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仙湖夜潜狩猎记

　　位于云南高原上的抚仙湖，是中国第二深的淡水湖，其风景优美，水质极佳，成了潜水爱好者热爱的水域。整整一个夏天，作者在周末都把自己泡在这片蔚蓝的湖泊里，留下了诸多难忘的经历：在湖底训练时呛水、夜潜狩猎、被渔网缠住、偶遇桃花水母……这些危险或欢乐，都让作者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潜水，让人学会了做人的从容和淡定……

　　2013年的整个夏天，我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水鬼，每个周末都泡在云南的抚仙湖里，尽情享受潜水带来的乐趣。我敢说，在中国玩潜水，除了沿海城市得天独厚的条件，在内地众多的湖泊当中，没有哪一个能和抚仙湖相媲美。

　　抚仙湖位于云南玉溪澄江县以南5公里处，距离昆明70多公里，是中国第二深的淡水湖。抚仙湖东西宽约12公里，南北长约32公里，湖面南部狭窄，中部细长，北部宽阔，湖岸线近100公里，整个湖的外形很像一只葫芦。抚仙湖水质极佳，湖水清澈见底，平均湖深96米，水质能见度最高可达15米，平均能见度8～10米，最深处达162.9米。抚仙湖是个高原断陷湖泊，湖面海拔1722米，湖底起伏不平，暗礁岩石密布，周边分布着许多溶洞。

　　关于抚仙湖，有很多神秘的传说。其中最为著名的是，相传在古时，抚仙湖的所在地是一个很大的盆地，盆地中央有一座繁华热闹的城镇，后来，在一场大地震中，大水涌入，将这个盆地全部淹没，城镇也沉入水底。为验证此事的真伪，2001年6月，中国水下考古队对抚仙湖进行了考察，在水下发现了由8座建筑组成的古建筑群，其中一座有接近十层楼高，还有一座20多米高，外形类似金字塔，非常引人注目。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底座宽为63米、高21米的巨大建筑，外形酷似古罗马“斗兽场”。初步考证，这个建筑群很可能是历史上记载的，距今2000多年古滇国的国都。

　　抚仙湖最著名的特产当属抗浪鱼。抗浪鱼生活在40多米深的水下，平时很难见到踪影，它们在繁殖期异常活跃，会游到岸边的沙滩礁石处，寻找从山间石缝和洞口流出的清泉，抢水排卵。湖边的渔民利用它们的这种习性，在渔洞支起水车，形成湍急的人工水流，吸引抗浪鱼到湖边抢激浪，让它们自动钻进安放在渔洞口的鱼笼，形成“车水捕鱼”的奇观。

　　在抚仙湖南面，还有一条海门河，全长仅1公里多，它穿过山间把抚仙湖与江川县的星云湖连接在一起，奇特的是，从抚仙湖游来的抗浪鱼与从星云湖游来的大头鱼，每次游到河段中部，又各自回游，形成“两湖相交，鱼不往来”的奇观。

　　抚仙湖是滇中地区最富盛名的户外运动基地，每年这里都会举办环抚仙湖自行车赛、百公里环湖徒步穿越、露营、潜水等活动。而我所加入的潜水俱乐部的开放水域训练基地，就设在抚仙湖与星云湖相连的海门河口。

　　1、上了潜水俱乐部的“贼船”

　　加入潜乐潜水俱乐部之后，我的快乐指数急剧攀升，生活很是惬意。与此相反的是，我的存款却因为这个爱好而急剧减少……

　　有人说，潜水是蓝色鸦片，迷上了就无法戒掉。自从我加入了潜水俱乐部，就好似上了“贼船”，无法脱身。

　　这艘贼船的“船长”马虎城是俱乐部的创办人，他同时拥有PADI（国际专业潜水教练协会）潜水教练资格、CMAS（世界潜水联合会）潜水教练资格以及SSI（国际水肺潜水学校）潜水教练资格，潜龄近20年，潜时超过了5000小时，曾参与寻找二战期间美国飞虎队在滇池的坠机，以及高黎贡山主峰噶瓦嘎普驼峰航线运输坠机的探寻活动。在海拔3750米的迪千当湖，他创造了国际高海拔冰潜记录，并两次担任中央电视台大型直播节目《探秘抚仙湖水下古建筑遗址》活动的潜水事务长，在云南潜水界拥有很高的知名度。

　　总教练小丑鱼刘彬，中等个头，身材魁梧健壮，脸上的一幅黑框眼镜，给他平添了一丝学者的味道。作为PADI在中国第一批开放水域的潜水教练之一，他曾在毛里求斯、菲律宾、泰国等国执教，有丰富的潜水经验。每次收工上岸，总有一拨女性潜水爱好者围在他身边，打着请教潜水知识的幌子，和他套近乎。

