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互联网思维看治理现代化

  • 来源:互联网周刊
  • 关键字:互联网思维,治理
  • 发布时间:2014-10-24 08:28

  治理这个词忽然时髦起来了。我网上搜索时,忽然搜到我在古代(2000年)写的一篇文章《网络治道——Governance:用市场方式管理政府和企业》,第一句就是:“治理(Governance),将成为01年各位01号们关注的01号课题。”可惜提得太早了。

  不过,14年来,我对治理这个概念的理解,有了很大不同。在奥斯特罗姆获得诺贝尔奖之前很久,我在介绍其治理思想时,把他(们)归属于公共选择。实际已认为这个治理不是普世概念。未必是我们当下所说的那个治理。至于有人把治理扩展解释为三权分立,单从学术渊源角度看,也有点莫名其妙。我现在更倾向于从互联网角度和中国语境角度,来看治理问题。

  在中国语境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中的修、齐、治、平,都可理解为治理,只不过治理的对象不同,但原理是同样的。以齐家为例,齐就是指治理,齐家就是指治理家庭。但推广来说,齐家还有治理单位的意思。因为在中国古代,家同时还是生产单位。所以把齐家用在现在,应有两种意思,一是治理家庭,一是治理公司(如现代公司治理制度)。在中国古人看来,治国理政(所谓“治国”)与齐家是一个道理(这与西方观念非常不同)。先不管治理的是小宇宙还是大宇宙,治理不得法,不是身边大乱,就是天下大乱。

  治理作为手段,怎么“现代化”?治理“现代化”这个提法很新。但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新。古德诺《政治与行政:一个对政府的研究》第一个提出这种问题(但没有使用治理现代化这个词)。他认为这个问题要从“政治-行政”二分这个起点开始破题。古德诺这个“政治-行政”二权说来自洛克,为的是否定孟德斯鸠的“政治-行政-立法”三权分立说。针对的是美国分权过度,国家行政体制落后于公共服务转向的现代潮流和政党分赃三个背景。

  用现在的概念理解,“政治-行政”二分问题针对的是从革命党向执政党转变过程中的特殊问题。政治的问题,可以称为是二老问题——老头子(喻江山社稷,对市场是提供给者)与老百姓(喻群众路线说的“群众”,对市场是指需求者)的关系问题——看上下两头关系是否水乳交融(对企业则为是否“人单合一”)的问题;而行政的问题,是指官僚(职业经理人)问题——在二老之间,出现一个庞大的中间专业管理集团(官僚或职业经理人)——看中间人为两头服务是否有效率(前者无效率,贪污一定严重;后者无效率,浪费一定严重,都是“最大的犯罪”)。革命党只有政治问题,行政问题不突出。但执政党不同,坐天下要靠中间人专业化地代行权力,如何避免这些权力中间人吃的比干的多,就成为政治权力是否可持续的关键。“政治-行政”二分问题就是两头对中间的问题。

  以雷曼兄弟公司为例,雷曼兄弟本人相当于“革命党”,他们当老板不贪不占,诚心为顾客服务,打下了公司的天下和良好声誉;问题就出在雷曼兄弟的继任者,他们出生于老板与顾客中间的职业经理人,通过管理成了主人,整天想的是坑公司,肥自己。先是分散公司股权,让公司“二老”大权旁落;后是利用信息不对称,实施利益不对称——把高风险全部转给公司“二老”(投资人和顾客),把高收益全部转给经理人自己。而制度和法律都治不住他们,结果导致老一代资产阶级企业家打下的金色江山毁于一旦,走向破产。这反映了公司治理现代化的重要性。

  按修齐治平理论,家国同理,治国如同治家。希腊是另一个例子,它像中国分为前30年后30年两段一样,也分成两段历史。前期政治与行政不分,用搞运动的方法整中间人(官员和资本家),结果使经济不振;后期吸取教训,发展经济,结果政治与行政不分倒了过来,成了中间人造反,平反后的官员和资本家通过贪污和浪费,只吃不干,把国家搞得两极分化,极大损害了二老。希腊国家失败的教训不在三权分立,而在文官制度不成熟。这同样反映了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重要性。

