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ang！“小苹果”砸到了利物浦

　　“快闪小苹果”其实是想解决“中国人只有中国菜和功夫”的问题。黄芬芬觉得，应该让英国人知道今日中国的“新民俗”，而不永远是舞龙舞狮。

　　肖恩·吉布森（Shaun Gibson）在利物浦市中心广场跳《小苹果》那天，看起来“十分英国”——黑色礼服和领结，典型盎格鲁—撒克逊的面孔和发型。如同中国人对几乎所有外国面孔的错觉，看起来也许有30岁的肖恩·吉布森其实只有24岁。

　　2015年3月7日的这次快闪行动前，BBC主持人西恩.斯泰尔（Sean Style）和利物浦新闻的记者专门对吉布森作了采访，

　　西恩.斯泰尔还用“中文版的江南Style”来形容《小苹果》。

　　作为一名自由音乐人以及兼职钢琴课教师，现在由肖恩·吉布森扮演唐僧的“英文西游版小苹果”MV，在Youtube上的点击率如今已经超过148万次。

　　《小苹果》会是最有影响力的中国文化传播吗？

　　突然冒出来了好多中国人

　　肖恩·吉布森第一次见识“小苹果”是2014年夏天。

　　他当时与几个中国朋友在中国西南旅行，某日傍晚于重庆市区的一个广场散步时，目睹了一群中老年人在“小苹果”伴奏下手舞足蹈。

　　“中国大妈和大爷们对我很热情，一直说快来，快来！”于是这个英格兰西北柴郡的小青年毅然投入，成为当晚全场的“亮点”，“还有很多人围观我。”吉布森饶有兴趣地回忆道。

　　柴郡位于奔宁山脉与威尔士北部高地之间，北濒爱尔兰海。这个距离大城市曼彻斯特大约半小时车程的地方绝少有中国人来。后来肖恩·吉布森到利物浦读大学，“感觉是突然冒出来了好多中国人。”

　　中国人多起来的一个原因是，英国利物浦大学和中国西安交通大学联合创办了西交利物浦大学，很多中国交换生抵达利物浦。

　　当然，根据2014年英格兰高等教育基金委员会的数据，英国在读硕士生中有23%为中国留学生，26%为英国本地学生。

　　中国在读硕士数量几乎与英国本土学生数量接近，在建筑、媒体、管理等学科，中国人甚至是大多数。

　　肖恩·吉布森对中国同学的印象是害羞，不太自信，有点内向。

　　他第一个中国挚友却是在KTV工作的，经过美国朋友的介绍而认识，肖恩·吉布森说：“此后，我几乎每天都会去KTV唱歌。”

　　他现在能随口说出几首中国流行歌曲，比如《天使的翅膀》、《爱我别走》、《爱要坦荡荡》。

　　因为中国歌曲，肖恩·吉布森终于进入了中国人的圈子。爱好拍视频的建筑系中国学生魏平这时认识了他并最终成为室友，他们的交叉点是魏平拍了《爱我别走》的视频。

　　后来，魏平把《甄嬛传》推荐给了肖恩·吉布森。

　　这些亲近的中国朋友，让肖恩·吉布森觉得“中国青年其实并不内向，有时候害羞的不是他们，而是我”。

　　一个夏天，他看完了全部76集《甄嬛传》，期间常常找中国朋友了解关于紫禁城和中国皇帝的细节。

　　秋天到来时，肖恩·吉布森已经能从美剧《马可波罗》中挑出关于中国的错误。这部美剧的制作方网飞公司（Netflix）因《纸牌屋》而被中国观众熟知。

　　肖恩·吉布森的妹妹因此开始喜欢“格格”，“某次她和我们一起看中国传统艺术表演，看到有人穿红色的汉服。她惊呼，太漂亮了，我想要一件！她最近也开始迷上清代的格格服装，并开始学习使用筷子。”

