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雕行猎

　　有一次，在电视屏幕上，我看到海雕从海中抓起大鱼，仿佛觉得自己是与摄影师一起在海边共同观察了海雕猎获的场面，连它爪下的鱼那红艳艳的鳞片也看得真真切切。当然，那是《动物世界》的片头。后来看这个镜头的遍数愈多，反而愈加感到我记忆中的美更为流光溢彩，奔腾欲出。

　　那是1983年1月25日。我们早晨出发时，红日冉冉；到达陵水时，路边香蕉园那翠绿肥厚的蕉叶，树上那累累垂挂着的香蕉，诱得我们入园小憩。主人送来一大串香蕉，说陵水的香蕉在海南数第一，一定要我这位北方来的客人尝尝。果然，蕉大肉肥，香味尤其独特，久久留于唇齿之间。

　　我们原计划先到新村港，参观闻名遐迩的珍珠养殖场。听说那里养殖着马氏珍珠贝和白蝶珍珠贝，这两种贝出产珍贵的海珠，曾不止一次地养育出了“珍珠王”。有颗海珠直径达15.5毫米，珠层厚0.6毫米，实属稀世珍宝。

　　当我们到达海陵珍珠养殖场门口时，向导却改变初衷，要我们赶紧去海湾渡口，说是马上就要变天了。天空正是晴朗如洗，而海珠的色彩又那样诱人，向导却说再不抓紧时间，就别想去南湾猴岛了。考察南湾猕猴种群退化的原因是这次考察的目的。

　　各色渔船挤满了平静的新村港，对面如臂伸出的就是南湾半岛。大约是两膀不够长，未能环抱一汪宝石般的大海，留下了一个大缺口，这就是只不过百米多宽的海峡。我心里正埋怨向导，却见他风风火火地招来渡船，并示意我向外海看去：海浪果然变色了，一条如墨的水线正如云影掠地般飞来，只是阳光依然灿烂。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我们刚坐上船，浪已掀翻了平静的海面。船尾的两人裤子已被打湿。都是赶渡的游客，船小人多，浪峰上下一颠，不惯风浪的已吓得面色如土……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有个影子在我眼前晃了下，我急忙抬眼向海湾看去——

　　啊！巨大的翅膀，流线型的羽齿，飘动的羽毛，黄褐色的闪光，盯视海面的贼亮眼睛，如钩的尖嘴——海雕。一只巨大的海雕正从蓝天俯冲而来。

　　它收翅了，射向海面，接着伸出利爪，一头扎入水中。

　　即将胜利而又尚未成功的片刻，是猎人最为激动不已的时候。

　　只见水花四溅的刹那，它已升起，双爪正紧紧抓住一条红鱼，鱼肚皮金黄耀眼。

　　这是力和速度的颂歌！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令人眼花缭乱。海雕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缘，因而得到了成功。

　　那条红鱼，刚才一定是在愉快地游戏，要不就是沉溺在猎食的喜悦中，又或者正酣然大睡（科学家已证明，鱼也需睡眠）……那鱼总有20多斤重，是横着身子被抓住的，连尾巴也不甩一下，只是张着嘴。它定然是被突发的袭击闹蒙了，否则怎么会如此愣头愣脑？抑或是已受到致命的一击？

　　以体重而论，海雕绝对没有红鱼重；可是，它为何能抓起红鱼并带着它飞行？能量在哪里？是那双巨大的翅膀，还是闪电般的速度？

　　海雕鼓动双翅，得意扬扬地向我们睥睨一眼，又扭头向猎物瞧瞧。显然，它正醉心于猎获的胜利。然后它升高，斜飞，冲向东岸边的山崖。

　　此时，一浪打来，渡船倾侧，惊叫声四起。向导大声呵斥，叫游人都不要乱动，又指挥向外戽水。我却只管注视着天空。

　　突然，红鱼猛一摇头，狠一甩尾，拼命一挣。就在海雕惊得一哆嗦之际，红鱼已得解脱，一低头，坠入大海，只留下一条红线；没有一朵水花，它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多么聪明，多么沉着的红鱼！谁也没想到的结局！

　　海雕骤然一颤：是痛苦，还是懊丧？

　　最大的懊丧，莫过于片刻之间的得而复失！

　　钓鱼爱好者都知道，一条大鱼上钩时，那坠手的分量，鱼在水中有力的摆动，鱼线和鱼竿的颤悠，是如何地激动人心！垂钓者心所向往的不是猎取鱼，而是要寻找和获得令人心花怒放的这一瞬间。

　　已出水的大鱼，却在甩竿时脱钩，心灵从喜悦的峰巅猛然跌入失望的深渊。那是何等揪心的沮丧！

　　海雕却高傲地飞翔着，在无垠的蓝天中，在万里雄风中矜持地盘旋，俯视着波涛汹涌的海域。

　　但我知道，它受伤了，肯定是受伤了。海雕两爪如钩，角质爪尖锋利无比。捕猎山羊、麂、鹿、兔时，它就是靠这双钢铁般的抓爪，把猎物钳住钩起，只有这样才会万无一失i然后它以爪为刀划开猎物的肌肤。可那红鱼骤然的拼挣，竟然助自己逃脱厄运。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扯坏海雕的铁爪才有可能，就像把钩拉直一样。海雕的哆嗦，是疼痛大于吃惊，是重伤，是足以让它终身致残的重伤。

