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女白领莫名猝死，“排毒养生”黑幕重重

　　2012年9月23日，江苏省苏州市一银行女职员，猝死在太湖边一家星级酒店内。经警方侦查，该女子到酒店是参加“排毒养生”活动。既然是“养生”，又怎会毙命？谁该为女子之死担责？

　　轻率：“亚健康”的她选定“排毒养生”

　　1987年3月出生的姚晓琳，是苏州一家商业银行的职员。受金融危机的影响，她的业务举步维艰，而领导下达的任务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令她喘不过气来。很快，她的身体就亮起了红灯。她时常头昏，眼睛冒金星，到了傍晚甚至还发低烧。

　　2012年3月初，姚晓琳在男友赵木丁的陪同下，到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没大碍，是大多数都市人都有的‘亚健康’，平时多休息、多锻炼身体就好了！”

　　随后，姚晓琳办了一张健身卡。可她在健身房没运动几下，就晕倒在地。幸好赵木丁在身旁，赶紧将她送进了医院。医生一番检查后，诊断她为低血糖和低血压。医生说：“你不适合做剧烈运动，可以适当做些舒缓的有氧运动。”

　　2012年4月底，赵木丁为姚晓琳办理了一张瑜伽卡。可姚晓琳上了两节课就坚持不下来了，她对赵木丁说：“每次扭动身体，我就感觉到大脑缺氧呼吸不畅快。”赵木丁心疼女友，便劝她放弃。

　　几番折腾，钱花去不少，可姚晓琳仍没摆脱“亚健康”状态。就在这时，她无意中听到同事聊起一个名叫方子敬的“神医”，自创了一套“排毒养生经”，包治百病，尤其对“亚健康”有显著疗效。当晚，她把这事当笑话讲给赵木丁听，赵木丁却说：“我们不妨去试试吧。多条路，多个希望。”姚晓琳听后，决定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联系“神医”。

　　第二天，姚晓琳通过同事，电话联系上了方子敬。方子敬听完她的病情介绍后，说：“人，80%的病都是因情绪引起的，尤其是‘亚健康’。你身体不适，是由你情绪上的不通畅导致的。你只有心通了，身体才会好。”

　　姚晓琳觉得方子敬说得有道理，可又担心他是满嘴胡诌的江湖游医，便说：“方医生，您说得有道理，我去医院拜访您吧？”方子敬却说：“你这不算病，只需要在周末来听我的‘排毒养生课’，保证立即见效。你到医院来，会让我尴尬的。”姚晓琳没再坚持。随后，方子敬让姚晓琳与一个名叫王梅的助手联系报名事宜。

　　姚晓琳与王梅取得了联系。王梅介绍说，授课是在太湖风景区一处酒店里进行，周五傍晚在市区集合，一同乘车前往，住宿两晚，周日下午一同乘车返回。课程费仅需1000元，住宿费自理。

　　钱倒不多，问题是方子敬是否靠谱？姚晓琳通过114查到了方子敬所在医院的电话，询问医院是否有方子敬这个人。接电话的人说：“有这个人。”姚晓琳追问：“他是什么科室的医生呢？”对方反问：“你是哪位？你有什么事？”姚晓琳不便说出“排毒养生课”一事，便支吾着挂断了电话。

　　姚晓琳把这事告诉了赵木丁，赵木丁说：“既然医院有他这个人，那这事就假不了。而且，钱也不多，又是周末时间，你就当作出去放松一下吧。”姚晓琳点了点头。

　　第二天，姚晓琳联系王梅，交了1000元钱。王梅没有开具任何票据，她解释说：“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跑不了。到时你按照通知来参加就好了。”

　　悲剧：渴望健康的她竟猝死了

　　2012年9月21日周五一下班，姚晓琳按照王梅前天发给她的短信提示，来到一家购物中心门口候车。她发现，与她一起候车的有三四十人，既有中老年人，也有年轻白领，他们大多是抱着“有病治病，无病强身”这一目的来的。不一会儿，一辆大巴车驶来。王梅从车上下来，吩咐大家上车。30分钟后，到达目的地。姚晓琳到酒店前台交了870元钱，要了一间大床房。

　　晚上7点钟，“排毒养生课”开讲，小小的会议室竟座无虚席。案发后，据酒店提供的数据显示，听课人数竟高达130人。

　　王梅嘹亮的嗓音迅速煽动了会场的气氛：“快节奏的生活、周边无形的压力、恶化的环境，时刻腐蚀、摧残着现代人的身体，亚健康患者不断增加。不管是中老年人还是年轻人都深受这一疾病折磨，严重影响了生活、工作的正常进行。要想健康，就得参加方教授的‘排毒养生课’。”接着，王梅对方子敬进行了一番介绍。

　　方子敬登场，他从膳食、睡眠、锻炼、工作和居住环境五个方面详细讲解了养生之道。大家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有不少人拿出本子做了详细记录。讲完后，他交代大家：“这两天，我们在美丽的太湖之滨，只喝鲜榨蔬菜汁。想什么时候喝，就自己去取。蔬菜汁喝得越多，体内的毒素排得越干净，效果越好……”