　　魏平告诉本刊记者，过去玩纸牌的肖恩·吉布森现在还会打麻将，包饺子的技术正在提高，现在他喜欢听林俊杰、孙燕姿、蔡依林、梁静茹等人的音乐。

　　肖恩·吉布森现在其实也是中西文化的一个“中介”。他会很细致地解释说，中国人说话时总是说“那个，那个……”，而这可能引起黑人的不满，因为“那个”的发音很像“Nigger”，就是贬义词“黑鬼”。

　　我的小金凤花

　　回到英国，肖恩·吉布森对《小苹果》念念不忘。他决定为《小苹果》写英文歌词，比如加入“My little buttercup”，就是“我的小金凤花”。

　　一提到这个词，在英国人脑海中就会有画面感，就像中国人提到牡丹花就会想到富贵一样。

　　决定歌词后，就是要拍一个MV。

　　那时肖恩·吉布森在魏平的推荐下正痴迷于《西游记》，他们决定在视频中一共出现五个人物：唐僧师徒四人和一个妖怪。

　　由于人手不够，所以妖怪由肖恩·吉布森的妈妈扮演。

　　这个视频拍摄只用了两天，剪辑用了3天，在学校里拍摄的时候引起了不同族裔同学的围观。本来MV最后也有他们情不自禁跟舞的镜头。

　　总之，MV刚一上传网络就火了，一直波及到优酷、腾讯等中国国内网站。

　　而英国人对此的最高认识，恐怕不过“这不是猴子和尚吗”。

　　好在，肖恩·吉布森的妈妈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只会英文版了，她开始学习中文版，“虽然现在她的发音仍然是：你是哇（wa)的小啊小苹藕（ou)。”魏平说。

　　再后来，英国中国明珠文化艺术公司总监黄芬芬找到肖恩·吉布森。她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这次快闪活动是元宵节传播中国文化系列活动之一。现场还设置了免费的“小苹果”舞蹈课程培训班，受到很多人喜欢，“一些英国中年女士学习舞蹈的热情也很高。”

　　英格兰艺术委员会和两家房产机构提供了赞助。“快闪小苹果”其实想解决“中国人只有中国菜和功夫”的问题。黄芬芬觉得，应该让英国人知道今日中国的“新民俗”，而不总是舞龙舞狮。

　　狂喜的妹妹

　　如果以很多中国人的眼光看，不得不说肖恩·吉布森表达的中国文化“很恶俗”。

　　当他提起《小苹果》时，“有中国朋友说这是一首很愚蠢的歌曲，但我认为这是一首非常有才华的歌曲，听到这首歌就很想跳舞。”

　　肖恩·吉布森最近在豆瓣小站还上传了他的最新MV：雷人的华妃娘娘扮相，并用《爱情买卖》的配乐歌唱“五仁月饼”，里面那个清代丫鬟造型的金发美女就是他的妹妹。

　　歌词中的某一句是：“有了五仁，喜迎富美，嫁给富二代。”

　　唐僧服和华妃娘娘的装扮配饰都来自淘宝。妹妹因为这次穿着中国古装出镜而十分兴奋。因为她在《小苹果》MV里扮演孙悟空，戴着面具，抓耳挠腮，没有机会露脸。

　　外国人不只喜欢高雅，就像全世界都喜欢《狐狸叫》和《江南style》。而英国广播公司（BBC）记者穆库尔.德维查德（Mukul Devichand）对《瞭望东方周刊》的解释是：“全世界都对中国非常感兴趣。”

　　“尤其是对中国青年，我们对于中国青年人的思想和言论十分着迷，并且发现中国语言十分有魅力，西方很难完全明白。”他说。

　　就在利物浦“快闪小苹果”被国内外媒体围观的前几天，穆库尔.德维查德在《未来趋势》栏目（BBC Trending）对Duang进行关注。

　　成龙在Facebook上转载该文，并加上“So Duang！Today”（今天是如此Duang！），迅速得到29万个赞。

　　“我选择了Duang作为一个话题，是因为我知道观众会感兴趣，而这也是那天点击率最高的故事之一。在《未来趋势》这个栏目，我们观察世界各地人的言论，反映出文化和社会的改变。我们的观众对于中国故事有巨大的胃口。”穆库尔.德维查德说，他的办公室和电台节目都已经开始使用这个词语了。