　　渡船已到彼岸，船主人在葱茏的林下挽缆。游人多在庆幸脱离危险，唏嘘不已。我推开正在抖水整衣的船客，急忙向突兀的岩石跑去。

　　啊！那海雕还在顽强地飞行，在空中巡视海面，搜索着猎物的踪迹。但我知道，它这样做几乎是徒劳。

　　海南岛沿岸盛产红鱼，即赤鳞鱼，尤其是几大海湾。新村南湾是其中之一，它俗称半水半鱼。红鱼生长速度快，渔民说，从卵壳中游入大海后，只需一年时间，红鱼就能长到七八斤重。我在著名的渔港白马井，曾见过那珊瑚石砌的小楼前后、椰子树下、合欢树上，晒满了腌制的红鱼：连多刺的仙人掌上、刺竹上，也晒着鱼干，那真是满目红鱼。我随渔船下海垂钓，只半天就有百多斤的收获。渔民说，夜晚月光下的海面更为奇异，红鱼浮在水的上层，你可见到它们成群结队地游荡。

　　现在是光天化日之下，红鱼早潜入水下。刚才那条大鱼，可能在大风来临前浮到了上层。尽管海雕有双能变焦的眼睛，让它能从高空洞察地面和水上的毫末，但此时此刻要在波浪翻滚的海里找到鱼的踪影，也不容易，何况它还受了伤。我不禁怀疑，即使有条大鱼在海里仰游，它受伤的爪是否还能将它抓起？

　　狂风中，海雕的翱翔显得更为悠闲，它还是那样潇洒自如地侧飞，迂回，盘上盘下，一圈又一圈。

　　是饥饿的驱使？海雕虽然食量大，但它是著名的耐饥汉，别说三天两天不进食，就是四十多天饮食不进，它也照样在蓝天中盘旋！心高气傲的家伙！

　　向导等得焦躁，几次要跺脚而去。我却装聋作哑，只是注视着海雕，欣赏它飘逸的美姿，不禁思绪万千。突然，海雕来了个几乎是难以察觉的一顿，而后侧翅，来了个小回旋，迅疾俯冲，掠过海面。

　　啊！又是一条红鱼！海雕终于又抓住了一条红鱼。我真希望就是刚刚逃逸的那条！虽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抓鱼的爪显得艰难，似在微微地颤抖，但海雕还是抓住了猎物，动作异常简练，计算异常精确。现在它带着红鱼急速地往海岸边飞去……

　　从枝叶的缝隙中，我看到大鱼在空中翻滚下落。

　　没多会儿，风送来砰的一声，是那条大鱼摔在岩石上的声音！

　　我挣脱灌木藤棘的攀扯，一口气跑到山坡。海雕正缓缓降落在兀临太平洋的陡峭高耸的山崖上。

　　狂暴的海风，数次挫败了海雕的努力，让它总是不能准确地降落在红鱼旁。不，是它受伤的脚爪，无法承担缓冲制动的职能。最后，它无可奈何地收了翅。

　　它停在那里，看着红鱼，是思索，还是休息？

　　风又送来几声微弱的声响。像是无形的命令，海雕笨拙而又艰难地向鱼走去，风将它吹得歪歪倒倒，不时让它费力地扇翅。不，它像个老态龙钟的妇人，正在用脚后跟走路——脚指头受伤了，每走一步都要忍受着钻心的痛苦。

　　它没有气馁，趔趔趄趄地走完了短短（又是那样漫长）的距离，随后用嘴钩住了鱼。

　　似乎有只小脑袋在岩缝中晃了晃，海雕回过头去，对那边投以温柔的一瞥，风又带来几声凄厉而稚嫩的声音。

　　那边是雕巢？那小脑袋是雏雕？它嗷嗷待哺？

　　海雕是一种外形很美的鹰科动物，它属于隼形目鹰科。这类鹰科动物体形普遍都比较大，体长大约在0.76至1.1米。脚爪背部前端具盾状鳞，后端具网状鳞或不规则盾状鳞。它的爪子很锋利，可以捕食猎物。

　　海雕的分布几乎遍及全球，一共有8种左右。中国境内已知有4种，它们分别是：虎头海雕、玉带海雕、白尾海雕和白腹海雕。海雕可能是现存的最古老的鸟类之一。虎头海雕大约是海雕种类中体形最大的，其体重可以达到12千克，翅膀展开约有2至2.6米长。

　　海雕的主要食物是鱼类、各种大型鸟类、大型啮齿类动物和大型兽类，它们主要取食腐肉。海雕在繁殖期间，多在海岸峭壁顶端的凹处或高大乔木树干的顶端筑巢。巢穴大多用枯枝败叶和干草堆积而成，呈皿状，又厚又高，十分巨大。

　　文/刘先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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