　　于涛，一位来自山东威海的年轻人，英俊潇洒，身材修长，主要工作是不厌其烦地为学员讲解潜水的相关知识，因此很受年轻女潜水爱好者的青睐，正是这个“少女之友”的身份，她们亲切地称他为“大姨妈”。

　　留着一把大胡子的张毅，潇洒帅气，风流倜傥，尽管儿子都快要步入婚姻殿堂，他自己却还像年轻人一样充满青春和活力。他拥有一家进口汽车配件公司，生意红火，但因为酷爱潜水，公司事务都交给副手打理，一心扑在潜水事业上，心甘情愿受“船长”马虎城差遣，按时上下班、打卡、搬气瓶、配装备、教学员，做得不亦乐乎。

　　尽管每一位教练各有自己的特点，但他们都有共同的爱好--喜欢带女学员。据说在开放水域，头一次下水的女学员都会有不同程度的紧张和害怕，她们会紧紧抓着教练不放，作为教练，自然很是享受这一刻，这会使他们的肾上腺素急剧升高，因而生出一种雄性的骄傲和自豪。

　　加入潜水俱乐部之后，我的快乐指数急剧攀升，每个工作日都盼望着周末快点来到，而每次完成潜水之后，便和一帮潜友坐在湖边，就着两三盘花生、四五条鱼虾，要么喝点冰啤、红酒，要么来点绿茶或红茶，天南海北地胡吹乱侃，很是惬意。与此相反的是，我的存款却因为这个爱好而急剧减少--今天要买潜服脚蹼、明天要买呼吸调节器或者潜水电脑。光一台专业潜水相机防水壳就要好几万，一两个月下来，人民币像流水似的流进了清澈的抚仙湖。我是“欲哭无泪”，却又欲罢不能，只有感叹上了“贼船”，骑虎难下。

　　2、抚仙湖出糗

　　我用力过猛，让水一下子灌满了整个面镜，使得鼻子、口腔里灌满了湖水。刹那间，我感觉极度缺氧，无法呼吸，巨大的恐惧感一下子袭来……

　　我自2012年在塞班岛获得PADI的OW国际潜水执照以后，每次朋友聚会，这个潜水执照，以及手机里保存的我在塞班岛蓝洞潜水的照片，就成了我炫耀的资本。这种运动在三亚、深圳这样的热带、亚热带海滨城市，或是国内一些一线城市才刚刚开展和普及，对于高原上的春城昆明，更是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了解和喜欢的人并不多。

　　第一次参加俱乐部的开放水域持证潜水，就是在抚仙湖。那是初夏的一个早晨，阳光明媚，清澈透明的抚仙湖平滑如镜，我们先在基地做下水前的准备工作。

　　好长时间没有下水了，好像有些忘了准备的规程。不过不要紧，磨磨蹭蹭看看天，看看水，一边拿着手机装模作样地拍照片，一边偷看别人如何操作。好不容易装好浮力调节背心，连接好呼吸调节器，检查完充排气阀等，汗水已经湿透了潜水服。在小丑鱼教练的带领下，我们下了水，给BCD（浮力调整装置）充了气，浮在水面，慢慢向开放水域的水下训练场游去。到了定位浮标的上方，小丑鱼教练向我和其他6个学员交代了注意事项，并指定了我的潜伴，然后向我们发出下潜的指令。我一按排气阀，“嗖”的一下，便如同一枚深水炸弹，很快就落入湖底，找到训练用的方形地毯，按规程迅速双膝跪在上面，等待教练和其他学员的到来，至于我的潜伴，根本就不要提他了--我和他不是一个量级，从国外拿到执照的人就是不一样吧？

　　小丑鱼教练带着其他学员慢慢下来了，大家围成一圈，跪在地毯上。一切就绪之后，小丑鱼教练示范面镜排水，然后指定让我先做。这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我按照教练的动作，双手的拇指托住面镜的下方，其他指头抓住面镜的上端，准备让水从上方流入面镜，然后再用无名指和食指轻压面镜的中间，以便排水。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在完成动作的过程中，我用力过猛，掰开了一条大缝，水一下子灌满了整个面镜，使得鼻子、口腔里灌满了湖水。刹那间，我感觉极度缺氧，无法呼吸，巨大的恐惧感一下子袭来。小丑鱼教练不清楚情况，怕我放漂，右手还紧紧抓住我的左肩。我感觉我要淹死了，情急之下一把推开他的手，慌乱之中，把他的面罩也撸了下来，我像是一个被解开了绳索的大闸蟹，忘了身上还有四块铅，忘了BCD要充气，张牙舞爪地拼命游向水面，所有规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逃命要紧啊！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游完这6米水深的。我在水面上，BCD还是没有充气，双脚还不停地踩水，嘴里大口大口喘着气，在水下，我已经呛了好几口水，我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小丑鱼教练带着其他学员也浮了上来，抓住我的肩头，给我BCD里充了气，让我浮在水面。他一脸铁青，大声问我什么情况。我嗫嚅着说不出话，只有不停用咳嗽来掩饰我的窘迫，此时，钻地缝是不可能了，只希望能插上一双翅膀，马上飞离这个令我难堪的湖泊。