　　《未来趋势》栏目并不是唯一对Duang表达兴趣的全球性媒体。确切地说，这个象声词在3月初席卷了国际主流新闻圈。

　　首先，外媒都在竭尽全力解释什么是Duang，虽然并没有令人满意的结果。于是美联社把它和中国两会联系到一起，《洛杉矶时报》说到了成龙。

　　严肃的《外交政策》发了一篇评论，标题是《一个引爆中国互联网的词》，副标题“冬季集体无聊症似乎正在全世界互联网上爆发”，显示了“Duang”的全球影响力。

　　“Dwong”——《外交政策》也极力帮助英语使用者发音。

　　“它听起来像是胡言乱语，但却是这个时代的一个象征。”《外交政策》提到的另一个例子是2月下旬全球性的对于裙子颜色的讨论。

　　“丝”影响全球

　　《外交政策》上次讨论中国亚文化是2013年12月对“杀马特”和“洗剪吹”进行解释，并指出“杀马特”是迷失在中国城市化大潮中的年轻移民，这种亚文化群体的人数不详，但在稳步增长。

　　文章还提到，优酷网上有一个视频叫做《杀马特遇见洗剪吹》，内容是一个长腿女生改编了韩国“鸟叔”朴载相的歌曲《绅士》，观看超过240万次。

　　比“杀马特”更早，外媒还曾关注“屌丝”。

　　在另一个也许经常使用Duang的国家新加坡，《海峡时报》说，在那里Duang的意思是懒散，常在军队里被用来形容逃避服役的行为，“现在中国人给它找到了一个全新的意义，甚至还创造出了一个新的字。”

　　后来英国的流行音乐天后婕西（Jessica Ellen Cornish）也“蹭了一次”：她在微博里贴出了一张自己的单曲《BANGBANG》的恶搞封面，问：所以Duang到底是什么鬼啊？

　　“观察世界上各国的青年人改变语言创造新词汇总是很有趣的。这不仅发生在中文里，也发生在英语、法语、西班牙语中，并且这是世界上青年文化相互理解的一种很棒的方式。”穆库尔.德维查德说。

　　肖恩·吉布森从魏平那里听说“Duang”，开始时也很难理解，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最终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词。“白富美、高富帅”这些词语，也出现在“五仁月饼歌”里。

　　他说，在英国青年中也有“杀马特”、“洗剪吹”这样“很好玩的东西”。他提到最近英国十分流行“大耳洞”，也就是在耳垂上穿孔、将耳垂扩大。

　　但是，肖恩·吉布森说，他之所以知道这些中国青年人的流行词汇，并非因为在中国的旅行，而是来自身边的中国朋友。

　　黄芬芬则坦率地说，多年来她通过演出、教学、培训以及组织活动、策划晚会等方式，推动中国文化在英国传播，但“快闪小苹果”是最受关注的。

　　“未来我们也会考虑在传统文化中加入流行元素，这样更容易接受。现在很多年轻人比较喜欢流行文化像街舞、流行乐等等，比如‘小苹果’、‘最炫民族风’这类节奏感强的音乐形式，更容易得到比较好的反馈。”黄芬芬说。

　　不过，与受到强力支持的“主流文化走出去”相比，此类民间行为也面临困难。

　　“现在在英国举办中国文化活动，面临的一个重要挑战就是，作为一个非盈利性组织，每次做活动需要申请资金，随着英国公共资金的裁减，申请越来越难，竞争越来越强，目前很少有中国企业资助中国文化传播活动。”黄芬芬表示。

　　故事回到肖恩·吉布森，近期他将在曼彻斯特举办2小时的小型演唱会，曲目中一半是中文歌曲。

　　而他的汉语才刚刚起步，无法写中文歌词，所以希望有好的中国填词者可以联系他。

　　眼下他的CD已经开始在英国销售，正打算着暑假来中国继续学习汉语。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徐颖/北京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