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撩人(一)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写生,荷塘
  • 发布时间:2014-09-27 13:38

  一、如影随行的寂寞

  我不怕孤独,但我害怕寂寞。

  我越来越不能忍受现在所处的环境和状态了,孤独和寂寞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每天除了面对同宿舍的唐敏说“没劲,还是没劲,真的好没劲死了”之外,就是面面相觑。四个人的宿舍只有我们两个人了,难道我们真的不能做些什么吗?我的反问似乎触发了唐敏紧绷的神经,她竟然从上铺猛地跳了下来,对着镜子胡乱地抓了几把头发,拿起包就出去了,留下了张着嘴巴的我。惊愕的表情还未褪去,她又跑回来,给我补了一句,我去见网友了,再不出去我就要疯了。空气被唐敏的转身离开搅动之后,重新归于平静,让人窒息。看着我下铺晓兰的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件衣服,桌子上周爽的化妆品、食物、水果、纸巾、玫瑰一片狼藉,所有这一切都在显示它们主人的匆忙和不屑。是的,我不能让自己的生活如此乏味,我决定要走出去了。

  出了宿舍楼刚好是接近晚饭的时间,昏黄的阳光温柔地倾洒在整个校园,每个角落都哼唱着暧昧的歌曲。身边的人们川流不息,耳边是王菲的《棋子》,空灵的声音触碰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独自徘徊在这样美丽的校园,却没有美丽的心情去欣赏。爽姐大概去找她的男朋友John了,唐敏去见网友了,晓兰不知道去和第几任男友约会,对此我没有兴趣。唯一的选择就是给我上军校的男朋友挂电话,虽然我知道不得不再次面对电话那端极其礼貌的一句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是呀,这该死的军校,让我们的异地恋更加凄苦。有时候想一想,我们真傻,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却选择了不能在一起的四年。在爱情最纯真的校园里,我们选择了孤独。

  当我百无聊赖地回来后,竟然发现宿舍里有了久违的人气。唐敏、晓兰和周爽都回来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除了大一刚开学的那个学期外,我们四个从来没有集体出现在宿舍里。不用说晓兰肯定和中文的那小子拜拜了,她穿着睡衣在镜子前照来照去,一会儿又把脸贴得那么近,恨不得钻进去的样子,也许在晓兰的心里只有男人和镜子了。唐敏喋喋不休气急败坏的样子,只是好像她在唱独角戏。爽姐有气无力地坐在床上,对于这一切无动于衷。唐敏显然对于自己遭到的冷遇窝火不已,看到我回来欲言又止,怕是再受到打击。我没有想到她们的回来是如此地冷漠,我也没好心情地和她们一起冷漠起来。

  后来知道原来唐敏被网友给涮了,本来说好的是那个网友请客,他们一起到海鲜楼吃饭。中间天南地北一通乱侃,曾有一度唐敏被自称叫蝎子的那个网友感动得差点以身相许。快结束的时候,蝎子说自己也是学生看能不能AA制,唐敏表示理解,两个人一个心甘一个情愿。唐敏在蝎子假惺惺地推托下将钱交给他去结账。蝎子还非常信任地将包交给唐敏保管。可怜的唐敏激动地接过包,苦等了两个小时仍不见蝎子的踪影,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她被骗了——付出的代价就是四张百元大钞。得到的结果是无情的打击深刻的教训,双份海鲜大餐的账单,几件漂亮衣服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后半个月不得不吃咸菜度日的现实。还有那个蝎子的包,包里只有一本书,书名叫《谁得谁便宜》。

  为什么去见网友呢?还不是因为太寂寞。原来寂寞的不只我一个,只不过大家都在找不同的方式寻求解脱而已。只是我有些为她心痛,伤害最深的恐怕是她的感情和她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谁也没有注意到爽姐的沉默,这个一向欢快热烈的女孩竟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直到那两颗凉凉的泪珠滑落到我的手背上我才惊醒,我注意到爽姐出事了。原来一向不被我看好的那个黑人和白人混血儿,不黑不白不会讲中文的John要走了,继续他的全球旅行,中国只是他行走过程中停留的一个站台而已。天真的爽一直以为那个家伙会为了他们美丽的相遇,为了他们美丽的爱情,为了她这个独一无二的中国女孩而停下他的脚步。可是当爽看到John满脸的疑惑,一边摇头一边满口吐着蹩脚的中文,挥舞着他的长臂的时候,爽知道她错了,这个像猩猩一样的家伙是不会为了她而改变什么的。于是爽以她自己特有的方式,狠狠地朝他的下身踢了一脚,在他弯身哇哇大叫的时候,爽姐跑了回来。我不怀疑爽的力气,她能够轻而易举地把我抱起来转上好几圈,曾经在系里的踢毽子比赛中不间断地踢了三百多个,拎起油画箱子走得比男生还快。我只是担心她没有把那个黑鬼给踢坏吧,那是要负责任的。爽姐看看我,对我的担心不屑一顾,甩给我一句,踢坏了他也不敢怎样。她就埋头睡下了。

  夜里没有想到我失眠了,精力好得跟猫头鹰一样。想到军校的男朋友,想到那折磨人的体能训练,想到跑过五千米后他流汗虚脱的样子,想到遥遥无望的假期,我的心顿时绝望了,下一次的见面会有多远呢?一个人微笑,一个人流泪,一个人奋斗,一个人坚强,一个人努力过着两个人完整的生活。想到男朋友在信里的那句话:宝贝,你要知道,当你想我想到流泪的时候,我也在用十三分钟跑完三千米来排遣对你的思念。我的手放在心口上,感觉到那句话,痛并快乐着。可是这种靠回忆来维持的感觉又能够坚持多久呢?我不知道,也没有信心。

  这时隐约听得见爽在被窝里嘤嘤地哭,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被唐敏的梦话打断。蝎子,我一定要抓住你!歇斯底里的喊声不知道惊醒了多少梦中人。一切恢复了平静之后,爽又继续嘤嘤地哭起来。唐敏的鼾声取代了梦话后,再一次奏响了今晚的乐章,旋律似乎比以往强烈了一些。我想大概和今天的经历有关吧,真是难为了这样一个朴实无华的女孩。如果换上别人遇到这样的事恐怕会是个无眠夜吧。大一的时候我们惊奇地发现唐敏居然没有戴胸罩,虽然现在国外很是流行随意自己,可是她还随意到晚上不洗脸不刷牙。这些尚可不管,我们也不方便管,但是晚上她的脚臭让十几平方米的屋子没法呆。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唐敏极其不情愿地说道,人家前天刚刚洗过的,真是的……无奈我只好逃难到隔壁宿舍,和我要好的那个女孩颜颜这样形容唐敏,戴着胸罩的男人。可是我告诉她唐敏没戴胸罩,全宿舍哗然。颜颜又问周爽的那个外国的男朋友,问时用带有羡慕和调侃还有不知是什么味道的语气,搞得我不知怎样回答才好。最终在她们宿舍的结论是,周爽的丑也许是外国人眼中的美,没有道理啊!又是一片哗然。简佳你们宿舍都是人物。颜颜拍拍我的肩膀,你寂寞了就来找我好了。我使劲地点点头。

