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是我在异国上学时,众多富二代同学中的一个。
他长得高大白净,十分阳光,放在我们这群歪瓜裂枣的人中,很是显眼。他的每件衣服都精致贵气,书包上鞋子上满是Gucci的logo,微信上经常晒出各种限量的时尚产品,鲜红色崭新的宝马很嚣张地停在校门口,墨镜遮住半张脸,是无所顾忌的那一类男孩。
那时的我,为了攒出每一个学年的学费,除了上课,就是在几个街区外的餐馆打工,有的时候帮朋友去大楼里的办公室清洁卫生,一辆破破的小尼桑永远开在赚钱的路上。很多个夜晚,从打工的餐馆回到家,忍着困意把作业写到凌晨,马路上偶尔有人醉着飞速驾驶,警车在后面红蓝灯交替着闪烁,可以叫得醒半睡的我。
来自性格里隐隐的自卑,让我在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格外用力。我是班里最勤奋的学生,没有缺席过任何一堂课,坚持把每一份作业做到优秀,不能容忍成绩单B的出现。因为钱的匮乏,我在别的地方拼命地赋予自己很多尊严。
有一天,当我跑了几个街区从打工的地方来上课,下气不接下气的时候,L抱着双臂打量着我那件浸了油渍的上衣,皱着眉头说,我觉得你真要变成打工仔了。
在咖啡馆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姑娘。
姑娘很漂亮,是那种精心修饰过的漂亮,化妆品武装到头发丝儿。每天九点,准时来喝一杯摩卡,坐在角落里,眼神勾住每一个看似还不错的男人。后来姑娘总是带着不同的男人来聊天,男人请她喝咖啡吃西餐,她秀出诱人的事业线,却总是没什么结果。
有一天姑娘和我礼貌地告别,很坦诚地说,我的钱越来越少了,签证也马上到期了,不能每天都来了。
她的指甲很长了,颜色仓促地留下一半,头发晦暗地胡乱梳起来。她说,现阶段的目标,就是练习英文,趁着签证到期前,嫁一个有钱有绿卡的老公。你一个姑娘,这么努力,何必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一个姑娘,在她所有美好的品质中,好像努力,作为通向成功一个非常重要的途径,就这样渐渐地消失了。微信上一夜出现的刷了屏的文章,都在说,女孩刚刚好就好,用不着乘着风一样去奋斗,嫁个好点的男人就是人生的最优模式;街坊四邻议论的话题,也从单纯的“你吃了么?”,变成了“我家女婿月薪上万……”;当我为着一个个微小的目标奋斗得不亦乐乎时,总有人会在身边好心地提醒我婚姻的实惠。没有人去尊重一个姑娘小人物式的努力,大家更推崇的,是一夜凤凰的姿态。
我生活在异国的几年里,身边出现过的二十几岁的姑娘们,大多数可以被归为这几类:一类家境优越,每天都在抱怨这个国家落后的娱乐产业;另一类家境普通,非常向往自给自足的生活,却总在抱怨工作太难找,不肯踏出吃苦的第一步;而最后一类以我为代表的姑娘们,不情愿让家庭和爱情为自己埋单,甘于在生活里做个张牙舞爪的女战士,接受着第一类姑娘的瞧不起和第二类的负能量。我认识的一个女孩,曾经作为我的同学在课堂上出现过几个月,后来辍学嫁了人,短短几年内收获了绿卡和儿子,职业变成了她梦寐以求的家庭主妇。本以为生活从此就是幸福的,可是每次从老公那里伸手要钱的时候,都是一场家庭战争的开始。有一次去探望她,她拉着我的手很憔悴地说,什么时候才能再做一次你的同桌呢,那时没有钱,不得已才放弃了读书啊。
我一直不接受对于贫穷的抱怨,相比生活中各式各样的不幸,贫穷是种选择而并非无奈。蔡澜谈到对于贫穷的态度时说过,趁着年轻努力赚钱,一份工不够,打两份工,两份工不够,打三份。在这个国家里,报纸和网络每天都在更新着数以万计的工作。不能做一名大公司里的白领,那就去做一份简单的体力工,去超市里包装蔬菜水果,到加油站做收银员,往各家各户的邮箱里投报纸。当我第一次站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所有人都在和我讲这个季节的工作多么难找。为了可以养活自己,我打遍报纸上所有电话,走遍商场所有店铺。一个最初连钱币数额都分不清的女孩,在别人的排挤和质疑中存活了下来,靠的是咬着牙向上的意志力和拼到底的不服输。我从没害怕过自己有一天会摔倒,也从未担心过一无所有,我就是从那里一路走来的,我知道只要肯努力,活下去并没有那么难。别误会,我并不留恋一穷二白的日子,我和所有的姑娘一样,也非常向往美好的生活。我想有足够的金钱,也想拥有自由与爱情,可是在我对生活提出很多很多要求前,我想先对自己有要求。一个姑娘,只有努力,手中才握有筹码。
李娜在接受记者的一次采访中说,我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家庭妇女。台下的年轻女孩纷纷点头,掌声一片。可是,别忘了,在李娜成为一个家庭妇女前,她的职业网球生涯进行了十五年,得了两个大满贯冠军,开创了亚洲职业网球的历史新河,已经付出了一个女人对事业的全部努力。
所以,别说姑娘们不需要努力,也别对着她挣扎的姿态泼冷水。当她穿着线条粗糙的旧衣裳,开着雨刷上锈的小破车,有人觉得她品位太糟糕,我却觉得她流汗的样子很性感。她一头扎进对未来的憧憬里,想拼尽全力试试自己能够成为谁。此刻,你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努力。
老杨
(赵琦摘自《当代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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