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VS赵丽娜 “这次终于不是最美，是最佳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赵丽娜都曾是中国女足中名气最大、出场却最少的球员。

　　即便是在当下这支号称“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选择了踢足球”的中国女足中，身高1米88，长相有点似王祖贤的赵丽娜，也堪称是球队的“颜值担当”。2015年年初，一组赵丽娜涂了睫毛膏、嘟嘴卖萌的训练照成了各大网站头条。赵丽娜一夜爆红，中国女足也首次因“颜值高”走进了人们的视野，“苦大仇深”的刻板印象被彻底颠覆。

　　在国家队一场未上的情况下，赵丽娜的微博粉丝就涨了五万多。她每发一张自己的照片，都会成为网站赚取流量的新闻；她说想吃某个牌子的蛋糕，第二天就会有粉丝跑到东方绿舟训练基地把同款蛋糕送上门；她大大方方地给男性杂志拍摄大尺度的性感照，也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神经质的跳舞视频发上网……队友叫她“叨叨”——神叨叨的“叨叨”。

　　赵丽娜自认没有什么偶像包袱。她懂得适时地展现自己的美，却又从未被形象束缚住手脚——这不，约好的采访，她披着两天没洗头的长发、胡乱套了几层运动服就来了。

　　“所有的报道都是写她漂亮的，从来没有人谈论她踢球如何。”有熟悉中国女足的外国记者曾为赵丽娜打抱不平，但赵丽娜本人却看得很开：“至少会有一部分人，会因为这个(颜值)，关注到我们踢球吧。”

　　只是，在拿下2015赛季女超联赛最佳门将的称号后，赵丽娜还是忍不住在朋友圈里写下了一句——“这次终于不是最美，是最佳了。”

　　第三门将

　　“当你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的时候，你就不要站在那里。”

　　中国女足在2015年总共踢了24场比赛，直到最后四场，因为王飞和张越的缺席，原本的第三号门将赵丽娜才获得了第一次在国家队出场比赛的机会。首秀战意大利，对方狂攻17脚射门，有5次都打在了门框范围内，赵丽娜成功扑救了其中的4次，还封堵了一个单刀。1比1战平意大利后，法国籍主帅比尼在中国女足例行的赛后跳舞庆祝中，指名让赵丽娜“献艺”，算是鼓励。

　　之后三场热身，赵丽娜全部首发，并打满全场。“虽然只是友谊赛，但其实上场前自己心理负担还是比较大，就怕发挥不好。”好在赵丽娜上场后慢慢卸下了压力。她在比赛中的表现有目共睹，甚至有人评价她已经具备取代王飞、成为国家队主力门将的实力。

　　一年前第一次进国家队的时候，赵丽娜再三确认，是不是大名单上的名字写错了；而如今能真正代表国家队出场，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国家队一年都没有比过赛，一直在等这一天。突然就有一天机会来了，我觉得自己还算蛮争气的，至少没有让教练失望。”满分10分，赵丽娜给自己的表现打了8分。

　　2015年的收官战，中国女足1比0爆冷战胜了世界冠军美国队。比赛补时了足足五分多钟，裁判每吹一声哨，赵丽娜和队友们都以为是终场哨响，跳起来意欲庆祝。“等我第三次跳起来的时候，比赛才真的结束了。”时隔大半个月再聊起战胜美国的比赛，赵丽娜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能赢美国队，以为能踢平或者少输几个就不错了。”

　　与此前当第三门将相比，代表国家队首发打满全场是什么感觉？“和这个团队走得更近一些。如果你是三号门，其实是感受不到场上队友们的心情的。”美国新奥尔良圆顶球场是一座室内球场，有32950名观众到现场送别传奇球星瓦姆巴赫。赵丽娜说，那种气氛像是回到了世界杯，“一踏进球场，就特别想比赛。”

　　有人把第三门将的职业生涯比作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等待，每天做着同样的训练，等到正式比赛日，却是他们最无事可干的一天。但相比许多因为替补或是上不了场而闹脾气的队员，赵丽娜一直表现的很随和。很多比赛中，教练要换人，都是叫赵丽娜跑去把正在热身的替补队员叫过来。赵丽娜总是笑嘻嘻跑过去，脸上没有一丝不快。事实上，除了东亚杯因为随上海女足赴欧拉练而未被征召，赵丽娜在这一年的前17场比赛中都是第三门将，几乎是最没有希望上场比赛的那一个。