  后来的某一天,唐敏一脸认真地问我接吻会不会怀孕这个我在小学的生理课上就已经解决的问题。根据我初步的判断,她不是逗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去唐敏的画室看过她的画,看得出来基础很差,真不知道她是怎样考进这所重点美院的。也许是命运之神疏忽了,或许是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当初在电脑课上举手说自己从来没有摸过电脑,穿衣服陈旧不堪,不知道名牌是什么东西,随口脏话连篇的唐敏现在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网虫,衣服也随穿随新,虽然没有几件名牌但也知道双C是什么了,说话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但你听得出她在努力地适应,虽然她笑言是为了普通话过关。呵呵,大学是怎样的一个熔炉啊。睡梦中的她鼾声未改,也许这是她唯一没有被改变的,也许是在睡觉的无意识当中想要改变太难了,也许这鼾声太本真了。尽管我对这鼾声不胜其烦,但总是能随着她高低起伏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睡着。

  每天早上醒来已经习惯了晓兰不在宿舍的日子,对她而言,呆在宿舍就是一种耻辱,宿舍就像一张在嘲笑她的脸,那样惨白地无情地在嘲笑她。在听晓兰说这些的时候,我努力地想象着晓兰的心理,环顾着宿舍始终体会不到她说的那张脸。晓兰说只有没有魅力、没有吸引力的女孩才会呆在宿舍。我一度惊恐,晓兰又说我不是说你,你有男朋友。我松了口气,发现唐敏涨红着脸不高兴了,爽姐正在用蹩脚的英文和John在电话里争吵。正是晓兰有了这样的逻辑,才不断地更换男朋友,不让自己闲下来,不要自己回宿舍。什么时候回来了,就是上一任已成过去,下一任还未进入而已。紧接着唐敏也出去了,也许她把晓兰的话当真了,只不过她把网吧当成了宿舍。宿舍只剩下我和爽姐了,我有些不习惯,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不是我男朋友的,是林清然,他给我发了一首诗:

  你

  一会儿看我

  一会儿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我笑了笑,周爽知道后嚷嚷着也要看,看完后无限感慨地说,多美的诗呀,抄的吧,看不懂。我说我也不懂。周爽笑了,说让懂的人懂,让不懂的人不懂,反正林清然是有女朋友的,而且你也有男朋友。爽姐提醒我小心泥足深陷。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不懂寂寞的人啊,你怎么会了解。爽姐显然被我的话激怒了,我怎么会不了解呢,我的苦你又知道多少?

  我静静地聆听爽姐的讲述。简佳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你有一个爱你的男朋友,寂寞的时候你们可以写信,通电话虽然受限制,相隔虽然遥远,但那颗心是离你很近的。我虽然守着人,可是却把握不了他的心。我没有晓兰漂亮,身材不好个子又不高,比唐敏还大两岁,系里没有男生喜欢我。中学的时候我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生,每天我为他擦桌子,中饭的时候把好吃的都夹给他吃,有时他回家的时候还帮他出车费。我疯狂地克制自己的零用钱,全部用来真心实意地对待他,可是毕业的时候,他把我送他的所有东西和我的课本都卖掉了,拿着钱,头也不回,只冷冷地丢给我一句话,别做梦了,我怎么会喜欢你。我知道自己不漂亮,可是没有想到会被伤得这样深。到大学后,我一直想改变自己的自卑,遇到自己心仪的男生,我大胆表白,可仍然步步受挫,于是就去烫了一个大胆的发型。爆炸头很漂亮很适合你,我微笑着说道。也许吧,周爽说就是在那天她遇到了John,她看到John一脸迷惑地看看站牌看看地图,她知道他迷路了,就拿这个外国人来练练自己的胆量和自信吧。周爽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和他交流后知道,原来他是要去我们的学校。一路上的交谈很愉快,周爽知道他来自美国,来这里是为了学习和了解中国文化。爽姐当场承诺要介绍他认识画国画的朋友,当然那就是我。之后他们的交往多了起来,有一次爽姐带John来我的画室,他看到我的画后连连称赞,夸个不停,这显然让周爽有了一丝警觉,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他。同时也为爽姐的安排敬佩不已,同在一个校园撞不见难啊。

  我正想着,爽姐推推我接着说道,简佳你知道吗?他总爱夸我漂亮,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我,我很开心,和他在一起我像鸟儿一样快乐。他还带我去咖啡厅,送我玫瑰,给我弹钢琴,是《致爱丽丝》这首曲子,那优美的旋律让我至今难忘。可是就在昨天晚上,在他的公寓,他亲吻我。他的喘息,他身上的味道,让我不顾一切。我们拥抱接吻,我感受到了爱的激情。可是就在这时,他拿出一盒避孕套来,居然笑着对我说是为我准备的。no!我难以接受,我一直认为我的第一次是自然而然的,是水到渠成的,是激情超越了理智,而不是有预谋的。我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试图告诉他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他这样做伤害了我。可他却一点儿都不明白,他说我的头发、我的性格、我的做法,都在告诉他我不是一个保守的女孩。我解释说我和他在一起是真的喜欢他,可是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John瞪着他的大眼睛似乎不明白我的话,他说他快要离开这里了。我一听更加生气地告诉他,那更不可以。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难道你没有喜欢过我?John对我的话很奇怪,当我问他为什么时,他说他只学会了一句中文。爽姐说那句中文很蹩脚,就是因为那句中文她狠狠地踢了John一脚,他说,都是因为太寂寞。听完这最后一句话真是让我吃惊不小。看着爽姐含泪的双眼想起那个不黑不白的家伙,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甚至也想上去给他一脚。

  桌子上曾经带着幸福和浪漫的玫瑰花,早已失去了娇艳的颜色和支撑生命的水分,此刻也落寞地耷拉着脑袋,接受已经失去辉煌的惨淡。苹果也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犯了错而又无辜的孩子,默默地等待宣判的结果。我拿起它慢慢地把皮削掉,发现自己削得很好很圆,中间也没有断。我把苹果递给爽姐。削得不错。她说道。没有想到她会夸我,我想她的心情还没有坏到极致。爽姐你真的想过你们会在一起吗?我轻轻地问,生怕我的问题会再次触动她的神经。那倒也不是,爽放下手中的苹果接着说,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我曾经想过要和他一起飘洋过海到无数人都曾向往过的那个国家,就算是他带我去看看也好,可你知道我不是唐敏,我不会傻乎乎地调侃自己。但我很珍惜和John的这份异国的感情,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是呀,过程是美丽的,又何必太在意结果呢!

