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高校教改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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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4-04-15 09:59
Facebook(脸谱)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曾说,如果有创新实验室,他当初就不会从哈佛退学
17岁的马法尔达·博格斯站在她亲手制作的绒毛玩具身后,和其他手捧玩具的同学一起,等待着附近小学的校车到来。没过多久,一群9岁到10岁的小学生走下校车,走进教室,开始“试玩”各种玩具。
他们在做什么?
不设院系
“这是我们一年级新生必修的一个项目:在6周时间内,从动物的天性中获取灵感,以一定预算制作出一个能够吸引小学四年级学生的玩具。在课程最后,由这些孩子对玩具打分。” 富兰克林欧林学院(Franklin W. Olin College of Engineering) 的教务长文森特·曼诺(Vincent P. Manno)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这是一门名为“Design Nature”的课程。今年最受欢迎的玩具是什么呢?谜底最终揭晓,博格斯所设计的一只具备喷水功能的草泥马博得头筹。
这是大学的课程吗?设计这个课程的目的何在?面对《瞭望东方周刊》记者的迷惑不解,曼诺解释说,它的目的是为了让学生明白一个道理:工程师必须首先学会与人打交道,在设计产品前,你必须了解你的顾客。同时,整个项目完成后,学生会对如何把想法变成产品有一个系统性的认识。
“从工程学角度来看,孩子是一群非常难搞定的顾客,他们的需求和欲望直接而且强烈。所以我们让这些刚入校的新生去和他们互动,去了解他们的需求,这也会让这些大学新生明白:一个19岁的大学生眼中觉得很酷的玩具,在一个10岁孩子的世界里可能什么都不是。”曼诺说。
对于欧林工程学院而言,更特殊的还在于:自建校伊始,学院便只分方向,不设院系。比如,有的教职工专攻工程学,有的研究领域是电子及计算机工程,有的是人类学。但这些教职工作为一支整体教育团队,不隶属于任何一个院系。
“这样做的目的是给学生和老师传递一个讯息,你所教或者所学的课程必须是融会贯通的,你不可能在教数学时,依然认为这些知识只会应用在数学领域。 简而言之,院系等机构的存在,会成为跨学科培养理念的障碍。”
这所坐落于美国马萨诸塞州Needham(近波士顿)的私立本科工程大学,被认为是在推动一场针对美国高等教育工程彻底、系统、具有示范意义的改革。
留住“扎克伯格”们的心
而在距离这个学院东北方向15英里处,另一场高校教育革命也在悄然兴起---哈佛大学的创新实验室(I-lab)。
当哈佛大学2012级毕业生弗朗西斯科·阿圭勒(Francisco Aguilar)带着他的想法---可抛掷的传感器---来到哈佛大学的创新实验室,他以为他所能得到的支持仅仅是一块办公场所。
“但是,I-lab提供了让我大吃一惊的丰富资源,为我们搭桥引线介绍各类相关的人才和投资者,提供哈佛的教师资源对我们进行指导。同时作为一个靠硬件起家的新公司,我们需要频繁使用3D打印机和原型实验室,在这里,这些资源都可免费使用。” 阿圭勒说。
如今,阿圭勒已经是一家名为弹跳成像(Bounce Imaging)公司的执行董事长,拥有一支包括机械工程师、软硬件工程师、手机应用开发人员的研发团队。他当初的想法也变成了一款名为“探险者(Explorer)”的低成本、可抛扔的相机。
救援人员、警察、士兵在进入一个危险封闭空间前,可将这款外型酷似棒球的相机扔进去,对里面的情况先进行摸底。它配有广角镜头,6个摄像头,能够拍下周围环境360度全景照片,并在不到数秒的时间内传给智能手机或电脑。《时代周刊》将这个弹跳成像仪评为2012年最佳发明之一。
很酷的产品,让人联想起电影普罗米修斯中的一个情节:船员们进入地下后放出一个可飞翔的魔球,小球进入洞穴内部后,可提供一个翔实的3D地图。不知道阿圭勒是不是从这里获取的灵感。
如果没有哈佛的创新实验室,阿圭勒能否做到让梦想照进现实呢?
