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世界耍得如此性感丰满

　　《蒙娜丽莎》曾被衍生出许多版本，但费尔南多·博特罗（Fernando Botero哥伦比亚）所绘制的“胖Q版”《蒙娜丽莎》，也可谓是经典以后的再经典。他擅长以丰满的体积感再演绎前代大师的作品，也以此让眼前生活变得“性感”（sensual）。本期，费尔南多·博特罗与我们共同分享他的成长故事、艺术观察与收藏心得，走入他的丰满传奇人生。

　　一名斗牛士的艺术自白

　　在我12岁时曾经立志做一名“斗牛士”，我对斗牛产生兴趣是源于我的叔叔Joaquín Angulo，他对我来说就和父亲一样，因为我父亲在我儿时就去世了，我叔叔带我去广场观看斗牛比赛，他希望我成为一名斗牛士，因为在那个时候，这是麦德林的贫困家庭生活的唯一希望，所以我去斗牛学校学习。我认为我拿着斗牛斗篷十分出色，直到我不得不面对一头真正发怒的公牛的那一天。当公牛冲我走来时，我意识到我的天赋是艺术。

　　我在学校期间开始创作关于斗牛士和公牛的漫画和海报。其中一些绘画都是参照Ruano Llopis的作品，他是一个西班牙画家创作了许多斗牛海报。我也试图自己创作一些构图，但是一切都是模仿Ruano Llopis的作品。后来我发现他是一个糟糕的画家，但在那个时候，他对于我来说就是“达芬奇”。

　　有一天我问书店经理，我是否可以将自己创作的一幅斗牛画放在他们卖斗牛票的窗口处，他同意了，并且看是否可以将这幅画卖掉。我每天都去那里查看那幅画是否还在。有一天Don Rafael打电话告诉我“刚刚卖了一幅你的画”，他给了我两个比索。我兴奋地奔走相告亲人，我刚刚卖掉了我第一幅艺术作品，但悲剧的是，在我跑回家的途中，钱从我的口袋中滑了出去，当我到家试图向大家展示两个比索时，已经不见了。我的家人大多不相信我成功卖出了我的作品。但是无论如何，这是我人生中卖出的第一幅作品，那时我15岁。

　　被撕开的记忆素材库

　　虽然我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但是我一直认为，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画家，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你绘画的素材。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只会在绘画和素描的艺术中找到真正的快乐。对自己作品的热情和喜爱，用生命中的每一天去追求它，才能使一个艺术家成为真正的艺术家。

　　我有一个奇怪的经验，我去到一个市场并开始绘画。但是一旦这个人意识到我在画他。他就会突然走来并撕毁画作。这就使我了解到不能通过那样的方式来寻找模特绘画。我不能看着别人画他，因为这会打扰到他，他会撕毁画作。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一个模特面前绘画。画中一切都是我记忆的表达。我可以通过环境和人物的记忆以及那些我生活了20多年“paisa”文化的记忆来表达创作。在这些记忆中我学会生活，因为我学会在深藏在记忆中的那些事情，那些人物，街道和棕榈树……那些美妙的气氛中穿梭。

　　当我第一次去欧洲，我想成为毕加索。我想去巴黎，找毕加索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前卫艺术家。但是，当我到马德里，这个是我第一个知道的欧洲城市，我在普拉多博物馆探索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我改变了我的路线，幸运地去了佛罗伦萨。我在那里定居了三年，意大利十五世纪和十六世纪的画家成为我职业生涯真正的老师。我一直说我是一个自学成才的艺术家，因为我从未和哪位教授学习过，即使在我在皇家圣费尔南多美术学院期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通过直觉，通过工作、阅读有关艺术和艺术史，观看世界各地的艺术史著作。最后，这一切都归功于我对艺术的热情。

　　体积的运用

　　在我17岁的时候，我就开始绘画这些体型巨大的人物。你可以在目录中发现一些我最早期的水彩画作品，它们拥有一个特别的不均衡的比例。我凭直觉创作，因为它对我说了什么。然后，当我在欧洲时，意识到“体积”的重要性，因为我看到许多意大利画家如米开朗基罗、拉斐尔、乔托、马萨乔、皮耶罗·德拉·弗朗西斯都在创作表现体积。他们使用体积来彰显主题的性感，突出形式和色彩，那些作品中的一切都是庆祝。因为艺术总是夸张；画家夸大了色彩、形状或线条。绘画总是夸张的。

　　我觉得体积是被艺术界严重忽视和遗忘的元素。过去，希腊人知道如何呈现空间和体积的视觉在同一个平面上。但体积在中世纪被遗忘了，而后于14世纪，乔托重新发现了这种能力，这种表达的可能性。从那以后直到二十世纪，每一个画家都或多或少地表达体积和空间。但是，坦白说我从未打算对胖或瘦做评价。这是我绘画理念的一部分：他必须大方，饱满，立体，全方位和性感。