  二、今晚你真漂亮

  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我发现已经接近中午了。是林清然,他约我一起吃饭。我正在犹豫,爽姐暗示我还是去吧。挂掉电话后,她说不过是一顿饭而已,女人不能对自己太残忍,但是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多交几个朋友也无妨的。但是爽拒绝了我的邀请,笑着说,不过你要小心不要对不起那小子。不会的,一切都在我的把握之中。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拾掇着自己。

  和林清然的接触并不是很多,那时自己一个人在宿舍呆不下去了,就经常去画室画画,熟识了一些系里的男生。当时课余时间来画画的女生太少了,我不知道她们都干什么去了,反正我有男朋友不能去谈恋爱,不想去找颜颜听她无休止的谈论,不想把时间精力放在网络上,我想画画是我最好的选择。于是画画外的时间,我就成了这些男生的模特儿,林清然就是其中一个。那一天我穿了一件蕾丝的粉红色罩纱裙,这件漂亮的衣服曾经为我争得过无数的喝彩。那晚画画的男生比平常多了好几个。对于这样的结果我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面对几乎所有人的赞美,只有他林清然无动于衷。而画得最好的恰恰就是他。太高傲了吧,我想系里的同学这样形容他还是很准确的。晚上到很晚的时候,我收到了他的短信,今晚你真漂亮。我钻在被窝里偷偷地不知道把这条短信、这短短的几个字看了多少遍。女人是虚荣的,我对自己说,这与爱情无关。

  约定的地方是学校里的小餐厅,我想在这样的地方才不会让我们产生太多的误解吧。无论是对我们自己还是对别人。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我歉意地微笑着说。

  没关系,坐啊。我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的笑,真是难以琢磨。他的眼神像海水一样湛蓝深邃,和他眼神的交会只需一霎,就能让你缓缓陶醉。我想也许正是这世间难有,吸引了他的女朋友吧。其实他也吸引了我,只是我不敢承认而已。

  两位要点儿什么?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站在我们身边怯怯地问,脸蛋红扑扑的稚气未脱。

  想吃点儿什么?他笑着问我。

  哦,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要什么,你来点吧,我很随意的。我把菜单递给他,心里有些发虚,一直以来自己一个人哪里舍得到这里吃饭,难得的是他似乎体谅到了我的心思。

  我们要了一份水煮肉片,一份西湖醋鱼,鱼片要切得薄一点,一个香菇莜麦,还有一份水果沙拉,你看好吗?

  我点点头,好是好,可是我们吃得完吗?

  他看看我笑了笑说,不是还有我吗?

  女孩儿接过菜单微笑着走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又好无耻。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我们随意地聊了他的画。我夸他画得很好,基础一看就很扎实,而且有自己的想法,对人物的把握和认知很到位,并不是机械地照搬模特儿,画得很感性很真实,感受后的真实,不一样的真实,甚至是对表象真实的超越。他笑了,说不带这么夸自己的,与其说我画得好,不如说模特儿好。我笑笑,内心充满了愉悦,说也不带这么拐弯抹角夸人的。其实我对他的理解,对他的画的认知和赞赏似乎并没有让他有漂浮的喜悦,相反他平静地说,自己对绘画的追求曾经一度伤了父母的心,他们希望他继承家里的事业,把生意做好,活在实实在在的现实生活中,而且还给他介绍了生意伙伴的千金做女朋友。可是人生最大的享受莫过于像上帝一样,不受任何约束地进行创造。如果你心中能够想象出一个天堂,又有足够的毅力去实现,为什么不把它变为现实呢?这也是他一直追求绘画追求艺术的原因。我几乎都被他感动了,他的确是个不一般的男孩。

  吃饭的时候,他夹给我鱼片说,鱼片切得薄,不容易有刺而且脂肪很少,不会长胖,我知道你们女孩子很在乎这些,而且有荤素搭配,最后多吃点儿水果沙拉,好消化,对皮肤很好。我惊奇地称赞他好细心,女朋友一定幸福死了,他并没有接我的话题。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只是在快要结束的时候,碰到了和我同画室的薛珂,显然他看到我们俩在一起吃饭很奇怪。的确我和林清然不在一个画室,不是一个专业,可是看见他表现得过分惊讶而又极力掩饰的表情,我还是有些不舒服。

  吃完饭后,我们一起到了系里,他说要去画室画画,问我要不要去。我说算了,我也想画画,可你是西画,我是国画,我们还是追求各自的艺术吧。于是他冲我笑笑,我们在大厅分手了。到画室后发现颜颜正在写信,不用看就知道是写给她男朋友的,忽然想到应该快收到男友的回信了。我和颜颜可谓是同病相怜的人,男友都远在天边,日子都寂寞难奈,谁也没有资格把我们的孤寂当作罪恶,因为这种感觉你不会懂。更何况从开始到现在,看到和听到了太多的分分合合,只有我们还在坚持着,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有了更多的话题,更多的安慰。其实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讨论。我问颜颜,中文的一个男生是我在老乡会上认识的,他好像对我有意思,约我一起看电影。颜颜说那就去看呀,反正也没事做,不过只是看场电影而已。不过你要学会控制事态的发展,我会帮你的。我说好啊。颜颜又问我,油画的小班总是来找她下棋怎么办,我说那就一块儿下棋好了,反正一个人也玩儿不了,然后你告诉他,你男朋友也喜欢和你下棋,看他还来不来,她说好啊。后来颜颜告诉我,中文系的那个男生从正面看文质彬彬的还好,从后面看发现他的衬衣有半边没有扎进裤子里去。颜颜毅然决然地替我决定,不再见他了。她说我们是交朋友,他这样拖沓怕将来生出些是非来。罪恶啊,我接近咆哮。颜颜看我一眼,不怕寂寞就没有罪恶了。后来他每天早上坚持在我们楼下等我,幸亏我们早上的专业课不点名,幸亏只是看了一场电影,后来他也就消失了,再也没有看见过。我不知道是不是伤害了他。颜颜的那个小班倒是有意思,知道她有男朋友,照来不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要求,只是一味地来。我帮不了她。这样的日子逼迫我更加爱上了自己的专业,逼迫颜颜爱上了八卦,我所知道的所有的新闻都是颜颜告诉我的,虽然有时有点儿烦,但大多数我还是很乐意听的,谁让我的日子过得太简单。