　　出糗不是问题，关键要敢于面对，从头再来。我调整好心态，重新跟着小丑鱼教练从OW开始，在泳池练习面镜排水、互换呼吸管、调整呼吸、中性浮力、巡回导航、搜寻、深潜、夜潜，短短3个月，我几乎把所有的周末时间都用在潜水的基础练习上，技能得到极大的提升。

　　3、夜潜狩猎

　　我们正在水下缓缓前进，说时迟那时快，前面的潜水员突然加速，他用手中带长柄的网兜一晃，“嚯！”一条近1尺长的金黄色鲤鱼已经兜在网里。

　　夜潜是潜水中一项非常刺激又快乐的活动。特别是跟着“船长”马虎城和教练张毅夜潜，更是让人感觉兴奋和快乐。因为他俩都是夜潜的高手。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天上的繁星显得特别明亮。抚仙湖每年有半年的休渔期，现在正是开湖的季节，渔民在湖里布下了天罗地网，每张网的浮标上都挂着一盏小灯做标记。因此，湖面上的点点渔火与天上的片片繁星遥相呼应，构成一个梦幻般的童话世界。加上湖水轻拍湖岸的声音，又为这美轮美奂的世界奏响了绝妙的小夜曲。

　　除了最年轻的教练曹曹留在岸上看守车辆外，我、马虎城、张毅和“大姨妈”于涛全部下水。除了我之外，他们3人都是PADI认证的开放水域教练，马虎城在今年内还有可能升至PADI的课程总监。在他们面前，我只能当个跟屁虫，带着一个小网兜，在水下干一些跟班听差的活。等他们捉到猎物后，我负责搬运，这样一个被教练们呼来唤去的角色，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份快乐的差事，能跟着云南潜水界的大佬们夜潜狩猎，我倍感荣幸。

　　为了避开渔民们布下的网阵，我们没有从海门河口的训练基地下水，而是选择开车绕行5公里，在一个我们称为“柿花湾”的水湾下水。据当地老乡说，这里曾经有一个村庄，村里长满柿子树，一百多年前，整个村子在地震中滑进了抚仙湖，后来有人打渔时，还从水下捞起一棵棵柿花树，“柿花湾”由此得名。

　　此时已是深秋，水温有些清凉。几位教练都穿着自己的半干潜衣，只有我穿的是湿衣，刚入水3、4米时，我还能承受水温，待潜到15米左右，水下的一股股寒意直逼肌肤，牙齿开始打颤。我咬紧牙关，尽量显得轻松自如，跟在他们后面，用潜水手电搜寻着湖底。15分钟过去了，我的气压表已经降到150帕，深度为18米，一开始，我们搜寻了一片长满低矮水草的平缓坡地，水草丛里除了一些小鱼、小蟹和螺蛳外，连条巴掌大的鱼都没见着。我有些沮丧，这么冷的水，要是再一无所获，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又过了一个缓坡，前面是一片陡崖，从湖岸一直延伸进湖底。陡崖上挂满了长长的水草，在水下轻轻地招摇。转过这片陡崖，是一片乱石区。我们正在缓缓前进，说时迟那时快，前面的潜水员突然加速，他用手中带长柄的网兜一晃，“嚯！”一条近1尺长的金黄色鲤鱼已经兜在网里。我一下子兴奋起来，连忙上前，解下腰间的网兜，把那条鲤鱼装了进去。

　　我们继续搜寻，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条石缝前，我们又发现了一条鲤鱼，张毅用潜水手电照着鱼的眼睛，正要上前，只见那条鲤鱼如同出弦的箭一般，向我这边冲过来，转眼就把头插进我身下一块大石头的石缝里，可是因为石缝太小，这条鱼的半截身子还露在石缝外面。我暗自好笑：这世上还有这么笨的鱼，智商堪比沙漠里的鸵鸟！我轻轻打了下脚蹼，往上浮，俯下身用手电照着摆动着的鱼尾，腾出位置给张毅下网，只见他手一抖，这条鱼也被他网进了网兜里。短短十几分钟时间，我们就收获了两条鲤鱼、两条青鱼和两条鲶鱼。马虎城做了一个检查气压的手势，我看看气压表，快50帕，已经临近红线了，其他几位潜水员的氧气也所剩不多了。于是我们上浮到3米处，完成3分钟的安全停留后，出水。

