐怕他本人都不知道。兰蒂斯，你就不要故弄玄虚了！”

　　兰蒂斯慢条斯理地说：“维米尔本人确实不知道这颗星星的名字，因为在他的时代，这颗星星根本就没有出现！这是1987年大麦哲伦星云中一颗恒星爆炸后产生的超新星，它的名字叫做‘1987A’。试问，维米尔先生生活在17世纪，他是如何将20世纪80年代才出现的星星画入作品的呢？”

　　兰蒂斯话音未落，整个演播厅都沸腾了。但是兰蒂斯的行动仍未结束，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名单，逐个念出了他曾经捐赠过伪造名画的20多家博物馆和美术馆的名字。安德鲁脸色苍白，嘴唇发抖，忽然不顾一切地大喊大叫起来：“你这个骗子，是你策划了这一切！我要报警，你将会被送进监狱！”

　　兰蒂斯冷冷地回答道：“我永远都不会被送进监狱，因为我的所有捐赠都是无偿的，没有因此获利过一分一毫。反而是你，安德鲁先生，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打着艺术的幌子四处谋利，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造成了整个国家艺术鉴赏水准的下降！最需要反思的人应该是你！”听到兰蒂斯的话，安德鲁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

　　兰蒂斯从此声名鹊起。不少人出高价要求买他对世界名画的临摹品，但是兰蒂斯都拒绝了，他只肯卖自己原创的画作。2012年4月，兰蒂斯的母校辛辛那提大学举办了一场名为“伪真”的画展，展出了百余幅兰蒂斯的伪造画，画展一票难求。在画展的开幕致辞中，兰蒂斯说：“贪欲往往披着艺术的外衣，而艺术却是纯粹的。只有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用心灵去感受，我们才能发现艺术的美，而不是被虚荣所蒙蔽，被标价牌所欺骗！”

　　文/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