  晚上,回到宿舍,她们三个正在叽叽喳喳地嚷嚷着,看到我回来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我一反常态,高兴地说姐妹们说啥呢,说出来听听我也乐呵乐呵。唐敏依旧可爱至极,直接问道:啊,简佳你不嫌我们嚷嚷得烦了?我笑笑,声称自己从来没有烦过,而且也愿意参与进来,我想了解她们也是对我的改变。原来周爽一开始要给晓兰介绍男朋友,那人是她的小学同学,没想到会在这里巧遇,八年没见了,长得比以前帅多了。自从晓兰和中文的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拜拜后,就没有遇到合适的。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个男生哪里不好,从仅有的几次接触中看得出他对晓兰很用心。晓兰的解释是,他对自己倾倒得太彻底了,使她失去了爱情上所应有的冒险机会,失去了爱情上那最引人入胜的猜测、疑惑与迷茫所织成的乐趣。所以说爱情不能卑微,卑微了就无趣了。我不知道爱情给予晓兰的是什么,让她有这样的理解,但是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爱情。晓兰听周爽介绍的这个有点儿意思,就问他在哪个学校,爽说大概是科大吧。刚巧唐敏回来听到后,嚷嚷着自己要是再找不到男朋友就要疯掉了。本是一句玩笑话,可她们却越说越真,唐敏说晓兰能不能让给我先见呀。晓兰说是爽姐先介绍给我的,唐敏拉着晓兰的手来回地晃,俺长得没你好看,个子没有你高,身材没有你苗条,你就让给俺这一次吧。无奈,晓兰只好极不情愿地让给唐敏先见,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的唐敏就是这样地可爱。于是周爽安排他们后天中午图书馆门口,十一点不见不散,我的任务是给唐敏化妆,让她变得更加女人。

  颜颜告诉我写生的日子提前了,现在去山里气候好一些而且果子快熟了,赶在十一前回来避开人流高峰。正说着班长薛珂进来了,拿着包裹单说是长沙来的,还要自报奋勇帮我去取。颜颜怪怪地冲我一笑,我知道她又在帮我想什么了。薛珂回来后,颜颜急忙催我打开看看寄的什么,有一盒巧克力,一套化妆品,一只毛茸的小考拉。你男朋友真好。颜颜笑嘻嘻地说。我打开巧克力盒子递给她和薛珂,德芙的就是好吃,像丝一样润滑,牛奶一样香纯,爱情一样甜蜜……好了,好像你没有男朋友似的。薛珂打断她的话继续说,你们两个的男朋友,一个在湖南长沙,一个在江西九江,可真是难为二位了,相隔遥远,千里迢迢,仍能够坚持一年,不易啊。看他说得这样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是要他继续讲下去,他却又什么都不说了。

  回到宿舍她们都已经回来了,我笑嘻嘻地说,你们真是好运气啊,来吃我的巧克力吧,长沙寄来的。唐敏冲我笑笑是啊,那俺就不客气了。她真的不客气地抓了一把,我不是吝啬舍不得她吃,是看见她全都塞进嘴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晓兰和爽一人吃了一块。我告诉她们,我们国画后天要去写生了。宿舍只有我一个人选的国画,她们全是油画。正在说着,颜颜来了,问我去山里要不要带毛衣,我说九月份大概带个厚外套就行吧。接着颜颜就聊起了油画的小白和我们国画的小张同居了,安梦有男朋友还和小王扯不清了,某某男朋友无数了,某某花心大萝卜了……我只是半张着嘴象征性地应付着,心想可真是长见识呀。颜颜走后,晓兰忍不住了,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她,天天跟八婆似的什么都管。没准儿她回了宿舍我们就是她的谈资。说着晓兰便拿起了腔调学着颜颜,哎呀你们不知道呀,简佳她们宿舍都是人物,晓兰男朋友一茬一茬地换,周爽还把手伸向了国际,找个外国男朋友,可惜是个黑人,唐敏在外头写生吃的比男生都快,抢的比男生都多。说到这里我们哈哈大笑,还有我们温柔贤惠的简佳也和高富帅的林清然约会了。说完晓兰便自顾自笑起来。我看看周爽,她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回馈到我的耳朵里,她拽拽晓兰。晓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啊,我开玩笑了。只有唐敏听到后反应比我还大,天啊,真的?那可是俺的偶像,俺的梦中情人呀,你有没有问问他喜不喜欢俺这样的……我突然意识到,问题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十点的时候,唐敏就来我的画室了,看来她还是很重视这次约会的。我真庆幸老师正好有事先走了。一会儿周爽也到了,我们一起帮唐敏鼓捣了起来。我帮她化妆,爽帮她梳头发,一会儿工夫果然秀气了许多。快出门的时候,唐敏说紧张得要上厕所。她一出去,爽偷偷地告诉我,晓兰昨晚上已经和科大的那个男生见过了,早上晓兰亲口告诉她的。我一听大吃一惊,本是荒唐的事现在变得更加荒唐了。我问爽,唐敏知道吗,爽说她要知道了还不闹翻天。我说那怎么办,她说不如先不告诉她,让他们先见面再说。正说着,唐敏回来了,离约定的时间很近了,她兴冲冲地出了门。我心里却为唐敏感到了一丝悲哀,突然希望那个男孩子能喜欢她,不为别的,只为她这份憨厚的质朴。

  事情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唐敏被无情地淘汰了。有时候我非常地不理解,其实晓兰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她的外在条件的确比唐敏要好得多。难道真的是为了追求那最引人入胜的猜测、疑惑与迷茫所织成的乐趣吗?晚上回到宿舍,唐敏萎缩在床上聚精会神地在看书,我悄悄地走到跟前,一看书名乐了,就是上次骗她的那个网友留下的那本《谁得谁便宜》。我说唐敏你疯了,受刺激了看这个。她说我不是太寂寞了吗,没事干就随便一翻,觉得挺有意思的,而且我要时刻警醒自己,如果哪天让我撞见了蝎子,我要了他的小命。对了,你要不要看看。我接过看看,感觉像是关于介绍传销的内部资料,带点儿自传的励志性的小说。我说只要不是害人的书就行,不过书名挺有意思的,改天借我看看。她说自己只是太无聊了,日子过得太简单,想要改变一下自己,可是又无从下手,学着别人也见网友,却被骗得连再去上网的钱都没有了,看人家见面找对象,自己也想试试,可没想到把脸面丢尽了,人家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地告辞了,我连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楚。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日子简单得想要复杂都复杂不起来,看来晓兰和他去约会了,周爽送走一个黑老外又来一个白老外,一个比一个精彩,她们怎么那么复杂啊。我说那你还是看你的书吧。

  三、和谁分享这满天的星斗

  终于又背起了行囊走进自然,我感受到的不仅是陶醉,还有心灵的震撼。那些平凡不过的树木只需极少的滋养便可临风婆娑,那高山湖泊,原是火山喷发造就,毁灭和再生在这里有如此神秘的轮回。我无法形容在大山里的那些个美好的日子。每天早上醒来,站在农家的月台上,面前是晨雾还未散开的大山,朦朦胧胧似隐似现,空气清新而又潮湿,微微地打在身上,仿佛你和大山一起融入了这神秘的仙气之中。你什么都不用想也无需想,在这里只有画画,没有外面的打扰,没有外面的污浊。

