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戏偶笑、跟着戏偶哭，跟着戏偶跳起舞

　　系列五 人偶合一的最高境界

　　在木偶戏里，一尊木偶就是一位演员，无生命的戏偶如何吸引目光，引领观众进入剧中，仰赖的就是隐藏在戏偶身后的操偶师！对霹雳操偶师来说，操偶不仅是工作，更呈现他们对戏剧完美演出的意念与执着，并承载着他们对于延续传统技艺的使命感。

　　霹雳木偶戏不仅是台湾老中青三代共同成长的记忆，也为台湾创造出自成一格且极具发展潜力的武侠故事。近几年，随着网络发达，霹雳的「守备范围」甚至跨出台湾，有了更多区域与国籍的戏迷。这些戏迷不仅沉浸于霹雳所构架的故事中，更着迷于剧中戏偶那多变的身段与鲜明性格。灵动传神演技高超的戏偶，是观众在电视上看到的「表象」，真正演出的却是永远隐身在幕后、赋予木偶生命力的操偶师，霹雳国际多媒体公司操偶指导林奎协说，「操偶师和演员一样都在演戏，只不过演员直接面对观众，我们则是用戏偶来做表演。」

　　操偶师，由黑翻红的职业

　　「还记得当年要到霹雳木偶戏上班，还闹过家庭革命！」林奎协笑着说，退伍后觉得人生茫然的他，偶然看到霹雳正在招收操偶师学徒，自小就是戏迷，与其浑浑噩噩，不如找份能和兴趣结合的工作。这决定在家族闹出大风波，毕竟早期传统戏曲不受重视，老人家观念根深蒂固，认为无论到歌仔戏班、木偶戏班演出的人，都是「戏子」，别说同意孩子到戏班工作，就连对亲友说出口都觉得丢脸，身为长子选择踏上这条路，家中自然无法接受。

　　力排众议走到今天，林奎协担任操偶已有20年的经验，霹雳木偶戏从传统表演戏班，成长为公司、集团，到国家剧院演出、拍摄电影，进而股票上柜，早已脱离传统表演形式，成为文创产业宠儿，走上许多前人未曾踏足的境界；操偶师的地位也从戏子，转而成为戏迷心目中偶像，甚至还进入大学殿堂担任相关社团授课讲师。林奎协坦言，面对这样的变化始料未及，家中长辈终于在2000年《圣石传说》上映后，骄傲地对亲友说出「我家孩子在霹雳当操偶师！」或是到大学授课时，学子对霹雳操偶师眼神发亮的崇拜模样；甚至于，自己的孩子对父亲是素还真操偶师之一而感到与有荣焉，此等都带给他相当大的成就感，更是督促他不断进步的动力来源。

　　人偶合一，从基本功磨出来

　　林奎协说，操偶师其实就是看不到脸的演员，他当学徒时，师父就曾说，人就是戏偶、戏偶就是人，操偶的最高境界就是「人偶合一」，戏偶做什么，你也做什么！「所以画面上女角走动摇曳生姿，我在戏偶身后也会不自觉扭腰摆臀；戏偶跳舞勾脚下腰，背后的我也在勾脚下腰；戏偶悲伤地哭了，操偶师情绪也跟着融入角色，激动时也会跟着落泪，久久不能自拔。」林奎协表示，操偶师能有日益精湛的演出，也得感谢戏偶的进化与精致，让他们在表演时，可以做出以往达不到的细腻动作，让表演更好看，也让木偶更贴近真人。

　　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要成就画面上光鲜及人偶合一，靠的是操偶师辛苦积累。林奎协说明，操偶其实就是学徒向师父学一门技艺，就像所有传承的技艺，学功夫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事。以霹雳来说，操偶师分为4个阶段，实习生（学徒）从基本功练起，稳了、扎实了，才能升上「主演」，再往上就是「操偶指导」及「戏剧指导（师父）」。而光是第一阶段要练稳基本功，平均得花3年6个月；要再当上主演，花上6年、10年也是稀松平常。

　　林奎协说，基础最重要，却也最难熬，因为很枯燥也很苦！现在木偶戏全为棚内作业，影视木偶戏最大特点就是操偶师得对着镜头表演，木偶不是人，动作无法连贯，拍摄手法得大量运用借位、特写……等摄影技巧。也因此，在镜头下，如何找到木偶最漂亮的姿势与角度来呈现，如何让观众觉得戏偶犹如真人一样在画面做表达，就是操偶师最重要的功夫所在。所以，实习生基本功的第一课，其实是了解现场工作及认知木偶结构，熟悉后才能开始学操偶；而操偶基本功，更是通过不断练习，把基本技巧都练到熟透，才能再去做变化；基本功若没学好就想表演复杂动作，木偶看起来就会死板不自然，加上现在的HD摄影机画面清晰，动作若有瑕疵更是一目了然，举例来说，角色走进画面要做定点让摄影师Zoomin，基本功不足不小心轻晃，定点焦距就会糊掉，这一幕就得NG重来。