　　最后，一个名叫刘涛的房地产“新贵”上台，讲述了他的故事。原来，他因工作压力大，患上了“亚健康”，但他没有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亚健康”竟演变成了“胃癌”，被医生诊断为晚期。“那一刻，我万念俱灰。我努力打拼，就是为了过上优裕的生活。可现在钱到手了，健康却没了。就在这时，我遇到了方教授，通过他的‘排毒养生经’治疗，我的癌症竟奇迹般消失了……”刘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演说，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晚上，姚晓琳和其他学员都将蔬菜汁当晚餐。可姚晓琳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据赵木丁向警方交代，姚晓琳给他打电话说：“好像是萝卜、白菜、黄瓜、芹菜等各种乱七八糟的菜搅拌在一起，既苦又涩。”赵木丁说：“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吧！何况蔬菜汁不会有毒。”姚晓琳只好捏住鼻子硬着头皮灌了一杯进肚子里。

　　随后，赵木丁不停地发短信、打电话鼓励姚晓琳。到午夜11点多，姚晓琳竟喝下了13杯蔬菜汁。

　　2012年9月22日凌晨5点多钟，赵木丁被姚晓琳的电话吵醒。她哭着喊着说，肚子痛，想吃饭。赵木丁却说：“亲爱的，坚持就是胜利啊！”

　　上午8点30分，王梅安排大家量血压、称体重。姚晓琳的血压降至50/90毫米汞柱，体重也下降至38公斤。姚晓琳吓得失声痛哭。王梅却说：“哭什么呢？你应该高兴才对啊！这说明你的排毒有效果了！”

　　在王梅的安慰下，姚晓琳换了一个可乐瓶去接蔬菜汁喝。她给赵木丁发短信说：“我怎么感觉腿发麻啊，走路都打颤。”赵木丁回复道：“医生不是说你见效了吗？那你就要坚持啊！”

　　下午1点多钟，姚晓琳发起了高烧，她给王梅打电话说了。王梅赶到房间查看后，说：“你赶紧拿被子捂着，捂出一身汗，烧就会退了，毒也就排出来了。”姚晓琳无奈照办。捂一下午后，她果真退烧了。随后，在王梅的要求下，她继续喝蔬菜汁。晚上10点多钟，她的体重下降至31公斤。

　　2012年9月22日上午，姚晓琳实在喝不下蔬菜汁，便空着肚子。不一会儿，她就饿得两眼冒金星。

　　上午10点多钟，方子敬现身，让学员们分享“排毒养生”心得。有些学员说：“这两天的收获很大，肠胃感觉被清洗了一遍。”还有学员说：“这么多志同道合者聚在一起排毒养生，本身就是一件新鲜事……”方子敬交代大家回家后要控制饮食，注意休息。

　　中午，大家继续以蔬菜汁为餐食，而姚晓琳则继续饿着肚子。

　　下午2点多钟，返程。就在大家上大巴时，姚晓琳突然肚子疼，转身去上厕所，可还没走两步竟一头栽倒在地。身旁的学员扶她扶不动，一摸她的鼻息，竟没气了。王梅赶紧拨打了120。

　　救护车赶到后，医生确认姚晓琳已死亡。王梅通知了赵木丁。赵木丁在赶来的途中，拨打了110。赵木丁和警方几乎同时赶到。警方带走了方子敬、王梅等人。

　　警世：遭遇法律空白讨公道无门

　　1967年4月出生的方子敬，从卫校毕业后，在家人的活动下，进入苏州一家中医院的后勤部门工作。然而，最近几年，医院体制改革，后勤人员的工资已经被CPI（消费者物价指数）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可他身负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重担，到哪里去弄钱，自然就成了他的烦心事。

　　一次，他无意中发现，最近几年电视上、报纸上大肆宣扬“养生经”。而所谓的“神医”、“名医”更是层出不穷。他不禁灵光一闪：现代人生活好了，但压力大了，都想了解一些养生之道，而我是学医出身且在医院工作，何不去赚“病人”的钱？可他转念一想，弄不好会出事的，便放弃了这一想法。

　　2011年，方子敬21岁的女儿考上了研究生，要交2万多元的学费。他急得夜夜难眠。屋漏偏逢连阴雨，2011年10月底，方子敬71岁的父亲中风瘫痪在床，他愁得一夜白了头。赚“病人”的钱，这一念头再次闪现在他的脑海中，而这次却生根发芽了。

　　方子敬知道，他一人的精力和能力有限，必须找一个搭档——王梅进入了他的视线。

　　1974年8月出生的王梅，住在方子敬家的楼上。她是一名全职太太，在家闲得无聊，经朋友介绍，成为了某品牌保健品的营销人员。一次周末，王梅见方子敬闲在家中，便将他带到了营销讲堂上。只见讲师在舞台中央带领一大群人摇旗呐喊“我一定会成功”，方子敬吓得落荒而逃。