  早饭后,我们跟随老师开始向大山深处走去,通常我们第一天都要先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做到心中有数:一是为了安全,二是为了让每个人找到合适自己的位置。我们刚刚进入山口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水声,带路的老乡告诉我们,转过这个山口看到的是第一个瀑布,也是最漂亮的一个,他们这里大大小小的瀑布总共有九个,所以这里被称为九仙山。传说天上的仙女喜欢上了人间的书生,王母娘娘为了阻止他们相见,就找来了八个小仙女让她们变成八条瀑布,构成人间天堑无法逾越,还愤怒地把书生变成大山。谁知小仙女义无反顾地变成一道瀑布流淌在那座山上,山水交融不离不弃。多么美好的爱情神话啊。可不是只请了八仙吗?颜颜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我们大家都乐了,颜颜,第九个是书生和仙女呀,怎么,是不是想男朋友了。我们的笑容还没有收起就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好美啊!大家都不约而同喊起来。瀑布下的一潭绿水更是吸引我们用手去触摸,瀑布直泄下的水雾升腾起一片云彩。向导不忍心打断我们,老师开口了,好了孩子们,我们还要往前走呢。向导继续说,在第九个瀑布上游有座仙女庙,听说那里求签的人很多,那是个小伙闺女们求姻缘的地方,据说很灵,要不要看看?老师笑笑说,不了,我们主要是画画。老乡一听知道说过了,忙笑着说,是是,你看我,呵呵。说着老师让我们停了下来,同学们,你们看看我们所处的大山,千年万年,安静而沉默。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山里的百姓,大山都以一样的态度,平而淡,静以观。从某种意义上,你是否能与审美对象之间完成一个转化,不以追摩自然形态为能事,而把表现物象的精神作为目的,想法是在过程中产生的,你无法预想,眼中的自然转化为心中的自然,心中的真实性能演绎成纸上的真实。希望大家能够找到自己的状态,心平气和地画出自己满意的作品,才不枉此行。

  晚上吃完晚饭后,我们就累得不行了。我和颜颜挤在一张床上,山里很冷,两个小女人挤在一起聊天,也是很幸福的事情。颜颜你知道吗?我男朋友给我写信说,他们起得比鸡早,吃的比猪差,男生多到要死,女生少到要死,日子单调到要死。想你想到也要死吧,哈哈!颜颜抢着说。是呀,他们的诱惑要比我们少得多,日子单调无聊郁闷寂寞得多。他们宿舍六个人来的时候都有女朋友的,可是到现在除了他,全都被甩了。他一个个地陪他们喝酒。他们提醒他说,要小心些,女人都是善变的。你说他是不是在说给我听啊?颜颜听完呵呵地笑了,简佳他是在试探你呢!可是,我想问问,你动摇过吗?孤独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快乐过后却更加地孤独,不能一起陪你去图书馆,不能和你一起去食堂,不能和你一起看星星和月亮,不能和你分享这人生最美丽的四年,你面对诱惑,动摇过吗?我的泪早已悄无声息地滑落,这些许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出口。我哽咽着说,只要想他的时候相信他也在想你,等待的时候相信他也在等待,就够了。真的吗?颜颜翻个身看着我接着说,听着好虚幻。我害怕了,急忙反问她,那你呢,小班不是总找你吗?颜颜说,其实我对小班说过,我不会和男朋友分手的,我们只是可以做朋友。他没有否认,我也就将就着当作个伴儿了,如果哪天小班遇到了真正喜欢他的人,他会离开我的。我问,可是你为什么说你不会和你男朋友分手呢?颜颜说,我不知道,也许是我们在一起很久了,家又是在一起的,我觉得成功的概率会高一些,他会带给我幸福。我深思,我也是这样吗?

  早上我们分了组,基本的原则是俩女生一个男生,这样可以互相照顾。薛坷自报奋勇加入了我和颜颜的这组,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终于找到满意的地方,开始画画,中间也会有同学经过互相聊聊天,时间过得很快。快到结束的时候,薛坷说有点儿事,要我和颜颜先回去。我们也没有太在意,就回到了老乡的家里。可是直到天黑透了仍不见他回来,这可把我们和老师以及老乡们给急坏了。山野没有信号,没有路灯,甚至没有一条大路,我真后悔就那样让他走了,应该问问他要去哪儿,干什么。深深的自责推着我走在寻找的最前面,远远地看着一个黑影蹒跚着向我们走来,天空的素月印着他清晰的脸庞,薛坷!颜颜奔跑着扑上去,我不知道别人是否注意到了这个仅仅存在几秒钟的细节,但是我看到了,看得真切,突然想到了男朋友,突然为自己的偏离轨道而自嘲。因为是虚惊一场,在接受完老师的批评之后,我们大家就一起在外面看星星。

  山里的夜很静谧,除了天上的一轮素月,就是像钻石般闪耀的星星。站在山石上,脚下泉水悠悠,耳边水石的碰撞声那样清脆,仿佛你正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中穿行,突然听到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想到今天是周六,军校可以用手机,于是我拨通了男友的电话,想把我所体验到的美好和微妙的感觉与他分享,可是他永远体会不到,只是实实在在地用每分钟八毛钱的时间说,是啊,我听到了水流的声音,很清楚,信号很好,要注意身体,这么晚了快回去睡吧……我挂了电话,心里一阵的失望,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真的是体会不到。可是我真的想分享给谁,于是我拨通了林清然的电话。

  我听到了泉水的声音,谢谢你在这个时候能够想到我。林清然的声音温婉而又冷漠,似推似就难以捉摸。挂了电话,我的心里还是有些怪怪的。

  这个时候薛坷过来了。想着刚才他回来得那样晚,让大家很担心,我说,可以问个问题吗?他说,我可以现在不回答,在需要的时候回答吗?我说,那好吧,我就依你不问了。他说,那你在干什么?我说,我在看星星。他说,不要坐在石头上,太寒了,站起来走走,我们一起去看星星吧。我说好啊。于是我们抬头看,好多的星星啊,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美的星空,天上简直洒满了钻石。他问我是什么星座,好指给我看,我说你认识星座么,他笑了笑把天秤座指给我看。又说,你看那是狮子星座,那几颗星星连起来多像射手啊!还有北斗星的小熊星座,在那边离得很近的是银河,仔细看隐隐约约的,却隔断了一对有情人。我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去欣赏和了解星星,也没有想到他会懂得这样多。这时他突然说,流星,快许愿!我来不及多想,急忙合起双手闭上眼睛许起愿来。谁料他又突然哈哈大笑说,是骗我的,只不过是飞机刚好飞过而已。我气得追着他要打,他突然把我抱起来举过头顶从身后翻过来,在我的尖叫声中又把我放回了原地。我一时间站在那里呆呆的,月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说只是想让我体验一下不一样的感觉,也许有悖常理,但是他感觉得到在举起我的那一刻我在享受这个过程。的确,那种毫无防备的眩晕与众不同的视角,我很享受,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晚上回去后颜颜问我干吗去了,害她担心半天。我说没什么,对颜颜撒了谎。我一直在想被他抱起时的感觉,不是因为他抱了我,而是他抱起我的过程当中给我的触动,正如他所说我在享受这个过程。这让我发现了另外的一个我,一个中规中矩乖巧懂事披着一件正经人的外衣背后的我。一直以来我都以一种平行的眼光和思维看待一切,从来没有想过换一种方式和眼光去改变自己和看待周围的人,用自己的不屑去看待别人的不同,结果怎么样呢?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晓兰,宁可把自己交给镜子也不愿意讲她的心事,谁愿意听到总是正人君子不动容的要洁身自好的话。唐敏被网友骗得那么惨,大概也不想再听我讲,不要相信网络不要相信陌生人之类的话了吧。谁愿意在受伤之后再把不光彩展现给别人来看。为什么周爽和她们一起的谈论会因为我的出现戛然而止,她们对我这个正经人,这个不见网友、不随便约会、不打台球、不上舞厅、不讲脏话、不喜欢周星星的不屑就是回避。如果不是被网友骗了,如果不是John要走了,我想她们不会告诉我,事实上她们只是在谈论而已,虽然她们的故事很多很多。我从来没有感到自己像现在这样孤独,我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融入。