　　“世界杯我是真的觉得自己是基本上没有什么希望上场的，主要抱着出去看一看、玩一玩的心情，心态很好。”说到这，赵丽娜自己都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了。有时她也会自己问自己，“是不是我就没有那种要去竞争的心。”

　　但赵丽娜的身上也有着处女座的完美主义。当需要她上场的时候，她会确保自己做好完完全全的准备，才去站在球门线上：“当你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你就不要去站在那里。你可以告诉全世界说我不行，但你不能骗你自己。你要对这个球队负责。”

　　上海队主教练水庆霞也看到了弟子身上的变化。在水庆霞看来，“说话嗲声嗲气”的赵丽娜就是一个小孩，训练比赛都由着自己性子，有时批评她守得不好，她都能找出各种理由反驳。但从世界杯回来后，水庆霞觉得，赵丽娜“一下就成熟了，对自己的要求严了很多。”

　　足球之路

　　“直到开始以主力身份拿冠军了，我才开始真正享受足球。”

　　赵丽娜8岁开始踢球。小学一年级时，由于调皮，她被体育老师选出来去操场跑步。这一跑，就跑进了足球队。

　　最初接触足球时，赵丽娜踢了一年的前锋。“我爸当时每天看世界杯，还跟我说，你以后千万不要当门将。当门将太没用了，就只能在后面看，又不能进球。”隔天训练，赵丽娜把爸爸的话转述给队友，正巧被教练听到了。“教练有点赌气地说，既然你那么不喜欢守门，就来守守看。”赵丽娜这一守，就守到了现在。现在想来，父亲1米86，母亲1米78的赵丽娜，转行守门也是迟早的事。小学时体检，医生就预测说，这小姑娘每年能长12公分。

　　赵丽娜所在的金沙江路小学在普陀区，也是一所足球重点学校。她很快就被选拔进了区队，又在小学四年级时被选进虹口体校练了两年，踢一些全国性质的青年联赛和少年联赛。初二时，赵丽娜就有了进上海队一队的机会。在进上海队前，赵丽娜从没想过将来真的会靠踢球吃饭。在谈及最初选择踢球的原因时，她半开玩笑地说，是为了省钱：“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太好，如果拿了个全国冠军，就可以在学校里白吃白喝，也不用付学费，而如果拿全国第二，饭费和学费可以至少免一半。”

　　上海女足是国内赛场上的传统强队，一队的选拔原本也是面向初中毕业的体校生。但阴差阳错的，才刚上初二的赵丽娜也被选中了。赵丽娜说，当时教练的原话是，“车上也挺空的，你也跟着一块去吧。”结果赵丽娜试训很顺利——尽管她当时满脑子想的，还只是每个月可以免600元的饭费。

　　从体校升到一队，生活条件也好了。“原来一顿饭就几个菜，进一队后有十几个菜。宿舍里有电话、空调、电视，好的还有电冰箱。”但在新鲜了一段时间后，赵丽娜很快又陷入了迷茫，“身边的小伙伴突然一下都不在了，周围的队友都比我大了好几岁，完全没有共同语言，感觉挺无助的。”

　　当时上海队总共有五个门将，破格录取的赵丽娜年龄最小，虽然平时一块儿训练，但根本踢不上一队的比赛，只能回去代表体校参加青年联赛。“练得太苦了，而且没有机会比赛，队里的氛围也让我觉得压抑，所以根本不想再踢了。”当时十四五岁的赵丽娜正处于叛逆期，她觉得太累了，自己也踢不出来，不如放弃。

