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该如何理解蔡振华说的十年？

　　2014年9月25日，以93年龄段球员组成的中国国奥队在亚运会上0比2不敌泰国，在这项以青年队员为主参加的赛事上，中国足球的脆弱根基再一次清晰地展现在国民面前。

　　26日，国奥队输球的第二天，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中国足协主席蔡振华接受了新华社的采访，他表示，中国足球的水平是亚洲二流，甚至三流，“像打泰国的比赛，现在和人家已经对不上点了，怎么解释，就是胜利已成了一种理想，我们现在的实力，可能打越南也要输。”蔡振华同时表示：“中国足球处在低谷，但我们一定要避免出现麻木的精神状态。我们正根据自己的情况进行改革，找到适合中国足球发展的模式。今天的工作是为了明天、后天，我们希望十年后看到今天努力的结果。”

　　蔡振华的这番评价，引发了诸多球迷的嘲笑和讽刺，有球迷认为足协在推卸责任：“十年，他退休了，找谁去？”这样的言语其实并非针对蔡振华本人，只不过球迷对足协的不信任在持续发酵。有球迷则认为蔡振华的“十年说”太乐观：“局座，恐怕你这辈子是看不到那光景了。”

　　这一次93年龄段国奥队的惨痛经历，无疑引发了中国足球界更多的思考。巧合的是，93国奥，他们伴随着职业联赛的诞生而出生，他们伴随着中超的改革而走进青少年时代，在某种意义上是中国职业联赛演变和中国青训演变的真正见证者。清晰透视这一代球员的生成史，可以帮助我们更理性看待“蔡振华十年论”。

　　十年前的那个预言1993年，中国足球改革年，中国足球未来的发展纲领就在这一年确定，1994年，则是中国职业联赛元年。如今参加亚运会的球员们，就是在这两年出生的。对于这个年龄段的球员，本报在2005年《中国足球人口调查》里，曾给出过一个预言……

　　“一个并不算耸人听闻的结论是，08之后中国足球将面临无人来踢的局面！”

　　“如果说始于2001年的联赛危机还只是‘病在腠理’的话，今天的青少年危机已经开始‘病入骨髓’，一个有些讽刺的事情是，12年后，在职业化改革这一年出生的孩子却对职业足球全不感冒。”

　　“与08适龄段的85和87两个年龄段相比，93年龄段的球员开始出现大面积萎缩。2009年，93年龄段的球员就将面临国少队比赛的任务，而一个尴尬的现实是，届时我们将面临无人可选的地步。”

　　———以上内容摘自《足球》报2005年12月20日的报道《08之后中国无人踢球》。

　　来自十年前的本报预测，是如此地精准。实际上，2005年以及之前的2004年算是中国足球“较为辉煌”的两年，继2004年国青和国少杀入世青赛和亚青赛之后，2005年，国青队打入荷兰世青赛16强，国少队打入秘鲁世少赛8强。甚至，我们可以回忆世青赛国青队的战绩：小组赛三连胜：2：1胜土耳其，3：2胜乌克兰，4：1胜巴拿马，16强战，2：3憾负德国。

　　在这样的“辉煌时刻”进行如此“极为悲观”的预测，本报经过了全面的调查：

　　其一，家长调查，一项沈阳（仅次于大连的中国足球人才基地）的民间调查显示：10到13岁（92到95年龄段）的孩子，家长希望踢足球的只有4%，希望打篮球的高达21%。

　　其二，93年龄段踢球人员调查：2005辽宁省运会特设93组，因为人数问题被迫把11人制改成7人制，即便如此也只有8个队报名参加，而在4年前，一项并不重要的赛事，12岁年龄组（89年龄段），11人赛制，报名球队高达10支。

　　其三，时任中国足协青少部官员郭炳颜表示：“95、97组我都参与了挑选，都是从1000多人中选出来的，估计89应该也不错，到93年龄段，虽然情况还不明朗，但我担心可供挑选的人只有二三百。”

　　其实，我们不能忘记这样一个事实：2001年，中国足球第一次冲进世界杯，2002年，中国国家队第一次参加世界杯，中国足球达到了最辉煌的时刻，那两年，足球是所有中国人的骄傲。那两年，那批93、94年出生的孩子正好处在7到9岁这个年龄段，正是他们开始踢球的时候，至少在绝大多数人的理解中，他们会满怀着憧憬抱着足球冲到操场上。

　　但局面却并非想象中那么乐观。

　　在本报的这篇报道中，也深入地分析了中国足球青训沦落的原因，从青训制度上讲，业余体校的退出和足校在1995年开始大范围出现，带给中国足球致命的破坏。足校的高收费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业余足球退出青训，校园足球那时候还不是一个名词，更遑论真正开展了，足球学校的兴起只不过是虚无的泡沫，从1995到2004，几乎所有的足校都无疾而终，这意味着，中国足球的青训根基被彻底摧毁。可能有人说鲁能足校不就好好的嘛，但实际上，鲁能足校从本质上仍旧是俱乐部梯队，所有进入各个年龄段一队的球员几乎都不收费，甚至有补贴。即便鲁能足校，其发展历程也非常清晰：在最辉煌的时候，鲁能足校多达800人，但目前只有不到300人，消失的是非梯队队员。鲁能足校常务副校长赵民就告诉记者，足校的发展方向将专注于精英培养和提升，而普及培养将和校园足球结合进行开展。