  也许是山里的日子太美好了,快得让人来不及追忆,就如同一片美丽的云彩飘然而过。

  四、你不来不要后悔

  写生回来的画展如期举行,在我们学院的一楼展厅。我邀请了晓兰、唐敏和爽姐。可是第一天她们谁都没有来,我想大概是下雨天的缘故吧。展厅的人寥寥无几,来看画的人都神情肃穆,我想这太行的山野之气浸透着呼吸的所有空间。收到了林清然的短信,他说知道我回来了,看了我的画,虽然不是很懂,但让他的心里充满感动。我站在自己的画前,想象着是怎样的感动。雨已经下得小了,薛珂也来到了展厅,看到我笑着说,与其孤芳自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不如出去欣赏雨吧,换换心情也是好的。

  出了学院,我们踩着雨水,感受着雨水,我甚至喜欢上了雨顺着我的脖颈滑行时的那份凉凉的惬意。这世界假如没有雨将是多么的枯竭死寂。那路边草坪的边上有一串小紫牵牛,轻轻柔柔地缠在一株矮矮的黄色扶桑上。

  我说,你看牵牛来找扶桑聊天了。

  他说,是呀,看来植物也害怕寂寞。

  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他问。

  是关于林清然吗?我答。

  John在我写生的这段时间里的某一天走了,什么也没有留下,甚至连爽对他的思念都来得那样轻,如同一阵烟雾,风一吹便没有了。在爽的口中,我又听到了一个新的名字Simon,看得出来爽对他的喜爱超过了John。看她眉飞色舞地讲述他们的相遇,我知道她又泥足深陷了。她是通过John和Simon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后来一直没有接触过,今天本来要去学院看我们的画展,在展厅门口碰到了Simon。他们都非常高兴,于是就一起冒着雨打车到上岛咖啡去了,看来画展还是抵不过爱情和咖啡,在这样多彩的季节。我笑言还挺浪漫,突然想到下午和薛珂一起去兜雨觉得很难得,并不是随时都会有这份闲情逸致的。爽笑着说Simon是上天赐给她的缘分,也是John留给她的唯一的礼物。她说要好好地经营这段缘分,不想再失去了。然后开始问我外国人喜欢中国的什么菜,喜欢什么口味,什么运动,什么文化……我笑了,说周爽你不是故意的吧,我们英文都说不流利,四级还没有过呢。

  写生的时候就听爽姐说唐敏终于有伴儿了,我还吃惊不小呢,果然是没有让人失望,她的伴儿是双生一对儿呢。我猜了又猜,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猜了个遍,也没有猜到会是两只做实验用的小白鼠。虽然做好了思想准备,虽然想象着它们可爱的模样,虽然极力地在美化那两只老鼠,可是当我看到那两个毛茸茸的家伙后面拖着的粉红色肉嘟嘟的长长的尾巴的时候,我还是恶心得差点要吐。爽姐很无奈地对我说,唐敏护这两个小家伙跟护自己的犊子似的,谁要说句不好她都跟你急,谁要说句恶心扔了,她敢把你扔出去。我张大嘴巴故意表现得很吃惊。爽姐说你别不信呀,晓兰就是因为嫌她的老鼠恶心,结果她的乳液就被唐敏帅气地扔到了窗外,算是新仇旧恨一起了了。没砸到人吧?我急忙问。应该没有吧,爽姐说晓兰一生气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我因为它们,已经好几晚没有好好睡觉了,它们不停地在啃笼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快让我崩溃了,真希望这两个臭老鼠生个病赶快完蛋。我又看了看那两个小家伙,贼眉鼠眼精神抖擞炯炯有神的样子,怕是要让爽失望了,还有两条粉红色的尾巴在笼子里骄傲地摆来摆去。我叹口气妥协了,它们上辈子肯定修了什么福碰到了这么强悍的主人。不过似乎又可以理解,无聊寂寞的人总是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给自己找份寄托才不至于郁闷至死呀。

  晚上临睡前收到了薛珂的短信:

  难得有如此的雨,

  在如此的季节,

  与如此的你。

  感谢你陪我赏雨。

  又是一个周六,早上接到了男朋友的电话。我突然想要调皮一下,我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他说好啊。于是我讲焦先生出院了,护士小姐对他说回家之后不要同房,他说俺们家只有一间房。于是护士说就是不要同床,他说俺家就有一张床。护士着急了说就是不许性交(姓焦),那人也着急地喊俺们祖祖辈辈都姓焦(性交)!我讲完后笑了两声等着他的反应。他说我疯了,以后不许我瞎听瞎看瞎讲。我想也许吧,我真的快疯了。

  爽是朗诵着诗进门的,我虽然一句也没听清,但是我知道肯定是爱情。她的幸福全写在了脸上,是Simon给她的。我说是什么意思啊,她说这都不知道,让懂的人懂让不懂的人不懂,我只看我的诗。唐敏说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呀,爽就有些不高兴了,说Simon说他现在不方便公开我们的关系,他是留学生怕影响不好。我说也许是吧,给他点儿时间。

  晓兰彻夜未归,唐敏从水房回来就开始说,天啊,她看见大三的一个女孩赤裸着上身在走廊里聊天旁若无人。周爽说这就是处儿和非处儿的区别,以后你会懂的。我想她不怕冷吗。

  十一假期开始了,对于寂寞的人来说节日简直就是磨难。颜颜回家了,晓兰不知所踪,唐敏还在阅读那本叫《谁得谁便宜》的书,周爽和Simon在秘密约会,薛珂报了一个韩语班邀我一起去听课,我说好啊,我考虑考虑。不知不觉又到了黄昏,倘若白天尚可忍受的话,那么傍晚柔柔的夕阳又怎能不让我伤感,不要说我造作,因为寂寞太撩人。有时候我都怀疑哪一天这个寂寞的宿舍会熊熊燃起来,以此来抗议我们带给它的落寞。

