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大中文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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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4-09-05 09:01
大一的那年是在昌平念的。对于北大非文科且非93以后若干届的学生来说,昌平只是意味着无法想象,但对于我们来说昌平却是最初的记忆。
昌平园里印象深刻的是讲座。因为学生离得太远,系里经常有老师过来做讲座,印象最深的是李零先生来讲治学道路,空荡荡的大教室里坐着些不知所谓的孩子,先生讲他半生治学,也不谈寂寞,也不谈辛苦,只是顺着逻辑和理路把自己的经历老实交代出来。现在想起来,先生当时可能会觉得有些无奈,一群孩子能听懂什么呢?可是就是这样的讲座却给学生心里埋下了伏笔,不论如何总有一天会懂得这中间的玄妙。
到了夏天,我们终于回到了燕园。在回燕园之前是军训,军训对于中文系本没什么好说,但这一年我们厉害的有两样,一是打扑克牌,一是喝酒。打扑克牌我们是赢了教官,所以从来不用做清洁,都是教官帮忙做,这在军营里是独一份的。喝酒厉害主要还是中文系女生,喝得营长满地乱爬,要找中文系女生拼酒。在军营里的生活其实是苦闷的,还好我们没有象92、93级的学长那样军训一年,但仅仅是一个月也是苦闷的,记得当时午休一次我做了个动作是拿手枪朝太阳穴开了一枪,被同学说是这就是军训的感觉,由此可见一斑。
大二印象最深的是上倪其心先生的古籍整理概论。倪其心先生是林庚三大弟子之一,才气之高由此可见,但他除了早年研究宋诗,后来著述并不多,似乎就一本《校勘学大纲》,前面序言是费振纲先生所写,可知还是“文革”过后恢复教学的成果。倪先生身材中等,微胖,头大如斗,身体不太好,似乎是癌症手术过后仍坚持教学。我们那时候上课很不专心,经常迟到,十个人的课堂都常常来不整齐,倪先生有一天生气说:“你们为什么来得这么晚?我住燕北园每天七点就坐公共汽车出来,不会迟到!”我们好奇地问,为什么不骑自行车。倪先生很有道理地说:“我不会!”又有一次又是很多人迟到,倪先生来气直接把门栓上,不许后来者进教室,这就是他生气的极限。
大二我也修了古代文学,那是大课,大家都去,但我不怎么喜欢上课,只记得交过一份课程论文写宋代话本里的女性形象,40分满分得了39分,很是得意,是不上课的学生又能得高分的好例子。我还修了温儒敏先生的现代文学,考试那天因病要延考,温先生改了题目给我,也仍然考了一个97分,是我大学里除了体育之外拿的最高分了。
到了大三,专业课增加了很多,我仍然不认真学习,每天只惦记着写诗和小说。那一年我们和98级的同学一起撺掇着把未名湖诗会搞成一个诗歌节。似乎排演了一出诗剧,是海子的剧本《太阳·弑》改编的,大家没有戏服,就去扯了很多布料,像希腊人一样围在身上。法律系的撒贝宁师兄现在是中央电视台的知名主持人,那时候还和我们一起演出玩。记得他当时赤裸着上身,围着布料上台,不料忘记摘手表,所扮演的人物好像是一个国王,国王戴手表当然是不行的,已经被台下大笑,更甚的是他动作幅度大,几蹦跶把布料给挣脱了,露出了牛仔裤,还是LEE牌的,这下台下彻底炸开了锅。演出的事情往往是一个晚上的辉煌,但排戏却是好几个星期的精彩,不深入到其中无法体会。
诗歌节以前从来没搞过,我们搞未名湖诗歌节之前,似乎大陆也没有诗歌节一说,因此怎么搞都是大家由着性子来。先是要搞些演出,把摇滚乐队拉拢进来,那时候95级的王敖有一个乐队,自然是拉拢了来。又要搞些讲座,大请各路诗界神仙。同时又搞网络在线的诗歌活动,拉到一小笔赞助。最后耗资巨大,至今也想不起来是怎么搞到的钱,总之无非是拆东墙补西墙给弄出来的。但现在竟然变成了北大的一个传统,也算是给后来的中文系遗祸万年,弄得大家都被这个诗歌节缠身,无法解脱。
诗歌节最好玩的还是朗诵会,而且是第一场未名湖朗诵会。以前的传统是每次必朗诵海子,有表演性质,其实主要还是纪念,而且海子在学生中有号召力,凡上大学者必然知道他。保留目录有《祖国(或以梦为马)》《春天,十个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等等,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诗作,每次朗诵必然引起轰动。其次是在京的著名诗人也会带着诗作参加。最后是在校学生朗诵自己的作品。98级的曹疏影的诗写得好,这在当时是一个共识,现在她在香港也是非常有名的诗人、活动家。
大四的时候参加了北大在线新青年网站的活动。之前是有研究生的师兄办过一个燕园书网,也给他们写过一点书评,但都是小打小闹。到胡旭东师兄主持新青年网站的时候,他招呼我去,诱饵只有两个:办公室有空调,还有冰冷冰冷的矿泉水。新青年网站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但在2000年的时候是大陆最重要最知名的文化网站之一,充分表现了北大的人文和艺术底蕴,设有文学、电影、音乐、学术等频道,文学频道自然是中文系把持的地盘。我们开设了诗歌、小说、戏剧等子频道,还和《书城》《视界》等杂志合作,上传了大量精彩的内容,最有名的还是我们的文学论坛“文学自由坛”,吸引了上至著名诗人、作家下至中学生的各类人等的参与,一时间几乎成为国内创作最活跃的严肃文学阵地,每天更新各种作品数十篇,影响很大。
至于我个人,后来勉强地毕业,拿到毕业证的时候教务老师还抱怨“你还差不少学分呢”,也终究还是混到了一个证书,继续在新青年网站工作了些时候,仍旧和校内系内勾扯不断,成了一个离开了学校离开了中文系仍旧阴魂不散的家伙。
是为记我在中文系的日子。
(苏雯雯摘自新星出版社《马雁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