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溪买房记

  • 来源:民生周刊
  • 关键字:年轻人,梦想,买房
  • 发布时间:2013-08-26 13:31

  大学四年,北漂八年,跟许多漂泊在此的年轻人一样,若溪将青春和梦想埋藏在北京的“春天里”。连年高企的房价、颠沛流离的租房生活,让她将买房视作承载梦想的唯一容器,却不想一夜之间梦碎京城。

  因为去年12月北京市住建委一次简单的政策修正,高昊(化名)之前所缴纳的四年零七个月的社保在购房资格上被宣布无效。高昊在京已工作7年,女朋友若溪(化名)一直伴在他身边,现在,在北京“拥有一个家”的梦想就这样轰然坍塌了。

  买房梦落空后,若溪的情绪至今没有平复。每每加班到凌晨1点后回到位于东四环租住的房子里,她就会问自己,留在北京到底还有多少意义?

  买房

  依据北京市相关政策,非京籍的若溪和高昊必须连续缴纳社保满五年才能拥有在京购房资格。到今年4月,高昊在京社保将满五年,苦等多年的买房资格终于可以到手。

  考虑到北京二手房交易定价无限制,且可能缴纳几万元甚至几十万元不等的各种税费(一般由购房者承担),因此若溪和高昊将目标瞄准了新楼盘。

  因二人工作地点都在东边,因此他们将买房范围锁定在东部地铁--八通线和六号线沿线。

  在传媒大学读了四年书,毕业后又在学校附近租住一年多的若溪对“恐怖”的八通线一直心有余悸。“住在八通线,挤得上地铁吗?”若溪笑问。回想那些年,每天的上班过程就像一场战争。扯乱的发型、手臂上别人的汗液、被踩的鞋面……与若溪每天进出的高端写字楼形成巨大反差。

  如果开车上班,堵车则是他们需要面对的最大问题。若溪盘算着,如果住在东六环,每天开车经过必堵的建国路,至少要清晨6点从家里出发,才能勉强保证上班不迟到。

  “总而言之,住在八通线周边,太影响生活指数了。”几经挣扎,他们放弃了八通线,将目光锁定在六号线周边。

  经过查找,若溪将目标锁定在距离六号线终点草房站7公里的某小区。该小区单价在每平米1.5-1.7万元左右,乘地铁到公司只需40分钟且车厢并不拥挤;偶尔开车的话,朝阳北路交通情况也比较好。

  跑了好多关系,求了许多人情,他们终于拿到了开盘当天一张200之内的排号。紧接着,高昊也缴完了第60个月的社保,购房资质有了着落。

  兴奋之余,两人每天下班后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回家就开始研究户型、朝向等问题,时不时还上网看看装修指南、家电家具,憧憬着在北京的这个家。

  “说实话,以我们的能力,几年内换房也不太现实,所以想一次到位。我们决定要89平米的小三居,虽然每个房间都很小,但是以后有了孩子、父母来了,大家都有独立的空间。”在北京租房5年多来,他们第一次觉得幸福仿佛触手可及。

  开盘当天,高昊正好出差,若溪一个人带着定金赶到了现场。交易现场人山人海,当天排号数超过了4000个。轮到若溪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她,她想要的户型只剩下四个楼层,而17层的单价已经超过1.9万元。

  “哪还有得挑啊?我当时连存款够不够都顾不上想了。别人都在下订单,我若再不做决定,房子就没了。”若溪匆匆定下一套17层的三居室,交了5万元定金。

  退房

  订下房几天后,开发商打电话告知若溪,他们的购房资格审核没通过,原因是高昊后来补缴的一个月社保不被北京市住建委承认。

  北京市住建委在2012年12月17日发文称,自2012年12月18日起,补缴社保在购房资格审核中不予认可。若溪一下子懵了。

  高昊上一份工作持续了四年零七个月,第八个月辞职换工作,于是新公司从第九个月开始为他缴纳社保。为了买房,高昊特意请新公司为他补缴了一个月的社保。

  2011年“京十五条”限购政策出台后,大批曾经出现社保中断的非京籍居民都用补缴的方式获得了认购资格,若溪和高昊的朋友就曾成功办理过。“这个变动宣布得太‘低调’了,我问过同事、房产同行甚至媒体记者,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若溪算了算,她虽已工作四年,但连续缴纳社保的时间仅有一年多。高昊因中“断”了一个月社保,有效社保时间只有半年。这样一来,两人最快也要再过三年多才能拿到北京市的购房资格。