  我给男朋友打电话,他说再坚持一下,我们还有四个月就见面了,我说你想我吗,他说想。我说你爱我吗,他说爱。挂断电话后他突然又打了回来,问我是不是有事,我说没有,只是太寂寞了。

  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孤独总在我左右。

  我独自一人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来来回回地走,却无意间发现了另外一个女孩和我一样百无聊赖,我们互相对望嫣然一笑。那个女孩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可是他不知道。我说,不幸者是一个人能够爱却得不到爱的温存,更不幸的是不能够爱什么的人,最不幸者是一个人没有争取幸福的决心。她问我是哪一个,我说我是个不幸者。她说她永远感谢我对她说的话,她要勇敢地去争取幸福。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到最后我竟嘲笑起自己来。

  回宿舍之前我忽然想起了林清然的那首诗,我回复了短信,无论是看云还是看你,我觉得,都时远时近。

  回到宿舍没有多久的时间就接到了林清然的电话,电话里他说得很简单,他在楼下等我,这让我惊诧不已。唐敏嘟囔着刚回来又要出去,记得帮忙问问林清然喜不喜欢她这样类型的。我笑得很勉强,感觉心里惶惶的。

  下了楼看见林清然在来回地踱步,我走到他跟前。他指着身旁的女孩说,这是我女朋友。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对不起,林清然说,这么晚把你叫出来,我对她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可是她不相信,非要见你。我一听反倒释然了,竟咯咯地笑起来。我打量着这个女孩,身材高挑穿着洋气,从外貌上看倒是配得上林清然的。想到这儿我竟然觉得自己好傻,对林清然的了解不也仅仅限于皮毛而已吗?我说对不起,让你误会了,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普通同学而已。那个女孩显然对我的三言两语并不信服,我拉起女孩的手,对林清然说,不介意我们两个女孩谈谈吧?于是向旁边的林荫道走去。她说她每次和林清然见面的时候都检查他的手机,因为林清然经常会出问题,而我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也许是凑巧,也许是我的劫数,总之,这个富家女选择了从我这里爆发。这次她在手机里发现多了一个名字,就问他,他说是他的同学,男同学。她问我叫什么名字,如果我不介意的话。我说当然不介意,我叫简佳。她笑了,问我有没有兴趣知道他叫我什么,简佳南。呵呵,好帅气的一个名字,我笑着说。她问我为什么不生气,我说你真的误会了,我有男朋友。可是我怎么相信你呢?她问。我说,如果我们不是以这种方式见面的话,也许会成为好朋友。我答应她从此再也不和林清然联系。临分手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唐敏的嘱托,回头问了林清然一句,你知道唐敏吗?他说,唐敏是谁?

  回到宿舍后我已经无法承受了,心里沉重得仿佛压着一座大山,可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感到了周身的轻松,轻轻地慢慢地升起来如同燃烧的柴薪被浇上了一盆冰冷的水,热气留下的那一缕清烟只需被风轻轻一吹就渐渐地散了。我知道那不是别的,是自己的私心。我对自己说,不是寂寞吗,不是孤独吗,不是日子太简单想要复杂点儿吗,不是想打发无聊的日子吗,可是我做什么了我说什么了我干什么了?在反复的问与答中我精疲力尽,慢慢地竟然感觉到了委屈。凭什么他可以来见我,凭什么带上那个有钱人的女儿来质问我,凭什么可以叫我简佳南,凭什么……我突然有大哭一场的冲动,又突然非常想念男朋友,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是我。我抑制着自己的泪水。

  有事吗?不是刚刚打过电话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之间非常想你。我的泪水随着这句话一同涌出。

  哦。

  你真的不能来看我吗?我多么希望他能来到我的身边给我一份关怀,给我一份足以支撑下去的力量,给我在他们面前炫耀的理由,甚至是对我造成这样局面的责备。

  对不起。

  你不来不要后悔。我的声音哽咽。眼泪终于像拉开闸门的洪水喷涌而下。

  ……

  五、可以借你的肩膀靠靠吗

  早上迷迷糊糊地梦见自己在一个灰灰的地方,天是灰的,地是灰的,路是灰的,楼是灰的,在一片死灰之中,感觉到有两个身影,一个鲜红的颜色,一个浅浅的绿,想要看清楚,却发现只是感觉。后来电话响了,是薛珂的:

  打开你的窗子。

  我披上衣服来到窗前,看到他站在窗下。

  欣赏一下天空之美吧。

  我才发现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凝望天空,那么深湛的一种蓝色,澄澈,高远,片片白云像是一个巧手的布景师在控制着,此刻,又和前一分钟不同了。我们似乎应该做些什么,才能与这奇丽得无以复加的天蓝背景相配合。

  喜欢吗?他仰着头看着我,声音通过手机在我的耳边回响。

  喜欢。我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我想是窗边太凉了。

  我没有选择就和薛珂一起去上韩语课了。上课的地方在另外一个校区。他骑车带着我穿过人群车流喧闹嘈杂。我知道他在绕远,但是我什么都不想说。

  不会欣赏天空之美,将是生活中一大损失。

  我无言。

  大地上的风景虽美,可是却总有被人修饰过的痕迹,只有天空仍保持创造第一天的样子,和亚当夏娃看到的没什么两样。他回过头看看我。

  我正在仰头看着天空。

  你会奇妙地感到,你的心灵在无限地扩展,与天空一样辽阔。

  我突然感觉到头上的那一片天空,似乎是那样的遥远,又是那样的逼近,近得可以裁下一片来放到我的梦中。

  我以为和林清然的瓜葛已经全部过去,从我开始欣赏蓝天的那一刻开始。可是我错了,除了蓝天,天空下的一切都在改变。

  他说他的女朋友想要约我一起吃顿饭,三个人一起吃饭,我实在不想参加这样无聊的游戏,我不恋战。我不想再一次受侮辱,我想惹不起躲得起吧。他说明天下午六点在小餐厅门口等我,我说对不起,我没时间。

  整个一天我都神情恍惚心神不安。薛珂问我怎么了。我只有把事情告诉了他。我该怎么办,我见还是不见,他的那个女朋友到底想怎么样,想侮辱我,想了解我,想恳求我,想要我死心,我不知道。可是这与我何干,我甚至连去澄清的想法都不愿意有,我什么都没有想,什么也没有做,我没有心力去解释什么,也无所谓解释什么。我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已经不在我的控制中了,我于是问薛珂,我该怎么办?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有时突然莫名其妙地想去看电影,于是随便坐着。有人来了换个位置,又有人来了,于是不得不把票掏出来看个仔细,找到最角落的位置,这才是自己的。被注定的,永远便是注定。

  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想说,一切要强都是徒然,也许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不管你愿不愿意。

  你是说我要见。

  我没有说。

  那就是不见。

  我不知道,你问别人吧。

  为什么?

  因为我也是局中人。

  ……

  五点多的时候,我接到了林清然的电话。他说他们快到了。我的心乱作一团。我急忙穿上衣服下了楼,希望在他们到之前赶快离开校园,离开这里,离开这莫名其妙难以言说的痛,如果可以称之为痛的话。

  薛珂站在楼下,今天晚上有韩国的老师过来交流学习,要一起去吗?

