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别蓝桥，魔力终结时

　　关于莫里尼奥在斯坦福桥划上的最后句号，众说纷纭，活灵活现。据说他上周四傍晚是坐在一辆驶出科巴姆基地的汽车副驾位离开的，车里的他套头衫拉下遮盖大半面庞，还伸左手把脸完全遮住。于是葡萄牙人离开时“泫泪欲滴”的说法不胫而走，那饱含着狂人的不屈、球迷的不舍以及教练和支持者情感勾连后对现状的控诉。

　　但此说法随后被证伪：穿套头衫的是切尔西某位工作人员，因为其佩戴的手表并非葡萄牙人惯常示人的宇舶表，且其左腕部位也没有莫里尼奥为妻子和两个孩子的名字留下的文身！

　　1 往昔风流已成笑谈

　　莫里尼奥身边人都说，狂人不惧面对镜头，不管什么状况。所以至今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离开基地的。

　　这种隐匿的告别方式，似乎为狂人的传奇又添新章：他的阿玛尼风衣，他的滑跪，他在2005年欧冠四分之一决赛时藏在洗衣筐内潜进更衣室指挥球队的作战方式。

　　但时间在打消着莫里尼奥的传奇性。

　　2007年，他44岁，欧冠在手，时间他有。那时欧陆豪门都把他从切尔西的首次出走，看作一名顶级教坛新锐在攀登过程中的歇脚。那时他和切尔西虽深情互种，但彼此都接受对方不过是各自轨道中的过客的事实，刹那光辉，并不代表永恒。

　　果然，离开蓝桥他赋闲半年，随之执教国米两季就拿足所有荣誉。

　　于是，2010年欧冠决赛场贝纳布，莫里尼奥夺冠后双手叉腰睥睨天下的一幕，再次成为经典。

　　但这次再别蓝桥时，莫里尼奥已52岁，两鬓霜花。他再为切尔西夺下英超，可惜依然没能走得更远。在跌倒的地方，他再次跌倒，只是换了一个坑。其回归时想在斯坦福桥建立王朝的想法，如今灰飞烟灭，自己反倒成为球队想继续前进时的“绊脚石”。而其要成为“英超教父”的说法，现在更成一则笑谈。

　　莫里尼奥这次离开前，没有某间酒店的秘密会面，没有通过经纪人转接的越洋电话。佩莱格里尼不得不再次谈到职位稳定性，但那是因为瓜迪奥拉。希望莫帅接棒范帅，只是部分曼联球迷一厢情愿。几天前蓝军基地高管会议室里的决定，并不牵涉格雷泽家族的议程。

　　被其从接手时欧足联俱乐部排名13带到离开时列榜首、且三年连踢三次欧冠半决赛的皇马，倒可能再次接纳莫里尼奥。不过佩雷斯表示绝不可能是现在，“贝尼特斯应继续被给予时间。”

　　2007年斯坦福桥，莫里尼奥挑战阿布；2010年梅阿查，他和媒体闹得不可开交；2013年的贝纳布，他则成为更衣室众矢之的。所以，并不是很多贝纳布球迷，愿把莫里尼奥和皇马视为天作之合。

　　2 职业生涯最惨淡败局

　　阿布保证，切尔西将在葡萄牙人找到下份工作前一直支付其工资。金钱，或许是现在去处渺茫的莫里尼奥唯一的保障，可惜未必是他所想。“奖杯我有，冠军我有，我要的只是挑战。”他两年半前再归蓝桥接受访问时言犹在耳，如今却成为一个反向注脚。因为他刚刚输掉一场挑战，且可能是其职业生涯最惨烈一场。

