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鸽子,我都记得
- 来源:文苑
- 关键字:小鸽子
- 发布时间:2010-05-05 15:10
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童年的荡秋千
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她记得他年轻时的样子，那时他刚毕业，有几分青涩的笑，说话结巴，爱脸红，就是那个样子，让她一下子情窦初开。然后是轰轰烈烈地相爱，轰轰烈烈地出名。
在小县城，师生恋是不被允许的。她被父母强迫转学到了另一个县城，他则被发配到一个乡里当老师。
她还记得刚分开那阵子，她每周骑五十公里的车去看他，一路上尘土飞扬，到了他那儿，他给她打一盆水，看她洗脸，叫她小鸽子。
那年，她才十七岁，他比她大五岁，二十二岁。后来，她的父母知道她这样固执，把她转到了外省的姨妈家，她再也见不到他了，于是给他写信，可是，信全退了回来。
她哭了又哭，想休学去找他，那个暑假，她偷着跑回去看他，他早就调离了那个学校，去了更偏僻的一个学校，她找到他的时候，看到了他的妻子，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
为什么？她问。
他答，为了你。
她哭了，才发现钱包没有了，她被小偷偷了！他把一个月的工资给了她，送她到小镇上的车站，她问他，你会忘记我吗？他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她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那钱，是一百八十块，她记得清清清楚。
十五年后，她成了美国回来的海归，她仍然一个人，没有结婚，不是没有人追求她，而是她觉得自己太挑剔了。
后来，她回了一趟老家，别人向她说起他，她冷着脸说，忘了。
她没想到会遇见，但在小城的街道上，她看到了他。
很冷的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顶着风骑着自行车，风吹起他的头发，很乱，他的眼睛是肿的，他的头上有了白发！
她几乎没有立刻认出他！
但的确是他！
即使他老了瘦了黑了干了，她还是认出了他！她也变得让他认不出来了，红色的大衣、黑色羊绒衫，手里的包包要一万多块，她现在是大律师了，在京城有自己的跑车和带露台的房子。
她在后面叫了他的名字。
他回了一下头，觉得自己好像是认错了人，于是又骑上自行车，她再次叫了他。
他站住，回头看到她。
他嘴唇哆嗦着，你回来了？我给她抓药去，她有风湿病，好多年了，学校里的房子阴冷……他说着这些家常事，她记得他多年轻飘逸啊，她记得他多么好看啊，她记得他细长的手指，但现在，她看到了一个中年男子，眼袋垂了下来，手指关节极大，头发乱蓬蓬，站在冷风里傻笑着。
她还记得黄沙遍地，她骑车飞奔五十公里去找他，他给她炒土豆丝吃，给她暖着手，她的脚冻了，他给她焐着。
她以为忘记了，但刹那间她却发现，这一切，她都记得。
她给了他电话，说，我在北京认识一个老中医，看风湿特别好，你一定记得带着她来找我。
往回走的时候，她的眼泪一直迎着风掉，掉得很急，那过去，好像一瓶过期的罐头，虽然过了期，可是，一直在那里啊。
回北京后她打电话给他们，来呀，我等你们呢。
他不好意思，怕麻烦你。
不麻烦，我给你们约好了，来吧，我都安排好了。她不嫌他们，把自己的屋子腾出来让他们住，自己住公司里。
来的那天她亲自去接的，在火车站，他介绍给她，这是你嫂子。她向那个面如土灰的女人说，嫂子。
到了大夫那儿，她嚷着，哥，你去取药，我陪嫂子买点儿东西去。
那是她再次叫他哥，他们好的时候，她一直叫他哥，而十五年之后，她依然叫他哥！
她一直叫他们哥和嫂子，叫得极为自然，那大夫说，你哥长得可够土的。她笑笑，不答。
走的时候，她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特别给嫂子买了化妆品，四十岁的女人哪能不用化妆品？上车的时候，她还塞了一万块钱给他，他不要，她说，那一百八十块钱，换成今天，加上利息，有一万了。
他一直没有说话，一直和她很客气，火车开动了，他忽然叫她，小鸽子，我都记得。
十五年了，原来他也都记得。那天她在站台上，像傻子一样哭了，小鸽子，那是她的小名儿，只有父母和他知道，父母去世了，这世上唯一一个叫她小鸽子的人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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