　　潜水电脑显示，此时已经是凌晨1点40分，头上的星星在暗夜中显得更加明亮，水也不再那么冰冷了。我给BCD充满了气，右手拿着装有6条鱼的网兜，左手拿着潜水手电，仰浮在水面上，准备打脚蹼游向岸边，却突然感到全身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打脚蹼的力量越大，缠绕我的力量也越大。借着手电的光亮，我心里惊呼，天哪，我钻进了渔网！

　　自从有潜水的体验以来，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困境，一阵慌乱之后，我慢慢镇定下来，准备在BCD中寻找潜刀。可是身上的渔网缠得很紧，双手又拿着网兜和手电，没办法拿出潜刀，只有等待教练们出水解救我。

　　马虎城、张毅和于涛出水了，听到我的呼救，他们迅速游向我。马虎城不断安慰我，让我不要惊慌。快接近我时，于涛也被网缠上了，但他有着丰富的破网经验，很快摆脱渔网的束缚，并且借助潜灯从水里看清了渔网的走向，用潜刀划破了缠在我脚上的渔网，为我解除困境。这一片的渔民，我们都很熟，待明天天亮以后，问清是谁的渔网，我再做赔偿。

　　4、偶遇桃花水母

　　突然，我在我的左前方看到一个核桃大小、白色的小伞状物体，这个小东西又像一朵桃花，中间有一些触须，躯体在水中一张一缩，上下飘荡……

　　在一个飘着小雨的下午，我在小丑鱼教练的指导下，完成了进阶课程AOW的深潜课程，和其他学员一道返回基地。这一天我的状态不错，呼吸控制得很好，用气量也不是很大，气瓶里大概还有70帕的气。于是在征得教练同意后，我在水下1米处练习打脚蹼，游向岸边。突然，我在我的左前方看到一个核桃大小、白色的小伞状物体，这个小东西又像一朵桃花，中间有一些触须，躯体在水中一张一缩，上下飘荡。我不禁惊叹，这不是抚仙湖著名的“水中大熊猫”--桃花水母吗？据我所知，桃花水母又称“降落伞鱼”或“桃花鱼”，一般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出现，有白色和粉色两种，这种小生物是地球上最低等级的生物之一，是一类濒临灭绝的古老珍稀的腔肠动物，距今已有至少6亿年的生存历史。游动时，它们将下伞腔内的水压出体外，借此朝相反的方向缓慢游动。它们晶莹透亮，柔软如绸，像小伞在水中悠然漂浮，又像飘落在水中的桃花一般优雅。由于桃花水母对生存环境的要求极高，一般的淡水湖泊很难看到它们的踪迹，唯有抚仙湖的水质，才有这样天然和绿色的环境。

　　我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尽量减轻呼吸，以免因为产生大量气泡而惊扰了这只小精灵。我双手轻轻拢起把它罩住，双腿打着脚蹼游向小丑鱼教练。看到桃花水母，小丑鱼教练很是激动，他从国外回到大陆，加盟潜乐俱乐部以来，带过的好些学员都见到过桃花水母，唯独他没有见过。据说看到的人都会走“桃花运”，这对于至今仍然单身的他，自然成了福音。我松开手，让桃花水母慢慢游走，直到消失在视线中。3个月以后，小丑鱼教练便真的交上了“桃花运”--他成功邂逅了一名女学员，从此过上了幸福甜蜜的爱情生活。

　　对于我来说，潜水是一项痛并快乐着的休闲运动，我接触潜水的时间并不长，却为它的魅力所倾倒。学习潜水，需要与水为伴，需要亲近水、了解水、融入水。水是温柔的，也是刚强的，你柔它则柔，你强它更强。刚刚学习潜水的时候，我一味承袭在徒步探险中的猛打猛冲，一往无前的风格，以为潜水也是比谁潜得深，游得快。然而在出了糗，吃过亏，并且随着下潜次数的不断增加，潜水经验的不断积累，进一步了解了潜水这项运动的内涵以后，才深感潜水运动的真谛并不在于谁的力量大、潜得深、游得快，而是谁在水下心理状态更轻松，技术动作更自如、更柔美。如果说多年的徒步探险锻炼了我意志的坚毅和刚强，那么潜水便是让我学会了做人的从容和淡定。

　　文/老猴 图/段建新 马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