　　作为操偶指导，带过不少实习生的林奎协说，「学操偶这门技艺没有快捷方式，要学得好，是靠反复练习。即便拥有天分，一点就通的实习生，也只是学习速度比较快，倘若不勤加练习，长久来看反倒不如扎实型的学徒走得长久，只学会表面招式动作，学到一定程度就会碰上瓶颈很难再进步，所以才说基本功单调，却非常重要。」

　　高职业伤害的辛苦工作

　　除了养成过程不易，操偶师也是容易产生身体伤害的职业。现代戏偶为求细致，不仅长高，重量也较传统戏偶重上许多，一尊木偶约二到三公斤，有时加上配件兵器，重达五公斤都有可能。操偶师得在工作八小时里，扛着重物，以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姿势表演，对腰部、背部都是极大负担，林奎协自身就长期在做复健治疗。对体力的高要求及对身体的负担之外，操偶师的工作环境虽在片厂影棚内，但也不若外界以为的美好，就曾有参观片厂的学生惊讶地对林奎协说，「师父！原来你们都在这样的环境工作。」进到虎尾片厂，会发现不少剧组人员，脸上覆着口罩作业，因为厂内得时常做木工改动布景，或是营造飞砂走石的视觉画面，粉尘量极高，戴上口罩是为了自我保护；也因为如此，片厂得设在开阔且没有空调的空间中，「夏天有抽风机和风扇，感觉还好，冬天就真的很冷！」林奎协说，有场令他印象深刻的桥段，是角色哀伤于爱女逝去，在大雨中哭泣，洒水后无论如何闪躲，操偶师势必要和戏偶感同身受一同淋雨，当时正逢寒流来袭，冷得不得了再淋雨，他开玩笑说，「戏偶觉得好悲惨，我也冷到觉得自己超悲惨，而掉眼泪了！」辛苦归辛苦，林奎协却认为操偶师工作最困难之处，在于不停追求自我突破。现在的细致木偶可以支撑他们构思更多更好的肢体表达，例如操作他最拿手的小旦，已经可以做到运用身体特征扭腰摆臀，或是用手帕来表演泫然欲泣；女魔头君海棠可以利用造型师创意为她添加的尾巴，做到当角色发怒时，将尾巴全部往上吊起张开，增加戏剧张力。对操偶师来说，不停的构思动作与拍摄角度是他们工作上的重要课题，但当想到一个程度时，他总会自问，「下一个五年、下一个十年，要怎么再自我进步，做得更好看、更细腻？」

　　传承与发扬台湾传统技艺

　　操偶师工作是体力、脑力与创意的多重激荡，支持像林奎协这样操偶师坚持走下去的原因，除了对木偶戏的狂热喜爱外，就是工作所带来的成就感，及对于传承台湾技艺的使命感。

　　霹雳虎尾片厂每天都有四个剧组轮班赶戏，操偶指导等于是一个组的组长，他们平常带着剧组拍戏，除了安排现场工作，及上戏演出一线要角外，就是手把手师徒传承带实习生，希望为霹雳培养更多操偶人才；片厂外，他接下逢甲大学社团讲师职务，为的就是让更多年轻新血认识木偶戏，培养更多的戏剧爱好者。

　　除了教学，林奎协也参与霹雳操偶技艺资料建构，对他而言也是一大挑战。霹雳为了克服师徒口耳传承，可能导致技艺流失，因而建立教学数据库，以往只要做给学徒看，让他们从模仿中学习的教学方式，现在得通过影片及文字记录留存，「有时光是一个转身动作，或是耍武器动作，直接表演给实习生看都很简单，怎么用文字记录会怎么让人伤透脑筋。」林奎协笑着说。

　　做这行这么多年，林奎协坦言之前从未对将来有什么想法，只知道把偶操好，让观众觉得木偶戏好看；但亲身参与霹雳的成长与进步，钦佩董事长对木偶戏的规划、想法与做法，都促使他更为投入这个原本就热爱的产业中，也期待能亲眼看到霹雳人梦想「东方迪斯尼」的诞生。

　　文／刘禹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