  我没得选择,我们走吧,六点之前逃离这里。

  我和薛珂刚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一辆车停了下来,我敏感地拉起薛珂想赶紧走两步离开这里,可是太晚了,虽然我知道离六点的时间尚早。我突然信服了薛珂的话,一切已经注定,要强都是徒然,不管我愿不愿意。

  林清然拉着那个女孩儿的手,我觉得他们表现出来的幸福感很造作,甚至很无耻。一度我都想问问,你们真的幸福吗?

  他看到薛珂站在我身边,微笑着说,这么巧?我说,不好意思,我和他要去韩语班上课。那个女孩儿看看林清然,咄咄相逼,我感觉得到我跑不掉了。薛珂,你不介意简佳和我们吃完饭再去吧。薛珂说,不会,如果她愿意的话。他又对我说,我们可以晚点儿去,我在画室等你。

  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又走进校园,走过华实路,来到小餐厅,坐到曾和林清然坐过的那个位置上。我苦笑,如果所有的巧合可以称之为戏的话,我现在又唱的是哪一出。

  还是那个十六七的小姑娘,只是小脸儿脱去了山风带给她的那一抹皴红,声音脆脆的,几位要点什么?

  我们要一份水煮肉片,一份西湖醋鱼,鱼片要切得薄一点,一个香菇莜麦,还有一份水果沙拉,你看好吗?

  我愣愣地坐在那里。

  好啊,可是我们吃得完吗?

  不是还有我吗?

  为什么?一切台词都没有变,可是和他对词的女主角已经不是我,这一切我并不难过,难过的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台词却没有变。

  我什么都吃不下。

  鱼片切得薄不容易有刺,而且脂肪很少不会长胖,我知道你很在乎这些,哦,还有荤素搭配,最后多吃点水果沙拉,好消化对皮肤很好的。他夹了一块放在她的碗里。

  我要了一瓶冰镇可乐,居然没有味道。

  不好意思,我还有课先走了。我站起来不容他们有任何反应。

  谢谢你们为我的可乐买单。

  我丢下他们冲出了令人压抑到无法呼吸的空间,甚至有了无限的快感。我想起了一位女作家的一句话,有了快感你就喊!我想起他们对于我突然告辞的面面相觑,没有达到目的的无可奈何。心中的委屈和痛升腾成报复后的快感。

  我突然想到在画室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我,在这满眼灰蒙蒙的世界里,我感觉只看到了两个身影,一个鲜红,一个淡绿。我想这一切应该结束了。

  韩语课上我正努力地学习着,沉浸在异国文化的熏陶中,虽然离我们的文化并不是很远。薛珂的电话嗡嗡地响了起来,他接过电话后告诉我,林清然和他的女朋友在校门外等我。我哑然。以为关了手机就可以关掉一切。薛珂说需要我陪你吗?我说好。我需要有人陪,最好是个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秋天太凉了,梧桐叶落了一地,铺得满满的,脚踏上去,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只能感觉出一点点极细微极柔软的触觉,潜意识里还觉得有点儿落寞。他们站在树下,看到我和薛珂出来就不说话了。

  林清然对薛珂说,我们单独和她谈谈,好吗?

  薛珂对我说,我在马路对面的那棵树下等你。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马路在昏黄的路灯下衬托得那么温柔,暖暖的似乎能盖过这秋的灰涩。路的那一边有一排树,其中的那一棵一定有所不同,因为有一个人在那儿等我。

  还有什么事吗?我问。

  那个女孩儿推推林清然,林清然笑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只是那笑让我好不自然,我再也无法形容他的笑,因为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也没有这个资格,甚至连去欣赏他都会被定性为罪过。

  请不要对我笑好吗?我脱口而出。

  对不起,我女朋友她还是希望你能当面答应她。林清然讷讷地说。

  答应什么?我无奈,如果真的有什么的话,我不会一次又一次地站在这里让你们指点,我只是用我的不屑和无谓来抗争,来告诉你,这只是一个误会。倘若我做的一切仍然不能让你明白,那请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细节,他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可是他必须和我在一起。我要你们的每一个细节都暴露在空气中,时时接受检验,不能在回忆中体味,不能在想象中滋生,我不会给你们任何滋生的土壤,不会让你们留下想象的空间。因为任何事物都经不起这样的裸露,如果你们真的有什么的话。

  我一时间无言,但是我知道我必须得说点儿什么。

  我想你真的误会了。我说,我们之间只是偶尔的发了几次短信,而这也是基于他对我为他做模特儿的感谢。

  那都发了什么?她咄咄逼人。

  我真是又想哭又想笑,心底里升出一股股的酸楚。不是为我,而是为了林清然。我真想早点儿结束这一场闹剧,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无非是最近好吗?吃饭了吗?……没有等我说完,这个女孩失控了似的向学校的反方向跑去。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对于这突然其来的变故无所适从。

  那个女孩奔跑着,昏黄的橘红色灯光笼罩下的马路,如同某个电影中故事开始的镜头,身边车来车往。林清然追在她的身后,这一切恍然如梦。直到一声尖厉的刹车声划破夜的长空,我惊醒,急忙跑过去。林清然抱着她,那个女孩儿倒在他的怀里。出租车司机向后伸出半个脑袋骂了一声,他妈的不要命了!我的心慌然落下,耳边似曾回响她的话: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吃饭了吗。难道仅仅是因为这句话吗?让我们如此痛苦地折磨对方。女孩儿站起来执意要搭出租车离开,林清然紧紧地抱着她,而她又在努力地挣脱。就这样如同一个人抱着另一个生死决绝的人在挣扎,挣扎的名义是因为爱情。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觉得这是在演戏,又或者是我进入了电影中的某个情节,我扮演着,又在观望着,不知道是赶紧进入角色还是乖乖地做我的观众。几乎就在同时,我和出租车司机喊道:好了!他们分开了,惊奇地看着我们。到底搭不搭车?司机问。不搭了。我答。汽车怨愤地开走了,留下了长长且呛人的尾气,我想该是收尾的时候了。

  我们两个女孩子再次站在了一起,我说不让你走是想把事情解释清楚,我不想无故地背上第三者的罪名。她说我不了解林清然,在我之前她就和林清然因为这样的问题有无数次的争吵,而我的出现只是一个用于争吵的借口而已,她不想伤害我。我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到底是谁伤害了谁。她走了。林清然对我说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没有回答,向马路对面走去,那里还有一棵树。

  我们沉默地在树下相视。

  我说起了树。

  你看这棵树,我们看它可以入画,木匠看它可以打家具,诗人看它可以吟诗,我问,你看这棵树呢?

  他说:我就是这棵树,永远站在这里等着你,希望和你一起站到天荒。

  我说可以借你的肩膀靠靠吗?任泪水打湿你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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