　　他们迷茫的青春期从2004年到2013年，中国足球又发生了什么呢？在前六年，也就是2004到2010年，是中国足球最无助的日子：奥运战略摧毁了联赛的根基，联赛除了少数球队在投入，大部分在残喘，如果说从1994到2003年至少还有足球学校在维系的话，从2004到2010年，中国足球青训完全陷入黑暗中，真正可以输送球员的只剩下俱乐部梯队。之后的反赌案让中国足球形象尽毁，就是这个时段，93年龄段的孩子们度过了他们迷茫的青春期。

　　亚运会，93国奥1比0击败巴基斯坦的比赛，是他们时隔1051天之后第一次在正式比赛赢球。据说，即便是这场比赛，在5分钟补时阶段，蔡振华身边的人也如坐针毡：“咋还不到啊，到了啊，表停了吗？”

　　2010年12月，93国青组建，第一次集训是在梧州，时任主教练是宿茂臻。因为2009全运会提前把93年龄段列入赛事，而且2013年全运会仍旧会有这个年龄段参加，93年龄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最终国青组建的时候可供选择的球员达到了600人左右。

　　勉强好看的数字，但实际上尴尬仍旧存在：93国青是鲁能和绿城争霸，2012年9月秦皇岛四国赛，石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经谈到了绿城的93年龄段成长史：“2006年冬训我们组建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谢鹏飞、陈中流他们，但球队虽然组建了，却连门将都没有，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两个门将，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几乎形同虚设。到了2008年我们参加耐克杯的时候，球队才逐渐捏合成型。”

　　毫无疑问，绿城和鲁能是93青训的典范，但就是绿城这样的典范，实际上到了2008年才成型，即便如此，他们仍旧成为这个年龄段最强的球队之一，而在当时，鲁能、绿城和上海三分93青训的天下。

　　就在93年龄段的球员这样迷茫的青春期，中国足球的青少年培养陷入瘫痪状态，从2004年到2009年，中国足协屡次强调足球要进入校园，但与教育部的级别不对等，导致当时校园足球的开展更多停留在口头状态。校园足球的规划始于2009年，代表性事件便是国务院副总理、时任国务委员的刘延东出席在青岛举行的足球工作会议，同时出席了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小学初中联赛开幕式，从那之后校园足球才逐渐开展起来。校园足球真正得以开展，与反赌案的爆发几乎是同时，从当时大多数孩子家长对中国足球唯恐避之不及的状态，到恒大崛起后大家开始渐渐重新接受中国足球，这其中的过程其实很曲折。

　　虽然校园足球的开展还是有很多问题，但2014年足代会的报告显示，启动校园足球之后，已经有49个国家级布局城市，3个试点县，55个省级布局城市。到2012年年底，全国有5000多所学校的约268万学生参加了校园足球活动，注册学生球员达到了18.6万人。

　　当他们当家主打……

　　从2015年开始到2024年，93年龄段球员将经历22岁到31岁，这正是他们职业生涯的黄金期，问题是，先天不足的这个年龄段，能够实现中国足球的梦想吗？

　　“从93这个年龄段开始踢球的孩子越来越少，直到2000年这个年龄段才开始多了起来。”2010年12月冬天，带队参加梧州集训的青岛中能教练刘乐阳和广州队主教练麦超都忧心忡忡地表示，时任鲁能足校教练的侯志强则告诉记者：“95、97和99这三个年龄段踢球的孩子太少了，现在因为全运会，各地市才开始重视，也只能依靠这种后天的努力去弥补。”

　　2014年1月份的足代会《工作报告》中曾经这样描述中国足球的家底：“从注册球员看，近十年来，中国足协注册的球员总数下降，2004年曾达到41898人，而近五年则不足2万人；从学校和社会足球组织看，专门培养青少年足球后备人才的足球学校从最多时的近千所下降到目前的二十多所。参加足球活动的中小学生人数少之又少，民间足球组织力量弱小。而且足球从业人员队伍规模小。”

　　横向对比方面：“据近期统计，我国共有足球教练员3985名，职业级教练仅有47人，裁判员4893名，其他专门从事足球职业的人员也不足1200人。而从足球发达国家的情况来看，日本注册球员为90万，教练员61291人，职业级教练员220人，裁判员227082人；德国注册球员约为400万，教练员71000人，裁判员78000人。同时足球从业人员素质也存在巨大差距，足球场地匮乏，我国公共足球场地极度缺失，为数不多的球场也很少向公众开放，成为发展足球运动的基础性制约因素。”足代会的《工作报告》中如此表示。

　　率队参加亚少赛比赛的张海涛曾经谈及98年龄段球员状况：“98年龄段的球员，全国范围内只有42人可供选择。”在这届亚少赛上，中国两个0：3完败于澳大利亚和日本，最后一轮击败中国香港。说起来，这还算不错的战绩了，按照中国足球青少年现状，出现5个球以上的大比分惨败也正常不过。

　　再以根基不稳的99年龄段为例，等到21岁他们参加国奥队的时候，已经是2020年，等到25岁他们正常可以打上国家队主力的时候，是2024年，恰恰是10年后。10年后，国足有可能依靠他们成为亚洲强队吗？

　　假设2001年龄段根基比较牢固，等到他们25岁逐渐成熟的时候，已经是2026年了。

　　从这个角度讲，蔡振华说的十年，一点不夸张。或许，我们应该这样定义未来的十年：在战略层面上，未来的十年是“救赎的十年”，青训体制、职业体制应该进一步完善，校园足球需要进一步规范化，好高骛远只能让沉沦在未来十年继续。战术层面，曾经辉煌的85年龄段，先天不足的93年龄段，根基不稳的99年龄段，只能凭借他们的努力，在战术层面上缩小和亚洲一流足球强队的差距。

　　记者 陈永 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