  我个人认为,当前最大的治理问题,是两头(委托人)与中间(代理人)的关系问题,代理人自我膨胀,损害了委托人的做事宗旨。代理人既要做事,又不能坏事。治理现代化,要在修齐治平等各个层面,解决宗旨与手段、目标与手段脱节的问题。通俗地说就是,代理权力的人,不能说一套,做一套;要按说的去做。如何从制度上保证做的一定符合说的,是其中的重点和难点。有人把治理的问题本身转换了,成了主要解决说什么的问题(如三权分立或专政的问题),这已不是治理本身,是另外的问题。

  再看治理体系现代化中这个“体系”,就不是多余概念。没有体系来保障,行政偏离政治这件事,就无法纠正。今天纠正,明天还会偏离。值得注意的是,古德诺在纠正行政偏离政治时,也有一个集中权力的“前戏”。但集中权力并不在“体系”本身的内涵中,只是让体系得以成立的手段。当年美国中央与地方闹分权不可开交,汉密尔顿等联邦党人在建国之初对此就倍加攻击,不等于说汉密尔顿想搞集权。相反,治理转型中分权相当危险。在雷曼兄弟公司案例中,经理人利用分权,恰恰在强化代理人利益,实质在夺权,使治理结构倒退。

  体系的现代化,就成了唯一真正值得讨论的问题。在此强调互联网思维有强烈的现实针对性。因为现在出现怪论,把互联网的社会自组织,互联网的多元分散,与现代治理体系对立起来。澄清这一点,对治家、治国都有方向性意义。

  治理体系,按现代化属性不同,可分为三类。农业化治理体系,以政治-行政不分,集权、人治等自然化为特点;工业化治理体系,以政治-行政二分,法治、科层制等科学化为特点;信息化治理体系,以政治-行政复归,扁平化、个性化等生态化为特点。治理体系不是越先进越好,而是以鞋子适合脚为好。我们在《电子政务行政生态学》中认为,中国行政生态呈“双棱柱”特点。农业治理与工业治理混合为第一重棱柱,工业治理与信息治理混合为第二重棱柱。中国现在治理的难题是,一方面要膨胀行政权力(同时还要以法治防范封建人治的农业病),不能有事没人管;另一方面又要限制行政权力(防止中间利益过度膨胀的工业病),管得过多社会成本过高。这决定了,中国现在的治理现代化,有双重现代化,一是工业化意义上的现代化,强调行政专业化,摆脱人治;但仅此不够,还要有信息化意义上的现代化,强调行政回归政治,以摆脱工业病(机械臃肿)。

  互联网思维有一个破解之策,就是以治理效能为导向(而非以效率为导向),同时兼顾这两个方面,实现社会治理多样性与效率的统一。互联网思维的精髓在于两个对立的极端之间的统一。治理走向任何极端都不好,但仅仅以工业化为现代化的标准,就避免不了治理走极端。例如不是有事没人干,就是有人没事干,陷入机构胀缩循环。盖因它提高的只是效率,而非效能。在中国,互联网不可理解为去中心化一个方面,它是中心化与去中心化的协调。现代治理不是只要一边,不要另一边;更不是借去中心化之名,行偷换中心之实。而是把中心化与去中心化,统一在治理的边际成本递减这个效能标准之下。按这个标准,不是要否定中心,而是要求中心化治理的成本占总成本的比重不断下降;好腾出更多的资源,服务于去中心化的个性化需求。这意味着,在现代治理体系中,政府(企业)工作不是比过去减少,而是随着社会发展而增加;但增加后的工作占社会事务的比重,却不是加大,而是相对缩小。比重相对增加的,应是社会自组织、自协调的部分(例如阿里巴巴的生态系统,起到阿里本身所无法起到的APP服务作用)。而中心工作还要增加一项,就是为社会服务提供支撑服务。例如许多地方的智慧平台(如一卡通等),就很好把公共服务、公益服务(甚至商业服务,如重庆合川)整合起来,使为人民服务与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自组织服务形成合力。这是一条既使行政发挥效力,又不使行政自我膨胀的有效治理途径。云技术和云服务在这方面,使政府(企业)治理可以发挥“超越常规的服务”。这才是对政治的真正加强。因为这才能解决“不过度膨胀官僚,又要做事,能依靠谁”的问题,才能除腐败的根。

  值得提醒的是,不应把调动社会服务积极性,同失去权力画等号,更不应以此为名,走行政依附政治的回头路,直至强化官僚主义,养虎为患,走向与治理体系现代化相反之路。

  姜奇平

  中国社科院信息化研究中心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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