　　2012年3月初，走投无路的方子敬找到王梅，将想法和盘托出。他说：“你接受过培训，口才了得，而我又懂点医术。咱们合作，肯定能成事！”没想到，王梅当即就应承下来。

　　两人商量后，将这个项目确定为“排毒养生”。王梅说：“‘排毒养生’是个笼统的概念，稍微懂点医学，或者能从网上下载一些养生知识就可以开课了；‘排毒养生’既适合白领人群又能吸引年老的人群，赚钱的机会多。”方子敬连连点头，称赞王梅有眼光有想法。

　　为了将方子敬打扮成一代“神医”，王梅建议他去办一些能证明他医术的假证，如获奖证书、学术论文等。

　　而另一张“王牌”无疑是“证人”，即经方子敬治疗后康复或痊愈的病人。这个“证人”，王梅想到了在小区门口做房产中介的刘涛。王梅说：“刘涛一直想挣钱，把他拉来作为白领这一群体的代表，让他现身说法，做你的‘活广告’。”方子敬很快就找假证公司办理了一大叠假证。尔后，他和王梅又邀请刘涛入伙。

　　就这样，一个打着“排毒养生”旗号的骗人团伙成立了。方子敬负责授课，王梅负责招生宣传，刘涛负责充当“活广告”。

　　2012年8月，“排毒养生课”正式在太湖风景区一处酒店内授课，王梅通过朋友找来了40人免费听课，希望他们帮忙宣传和推广，其中就有姚晓琳的同事。这个同事之后推荐给姚晓琳，姚晓琳来参加方子敬的第二次授课，却不料闹出了惨剧……

　　事发后，太湖风景区公安分局的民警对方子敬进行讯问时，方子敬称，他仅仅是在酒店里分享自己的养生经验，而所有前来参加听课的人都是通过朋友介绍或口口相传的，他不涉及蛊惑人心或强行拉人的行为；所提供的蔬菜汁都是现场榨取的，绝不会有毒，姚晓琳之死与蔬菜汁毫无关系。

　　方子敬还称，每位参加者交纳的1000元钱，大部分用在参加者身上，比如买蔬菜、买榨取设备、租酒店的会议室、包车等，他和王梅等人只落下每个人头300元左右的授课酬金和组织费等。

　　2012年9月25日，警方到酒店调查。酒店方表示，他们只是出租场地给方子敬，而方子敬在租用场地时对他们承诺，场地不用来做违法之事，他们与方子敬之间的租用协议符合相关法律规定，故他们不对姚晓琳之死承担任何责任。

　　与此同时，警方联合卫生、工商等部门对原材料和榨取设备进行了鉴定，显示设备合格、流程卫生。

　　2012年9月28日，警方结合姚晓琳的尸检报告及各方面的调查结果，认定姚晓琳系低血糖和低血压而引起的脑缺氧，从而导致猝死，这起意外事故不构成立案条件。不过，工商部门还是对方子敬无证举办培训班的行为展开了调查。

　　赵木丁及姚晓琳的亲人不能接受残酷的事实，他们找到方子敬所在的医院。医院方表示：方子敬被警方带走后，医院就对此事展开了调查。目前，方子敬已被停职，他在外从事的活动属于他的个人行为，与医院无关，医院不承担任何责任。

　　赵木丁及姚晓琳的亲人忍着巨痛料理完姚晓琳的丧事，随后他们便奔波着找律师，希望通过诉讼途径讨回公道。然而，律师们均表示，这场官司很难打赢，因为方子敬讲授的“排毒养生课”，并不是医疗服务，没有与姚晓琳形成医疗合同关系；方子敬给姚晓琳提供的不是药品；“排毒养生”引发意外死亡的病例，在法律上存在着空白……

　　更令赵木丁及姚晓琳的亲人痛心的是，事发后，方子敬家和王梅家竟搬迁了，两人的手机均打不通，而刘涛也离开苏州南下打工去了。赵木丁悔恨不已，他对笔者说：“我真不该让晓琳去参加这样的活动啊……”

　　苏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相关专家了解了姚晓琳的病情后认为：她的体质及抵抗力本来就弱，一连两天，以大量蔬菜汁为主食，导致体能降至最低点，且在她原本就有的低血糖和低血压的促使下，发生了猝死的悲剧。

　　有病要到正规医院，寻找专科医生就诊，这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可仍有许多人轻信游医，不仅耽误了病情，甚至还酿成了类似姚晓琳的悲剧。希望本案能给大家提个醒，请不要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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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后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案例。本想治疗亚健康，却因为无知，把生命也给整没了。

　　如今，都市人压力大，亚健康成为普遍现象。如何改变亚健康的情形，多数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就有了“排毒养生”之类的宣传，也就有了一大批的跟随者。可悲的是，姚晓琳只听其然，不问其所以然，不去做仔细调查，盲目听信骗子的言论，把自己的生命当成了人家的试验品。

　　另外，姚晓琳的男友赵木丁要对女友的死负一半的责任。要不是他在后面给姚晓琳打气，在每次女友想放弃时推她一把，哪会有后来的惨剧？但凡他有一点脑子，及时叫姚晓琳刹车，哪会发生猝死的悲剧？

　　其实，解除亚健康的办法，关键是调整心态，合理饮食，多做运动。有病要去医院，千万别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责编/邓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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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