　　狂人此次离开前，创英超冠军卫冕中最差开局，16轮4胜3平9负拿15分，比如今湮灭低级联赛的1995/96赛季卫冕冠军布莱克本，在头16轮拿的21分还少两场胜仗。如今已无人相信场均拿不到1分的切尔西还能卫冕，倒是保级成为圣诞赛程和下半季重点，因为他们现在仅比保级区多1分。头16轮输9场，也是莫氏执教生涯至今同期输球最多一次，比其此前任意赛季都至少多输三场。而他2007年离开切尔西时联赛前8轮，3胜4平仅负1场。单单输球，不足以把莫里尼奥送上绞刑架。近两个月前，阿布在其“逼宫”下投信任票时，蓝军已输得不少；而此后球队成绩也无显著好转，只是遵照“温吞水一场，糟糕一场，略微好转一场”的轨迹行进。且球队这轮输莱斯特城，并没注定他会下课。这点，从蓝军体育总监埃梅内洛在俱乐部和莫帅“分手”后的谈话中也可看出。

　　毕竟，即便加上本季那么多败仗，莫帅在英超执教超百场的主帅中，胜率依然最高。这也让不少蓝军球迷对他依依不舍：给他时间、空间、资金、权力，他依然可以还你一支无敌蓝军。毕竟7个月前，切尔西才刚拿到5年首座联赛桂冠，而5个月前，莫里尼奥才刚得到4年新约。然而，狂人输蓝狐后关于球员“背叛”的相关言论，捅破将帅关系最后一层底线，这才是最后一根稻草。

　　3 被背叛到慌不择言

　　仅有高层支持，你可能是个傀儡；没有球员支持，你只能是光杆司令。

　　8年前蓝桥权力走廊，满布阿布亲信，从引援到管理。寄存于如此架构，自命不凡的莫氏自然心怀罅隙，接着言论失控，行径乖僻，于是一支颇具战斗力的球队自上而下被削弱。那时切尔西球迷还搞不清错出在哪，只能以脚投票，以空置球场来抗议。

　　而如今再度挥别的莫里尼奥，离开前已绝望到慌不择言。因为“背叛”来自眼前，来自其以为可以掌控却看不透的地方。莫里尼奥之失控更衣室，可从阿扎尔始，以阿扎尔终。首轮对斯旺西，他把不经其同意就进场护理阿扎尔的队医伊娃骂得狗血淋头。其当时出格行径，还被理解为在转移视线争取时间，整饬一支刚丢掉社区盾的球队。四个月过去，阿扎尔再在争抢倒地后主动要求离场，这一次，没有队医介入。但这一刻，葡萄牙人感受到的可能是从头到脚的寒意。

　　此前，他和球队已相互感受对方满满的恶意。四个月来，阵中主力几乎均遭其敲打。他史无前例在中场时换下特里，他不断给状态下滑屡被打爆的伊万首发，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将其下放。他派马蒂奇替补登场随即又将其换下，让队员蒙羞。此外，小法、奥斯卡、卡希尔、科斯塔都或早或迟遭过其批评及轮换。莫里尼奥神经紧张，一度发展到赛前训练有意弄乱首发替补次序，以免给麾下洞悉比赛名单的地步。将魔力发挥到反间谍方面，已是其深深的失败。

　　4 成也自负，败也自负

　　为何一支半年前笑傲英超的球队，如今堕落到这个地步？懒散的季前准备，功劳到手后的自然松懈，都是原因。莫里尼奥说这支切尔西第一年是“小马”，第二年果然长成良骏。但缺乏规划的第三年，球员只会野蛮生长，阵营只会三心二意。他无法埋怨高层不给力，因为阿布得力助手格拉夫斯卡娅此前是力主引进他的中介。在这样层级中，他本应更卓有成效地建队，却毁于自负和执拗。

　　夏季热身，他就公开谈论斯通斯加盟可能，其君临天下的态度引致古迪逊极度反感，蓝军随后多次报价果然均遭拒绝。从其执意索要中卫，看出他第三年还是希望稳固后防，与此相对，其开创进攻模式的能力短板再被彰显。法尔考已被证实过了巅峰，却随意占去引援名额。