　　“其实心里还是很不舍的。”赵丽娜纠结了三个月，期间还一度报了模特班，想着是不是要换一条路走。

　　最终，赵丽娜还是在球场上找到了自己的价值。2009年，全运会第一次设置青年组的女足比赛，当时上海青年队的教练鲍国平劝赵丽娜，全运会这个年龄段的守门员，队里只有她，要走，等到比完全运会也不迟。上海队在决赛中0比4不敌江苏，但被灌了四球的赵丽娜却重新找回了对足球的热情。“当时有千千万万条不踢的理由不想踢了，但最终都抵不过一句，我想坚持下去。”赵丽娜说，不管平时训练有多苦，甚至是含着泪完成，“但和队友一起努力，一起挥汗的日子，还是最开心的。”

　　让赵丽娜比较受打击的还有直面女足在国内根本无人关注的现实。“第一次开始打女超比赛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多牛呢，想着说会不会很多人来看，扑掉一个球到底会不会有新闻会放。”结果现场观众只有几十个，还基本都是认识的亲戚朋友，“就觉得挺心酸的。其实比赛就在大家家门口，也不要门票，特别希望大家能来看一看，哪怕是给对手加油也OK。”

　　“真正喜欢上足球，是等到我真的可以打上比赛、拿冠军的时候。”踢了16年足球，赵丽娜说，直到这两年，她才开始觉得，足球带给她的快乐要比痛苦多。

　　2013年全运会后，上海女足一批老队员全部退役，赵丽娜成了队里的一号门将。在刚刚过去的这个赛季中，上海女足曾在上半赛季一骑绝尘。但在联赛倒数第三轮和第二轮接连被北京和河北逼平后，上海队被后来居上的大连反超，落到了联赛第二，也失去了夺冠的主动权。被河北逼平后，赵丽娜和上海队长刘洁茹在房间里哭到了半夜：“就觉得不值得，拼了一年，到最后眼睁睁看着就要到手的冠军要飞了。”

　　最后一轮，上海队奇迹般夺冠，赵丽娜又哭了：“当你拿到冠军的时候，你就会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这一年里，赵丽娜跟着国家队东奔西走，也打满了联赛的全部14场比赛。很多时候，上海队的比赛一结束，她当晚就要飞到国家队报到。

　　文艺青年

　　“鼓手和门将一样，都是全队最后一道防线。”

　　踢球之外，赵丽娜最大的爱好就是打鼓。在她最想放弃足球的时候，她想过不踢了，去搞乐队；但又是因为打鼓，她选择了继续踢球。

　　赵丽娜打鼓是受了一部日本动漫影响。片子的女主人公和赵丽娜同名，也叫娜娜，搞乐队，永远是一副酷酷的样子。赵丽娜把NANA的名字文在手上，贴在房间的墙上，也开始琢磨着自己搞个乐队。

　　在攒了一年钱后，赵丽娜淘宝了一个最便宜的架子鼓，寄到了上海东方绿舟的基地里。37度的大夏天，六七个队友帮忙，把架子鼓抬了近1000米，才抬到了赵丽娜的房间。赵丽娜上上下下打量着第一套属于自己的鼓，激动得睡不着觉。

　　为了让赵丽娜安心踢球，当时的上海女足主帅林志桦特意弄了一个房间，专门给赵丽娜放架子鼓。房间的楼下是一个锅炉房，产生的蒸汽全往上面冒。在夏天里，即使开着制冷空调，也像开着制热的，“一进去，感觉有三四十度。”但赵丽娜也管不了这么多，每天训练完，一身是汗的她会先去练鼓，练完再去洗澡。

　　赵丽娜先后组过四五支乐队，前几年比较闲的时候，每周都会接些演出。这些演出大多都是朋友介绍，没有钱拿，纯粹是兴趣。但自从进国家队以后，鼓不能带去，她一年都打不了几次。

　　“其实打鼓和我的性格一点都不符，我是一个特别内向的人。刚开始，我确实一点都狂野不起来。”赵丽娜第一次准备去学打鼓时，揣着几百块钱在乐器行门口来回假装路过了两三次，都没敢进去。

　　但打鼓和守门一样，都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她：“鼓手和门将有很多相同的地方。守门员是站在全队最后的一个人，是大家的最后一道防线。鼓手也是一样，站在最后，可以看到所有人的背影，那就是信任。有时候，你要为队友弥补她犯下的错误，要有肩膀去承担，那就是责任。”

　　特约记者 陈清扬 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