“Facebook(脸谱)”社交网站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曾说过,如果有创新实验室,他当初就不会从哈佛退学。这也许是客套话,但可以明确的一点是,对创新和创业家精神的支持,而非学校名气,才能留住“扎克伯格”们的心。
沿着波士顿的查尔斯河向东,会遇到另外一个与哈佛大学I-lab隔河相望的创新地---麻省理工大学(MIT)的媒体实验室(Media Lab)。
这栋坐落在三岔路口的立体三角形玻璃建筑,被《波士顿环球报》的记者罗伯特坎贝尔形容为“世界上最精美的建筑”。这个媒体实验室的任何一个研究人员,可能都精通数个领域的研究。在这样一个开放、互动、跨学科的氛围中。
媒体实验室在过去的30多年间,孕育出诸多创意产品,其中大部分已经进入我们的日常生活,包括电子墨水、为手机临时充电的超小型携带型手动发电机、乐高公司生产的玩具式学习工具等等。
强调以idea(想法)为基础的学习过程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发现,这些正在美国高校校园里发生的事情,有一些共性:跨学科(cross-disciplinary)、创新(innovation)和企业家精神(entrepreneurship)。这种教育“革命”强调的是一种以idea(想法)为基础的学习过程,教育理念是激发学生在日常生活中捕捉并发挥创造力,学校提供跨学科资源支持,帮助学生将这种颠覆性的创造力“外化”,形成产品重新应用到生活中。
在欧林工程学院的校园里,本刊记者看到,教学楼的走廊很明亮,墙壁上贴的,橱窗里放的,甚至天花板上挂的,全都是学生的手工作品。一抬头,还可以看到机械鱼就在脑袋上晃悠。
正在欧林工程学院就读二年级的琼斯带着本刊记者走进一间一年级的教室,与传统的前排黑板后排桌椅的课堂布置不同,这个房间中间有一个大桌子,是两位导师---一名是人类学方向导师、一名是教编程的---工作的地方。教室周边是若干个小隔间,每个隔间代表一个项目,四五个学生围着一张桌子讨论和工作。
琼斯介绍说,在欧林的学习是以项目为单位的,每门课由若干个小项目组成。以这个班级为例,人类学方向的老师会帮助学生选定一个社区,去了解这个社区居民的需求,根据居民们的需求来确定项目内容,然后再由编程老师提供技术指导,用团队合作的方式完成项目。
举个例子。比如,有一组学生围着电脑,正在设计一款软件,旨在帮助一个在美国呆了一辈子但依然语言不通的中国老夫妇学习汉语;还有一群人,在制作一款特殊的切菜板,目的是帮助一位双目失明的家庭主妇凭着手指的触感,准确判断切菜的位置;另外一些人则在设计一款靠枕,给一位背疾非常严重的上班族,让他坐在椅子上背部能够有足够的支撑,从而缓解他的疼痛。
这样的课程设计明显具有实用性和跨学科的特质。琼斯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大一时他们会学习工程、微积分和物理相融合的整体课程,并在实践中将这三类知识融会贯通。学习人文社科课程也是采用跨学科的科目,例如视听艺术和金属丝相结合。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学校走廊上会挂满各类金属丝手工制品之原因。
随着课程推进,高年级学生开始进入实战:与指导老师一起,为包括波音、脸谱、爱科等大公司提供技术解决方案;或者是设计科技产品,提高低收入社区的生活质量。
至于学习成绩,琼斯撇了撇嘴说:“成绩其实不是很重要,因为雇主最终看中的是我们在这四年间到底做了什么。”
当本刊记者看到一群学生在楼梯下的空地里围着一个类似塑料材质的船体敲敲打打,并在上面安装自行车轮胎时,琼斯解释,这些并不是学校的项目,他们做这些只是for fun(为了好玩)。
成为就业机会的创造者
“for fun”,这个动机简单而强烈。在哈佛的I-lab,也聚集了这样一批年轻人,他们有想法、有创新精神和创业的动力。实际上,创建I-lab这一行为本身一种创新。2010年,在美国马萨诸塞州奥斯敦市西部大道125号的一栋三层小楼里,哈佛创新实验室创立,它拥有个热情洋溢的logo-“Hi”,取自Harvard Innovation的首字母 。
建立这样的一个机构基于一个简单的理念:集合全校资源鼓励学生进行跨学科的创业实践。 哈佛创新实验室常务董事戈登·琼斯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任何一名哈佛的学生或者毕业生,只要创新感兴趣或者有创业的想法,就可以来到创新实验室,获得跨学科、跨院系的资源支持,包括基本课程培训、与企业家一对一面谈、实地学习经验、灵活开放的工作区域。”
本刊记者走进I-lab,试图去感受这个大约有2700多平方米的实验室的内在气质。大厅区域是对公众开放的,一些可移动的沙发随意摆放在大厅各个角落。天花板上有各种电线,走几步,插线板就会“从天而降”。大厅区域还有一个咖啡厅和一个厨房,有一些苏打水和糖果。
墙面是白板油漆涂料,可以随时拿笔在上面记下灵感,而这些学生确实也“毫不客气”,在大厅墙面上写满了各种字迹。其中有一条写着“Don’t think outside the box. Go box shopping. A good box is like a lane maker on the highway. It’s a constraint that liberates”,意思是不要排斥思维定势,有了限制,思维才能有解放。
I-lab里所有的桌椅下面都装着轮子,而桌子都是可折叠的。据说这里所有布置都是为了营造一种自由、不拘一格的氛围。
这些高校教育“革命”的另一个相同之处是:它们不是遵循传统的根据市场需求的人才培养模式,而是鼓励学生去洞察市场的未来趋势,成为就业机会的创造者。
麻省理工学院公开课项目(open courseware)对外关系总裁史蒂芬·卡尔森说,“一场全球性的教育革命正触手可及,虽然我并不清楚它会将我们带往何方。但我相信,大学教育改变运作方式,会朝着跨学科的方向迈进。”
欧林工程学院的曼诺对这一趋势也有自己的解读,“越来越多的教育者意识到,严格按照学科划分的课程安排已经无法适应21世纪的挑战。我坚信,那些能够以创新的方法打破学科划分的教育机构将会在未来发展壮大。”
未来的教育模式会怎样?没有人会有清晰感受。但可以确定的是,跨学科的趋势会愈发明显,由于有了技术的支撑,个性化培养手段也会成为主流,教师的身份将从教学者转变为助学者。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王凡 | 波士顿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