　　哥伦比亚人没对锋线形成良性竞争，连带科斯塔也状态下滑。至于佩德罗，也只在加盟第一场闪光后，迅速沉寂。

　　季前蓝军放弃的卢卡库，如今已在埃弗顿踢成射手榜第二。而今年至今快一整年，科斯塔才进7个。当俱乐部无法在市场上予取予夺时，莫里尼奥就暴露自己在有限资源下运转乏力的弱点，更无力点石成金。德布劳内离开切尔西后大红大紫，许尔勒也在和莫里尼奥分道扬镳后，证明自己是世界冠军。夸德拉多、萨拉赫、马塔……狂人这几年弃置的进攻球员不算少。蓝军为建王朝计而放租在外的球员，成材率却超低。莫里尼奥看上眼的也就库尔图瓦——同是守将。上季，他曾把阿扎尔夸到天上才有，其实两人间因足球哲学有过争执。扎球王曾臣服于莫帅的自负，助队夺冠个人拿最佳，但谁有能断定比利时人不会从一个个技术型队友的离队中，消极地看到自己未来的命运？

　　祖马就在如此风雨飘摇之际上阵救主。二度蓝桥两年半，莫里尼奥提携的后进也就到祖马为止。他在本季危难之际口口声声要用新人刷出新气象，但在奇克、肯尼迪的使用上始终三心二意，查实，他还是那个需要球星救驾的狂人。一旦更衣室大面积背离他，其命运可想而知。

　　5 无法相守，不如相忘

　　切赫、特里、阿·科尔、兰帕德、德罗巴——被称作蓝桥五老的这些人物，曾团结在莫里尼奥周围，一起从胜利走向胜利。成也球员，败也球员。

　　这帮人协助把莫里尼奥推向自负的顶点，让后者以为自己有了和阿布对抗的能力，8年前的离开的他曾被描述成“负气”出走，因为他一度被理解为挑战体制的英雄，因为切尔西失去他之后只有更糟。

　　但五老也一次次左右阿布，导致斯科拉里、博阿斯、贝尼特斯等人被炒。事实是，没有球员支持，任何执教“魔力”都是无米之炊。离开前，莫里尼奥批评这支切尔西“精神脆弱”。阿扎尔、科斯塔、奥斯卡、伊万、小法、马蒂奇这不成气候的“团队”，虽然场上一盘散沙，却足以让莫里尼奥一步步跌下神坛。青训子弟兵、广为称道的球风、有益球会的方略——在魔力一寸寸消逝的过程中，莫里尼奥发现他抓不到任何救命稻草。

　　从贝纳布到斯坦福桥，葡萄牙人几次三番受制自身人力资源管理的缺陷，只能让人质疑其职业情怀和格局的欠缺。这半年，坐在切尔西教席的莫里尼奥或愤怒或嘲笑或鄙薄的表情，已足以打包。他从反队医开始，反裁判、反监管，最终走到反球员的轨道。他屡次强调忠于切尔西，却再次错估自身——已“受够”蓝军连串败绩的阿布，面对主帅和球队的取舍，没有再考虑太多。

　　出师未捷，英雄泪满襟。如今，人们已能承受莫里尼奥的苍老，承受他也可能换上草根装“泪别基地”的传闻。因为人们仰视他两年半前满面春风的回归，认定斯坦福桥和莫里尼奥命中注定是一对，并准备接受其“苦心智劳体肤”的付出。但职业足球再次让人领教其可怕，因为它可以撕去所有誓言，让有才变为无能，把舵手变为罪羊。哪怕未来莫里尼奥对蓝桥还能再回首，看到的景象只会比今天更加陌生。这，是一次不带任何期望的离去。

　　从多年前特别的一个，到两年前快乐的一个，再到如今从训练基地不知如何归去之“神秘的一个”——未能相濡以沫，那就如此和蓝桥相忘，或许已是他最好的告别。

　　记者 徐丹雷 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