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眼中,迄今为止我的人生是很顺利的,平安无事地度过童年,小学、初中、重点高中、重点大学,再到现在的国家公务员,很是一帆风顺。很自豪地说,这么顺利的路是我自己走出来的。有些女孩,从老爸荫庇下到老公的怀抱里,什么都不用操心,我没有这样的福气。其实每一次选择的时候,我都希望有人能给我一点点指导,但爸妈总是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们也不懂。于是,我只能什么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
我不怀念学生时代,那些埋头苦读的日子没什么好留恋的,唯一的好处是当时打下了一个好基础,使我现在工作颇为得心应手。那时候什么都不用想,把书读好就是全部的动力,其实这也是一种幸福。直到毕业前,我开始迷惘,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反复问自已,但是找不到答案。这真是要命。于是也不得不像所有人那样在求职时信口开河,在报社面试时说从小梦想当一名记者,到了电台又说热爱广播事业。所谓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此时我真正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吃散伙饭的时候,大家抱作一团痛哭,我很漠然。对于很多人来说,大学毕业意味着再也不能想睡到几点就几点,想逃课就逃课,但我从未过过这样随心所欲的生活,所以无动于衷。
终于上班了。办公室一整面都是玻璃幕墙,每天看着长安街上静静穿梭的车流,让我有一种成功的幻觉。每一个人都对我笑脸相逢,每个人的言词都无懈可击,我感到恐惧,面具底下到底是什么?可当我也开始用笑脸迎人,也开始讲那些不痛不痒的话时,我明白了,一开始每个人都是有光滑的肌肤、清澈的眼神、新鲜的梦想、独立的性格,日子一天天过去,受了伤,才发现原来被自己鄙视的做法才是保护自己最安全的方式,于是又一个人被社会格式化了。
但我有时还会奇怪,坐机关的男人女人都像是不会老似的。局长只比我爸小一岁,可是岁月并没有在他白净的脸上留下痕迹,只听声音,会误以为他是年仅二十多岁的青年。我想起爸爸的手,黑、粗糙,单伸出一根手指,分不清究竟是食指还是中指,让人恨不得拿张砂纸替他磨平沧桑。我见过爸爸年轻时的照片,那时他刚参加工作不久,去苏州出差,在虎丘塔下,异常瘦削、英俊,怎么一转眼就皱纹丛生了呢?
有这样的草根父亲,注定了我对机关生活隔膜。当初找工作时,为数不多的朋友劝我不要去机关,说我的性格不适合,我不信,我说凭什么你们说不行,我就真的不行?但现在我认识到,在这里我永远不会有如鱼得水的感觉,不管我的业务有多好,我都不会快乐。曾经有人对我和另外一个父亲是高官的女孩说,人的出身是一生都无法消除的烙印。对于出身,我是自卑的,从小到大,我都是自卑的。从小学开始,我就羡慕住单元房的同学,而我们家是江南最普遍的二层楼房,房顶像上翘的牛角。直到现在,我还是羡慕住单元房的人,我觉得这是一种情结。
渐渐,这样的触动多了也就变得无动于衷,这可能就是命运,同时开始觉得以前坚信的个人奋斗是件挺可笑的事,我还在这里奋斗,人家的轻舟借了东风不知过了几万重山了。尽管如此,我还坚信自己不能放弃,因为只有继续奋斗才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这是最让我痛苦的:在自以为洞悉了生活的本质后,却仍旧只能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行、前行,即使失望,但别无选择。懵懂地觉得这背后支撑我的是坚强——不服输的坚强。
我相信人来到世上像一张白纸,如果他够坚强,在被这个世界染成黑色的同时仍然朝自己的目标进发;如果他不够坚强,就会被戳得百孔千疮,最终灰飞烟灭。而我,很坚强,所以至今规规矩矩过着小公务员的生活;我很脆弱,老感觉自己在受伤害。这样矛盾地过着一天又一天,我知道自己需要寻找这坚强背后的理由,我不能依靠这种情感的执拗坚强下去了,我需要一些理性而教条的理由:比如给自己一个未来的目标,一个短期的切实可行的愿望。一个又一个这样的目标联系在一起,会是多么一长串而又整体的一个可以眺望的未来啊。
这样就是告诉自己:路很长,不得不坚强面对。
(陈琪琪摘自《前程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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