  “北漂的工作流动性都比较大,社保出现一两个月断档非常正常。就算两份工作实现了无缝衔接,大部分公司在试用期也不给员工上社保,中断实在难以避免。”若溪替北漂们抱不平。

  四种可能

  看到他们买房失败,有朋友透露在黑市上可以找北京人假结婚,然后将房产记在夫妻双方名下,事成之后再离婚,将房子转到自己名下。

  “假结婚的代价是不是有点大?为什么在北京买一套房这么费劲?经过那么多努力,一个简单的梦想都实现不了。”若溪感叹道,“假结婚虽然可能买到房,但等到我们结婚时已经有一人离过婚了,我们还是过不了内心这关,最终决定放弃。”

  假结婚行不通,他们只能另找办法。若溪告诉《民生周刊》记者:“现在要买房,只剩下三种可能性:商业住房、小产权房和河北房。”

  在北京,小产权房因为价格便宜且不受限购政策影响,受到一部分北漂的青睐,但也因为不具有合法性而存在一定风险。“今年调控政策挺密集,小产权房价格应该不会很高,想去看看。”

  一个雨天,若溪和高昊去了北六环外的昌平沙河地铁站附近,随便一问,才发现那里的房子已涨到了2万多元一平米,完全负担不起。

  商业住房也超出了他们的支付范围。商业住房要求50%的首付,贷款10年内还清,而且贷款利率比普通住宅高出许多。地铁六号线草房站边上的一处商住两用楼盘,折合下来一平米要4万元,算完之后两人面面相觑,“真心负担不起”。

  前几种可能破灭后,高昊开始考虑在河北香河或燕郊买一套房,“装修之后父母可以住进去,夫妻俩周一至周五租住在城里,周末开车回家与父母团聚。”

  而在若溪心里,离开北京的想法已经开始发芽。

  何时拥有一个家?

  “他至今还对买房子念念不忘,我却早已万念俱灰,已经开始考虑离开北京了。”在若溪看来,在很多二三线城市生活的幸福指数比北京高得多。“买一座大房子、两辆车,吃香喝辣的,何必在北京委屈自己?”

  在北京上学四年、工作四年,若溪从没觉得自己真生属于过这座城市。八年前刚毕业时,她和同学在传媒大学附近租了一个两居室套房,月租金1700元。“就是个毛坯房,水泥地,家具家电都没有,满屋子全是蟑螂,地上、墙上很多窟窿。”

  为了节省租金,若溪和同学硬着头皮租下了这套房子,先后花掉几千元“巨款”用来填补窟窿、置办各种家具家电、为洗手间安装防水开关。房东第二次来收租金时,惊讶得以为自己进错了门。

  然而,这样的付出并未得到好的回报。一年租期过后,房东将房租涨到了每月2300元,若溪承受不了,搬了出来。

  令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套房子反而让她更心酸。“那是一套老房子,墙上印有不同租客留下的脚印、笔迹、菜汁、蚊虫尸体……脏得一塌糊涂。”搬进去不久,几乎所有家电都坏了一遍。

  “后来竟然连电路都老化罢工了。”修电路要开墙,若溪必须和房东商量。她打电话给房东说明对方的维修责任,房东却在电话那边轻蔑地抛来一句:“我就不给你修,你能把我怎么着吧?”她气得硬是在没电的房子里生活了一段时间。

  若溪一次又一次被气哭,她问自己:“偌大的北京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家?租房就是寄人篱下,说不准什么时候房东就把你赶出来让你睡大马路了。”这种不安全感,让她对家的渴望越来越强烈。

  “我们租房这么多年,房租每年好几万块钱。可是无论付出过少,房子永远是别人的,到头来我们什么都没有。如果能买一套房子,哪怕是很小的一套,虽然首付要好几十万,月供是房租的三四倍,但至少有机会拥有一个家,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家。”

  到了今年,若溪27岁,高昊已经30岁了。若溪告诉高昊,自己想要离开北京,但高昊却放不下自己的事业。他认为,自己花7年时间建立起来的人脉、资源如果就这样放弃了,实为可惜。如果去别处发展,还要从头做起,无法给家人一个安稳的生活。

  “我的心理底线是五年。五年内,如果我们在北京还没有办法立足,那我一定拉着他逃离北京,去别的城市好好享受生活。”若溪说。

  若溪向公司申请了9月份的年假,打算连上国庆假期休息半个月。她买了机票,要带母亲飞往厦门度假,“反正房子买不成了,不如拿钱出去玩。”她计划着顺便去厦门寻找工作机会,“如果合适,说不定我们马上就离开北京。”

  □本刊记者 丁筱净(实习生刘旻昊、闫莹对此文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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