　　对话

　　费尔南多·博特罗（以下简称博特罗）

　　P=PHOENIX LIFESTYLE

　　P：你曾有想过让人物“变瘦”吗？还是一直都坚定不移地保留这种风格？

　　博特罗：我绝不会放弃自己的风格，应为发现自我的风格是很少有艺术家能实现的。这也是绝大多数创作者正在努力寻找的东西。有人说，艺术必须永远改变。但是，实际上，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我十分幸运地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是什么在我的生命中给了我兴奋和快乐。我是在1956年或1957年发现自我，让我成为第一个“博特罗”。我成功地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我选择了一条对体积感兴趣的艺术家道路。众所周知，佛罗伦萨的绘画是体积，我也是在佛罗伦萨受到影响，我希望发现唯属于自己的表达体积方式。1956年或1957年我在墨西哥时，看到刚刚完成的曼陀林静物，我明白我已经成为“博特罗”；我看到了自己，这不是模仿或衍生，它是一个真正的创造。发现自己的表达方式是一个艺术家生活的中心部分。

　　P：我发现你的作品中，无论是画静物还是人物的搭配，“西瓜、橙子、梨”这三样是最常见的水果，是因为这三样东西都是圆的，才选择入画？

　　博特罗：是的，在这些水果静物中，你可以很容易地发现为何我如此痴迷于这种体积艺术的表现方式：我表达和突出体积的愿望是源于我对性感生活的激情，我深信，艺术给观众带来的愉悦应该和它为作者带来的愉悦一样多。

　　P：在日常生活中，你对于“体积圆润”的人或物也会特别关注吗？真实的世界给你的感觉是如何的？

　　博特罗：很奇怪，因为在我过去的六十年的生活中，我一直在创作体积形象，因此它们已经成为我工作中很自然的一部分。同样，我本能地不会想去画欧洲其他地方的风景，我很自然地被年幼时拉丁美洲的风景所吸引。我丝毫不想用不是自己的风格去绘画创作，我想在一切事物中探索强调体积。以前我女儿让我画一匹马给她，她说“爸爸，你为什么不画一个小马给我呢？但是不要把它画的很胖！我希望它可以纤长一点，不要把它画的很胖！”我想了一下然后说“没问题，我会给你画一匹纤长的小马！”我开始非常仔细地画这匹马，但是我后来还是不小心地以“博特罗”方式去画它。我女儿说“不，爸爸！不！你破坏了整幅画！请让它瘦！瘦一些！”但是我没办法做到，我并非有意开始创作，但是它成为了我的作品。你理解吗？我的大脑完全无法控制。我做的任何作品都是“boteresc”。是这样的，这么多年一直坚信的东西，你是无法作出相反的举动的。我和每个人一样看这个世界，但是我自然地通过绘画体积形象，圆形物体，帮我表达我对体积和性感的兴趣和对艺术和生活的想法。画中人物是我工作的想象部分，他们并不是来自于日常生活体验，是来自于我对艺术的审美信念，以及在日常生活中愉悦、富足和对性感的热情。

　　P：在你作品中的人物没有夸张的情绪，为什么浑厚的体积表情如此静默？

　　博特罗：我一直觉得无表情的画作更美丽，它们以这种方式实现一定的永恒和普遍性。当你观察希腊雕塑时，你会发现他们的面部是十分认真的，艺术家希望能尽可能地呈现雕塑人物最大的中性和静默的形象。这并不是因为技术的匮乏或是想偷懒，而是由于雕塑人物的服饰和身体已非常精细优美，比如雕塑人物的外袍褶皱或人物面纱的梦幻透明度。而具体到面部时，艺术家可以选择要么使得人物面部表情戏剧化，将他们联系到某个特定场景，这也可以用于绘画表达。或者可以使人物人物面无表情，保留一定的模糊状态和神秘感，随着作品直到永远，随着时间的推移，将更加有趣。

　　P：在你学画期间，“未能欣赏大师原作”是心中的一个遗憾，是否为了弥补这个遗憾后来才开始玩收藏？

　　博特罗：最初我开始收藏艺术品因为显然我是一个艺术爱好者，只要我能够买得起我热爱的艺术品，我都会收藏。然后我记得当我还是一个麦德林的小男孩时，我没有机会观看到大师杰作，因为哥伦比亚很少有博物馆，而且它们都没有任何重要的国际艺术收藏品。所以我做了一生中最棒的决定：我决定捐献我所有的艺术藏品给哥伦比亚，一半捐献给首都波哥大，另一半给我的家乡麦德林。在我作出这个决定时，我改变了我收藏购买艺术品的标准：在此之前，我只购买那些让我感兴趣的作品，那些艺术史上我自己个人喜爱的作品，但是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为了能够让哥伦比亚人民可以在博物馆看到最完整的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的艺术作品，我开始购买那些我可以负担的艺术作品。当我发觉我可以提供给哥伦比亚人民全部藏品都是我在儿童时期希望能够拥有的，我捐赠给波哥大共和银行和麦德林的安蒂奥基亚博物馆。那是在2001年，我捐献了我的收藏，唯一的条件就是保持所有作品永远不变（亦即这些藏品永远不会被出售），展出将永远免费。让每一个哥伦比亚人都可以去博物馆免费观看这些艺术作品。

　　P：你收藏了毕沙罗、柯罗、莫奈、雷诺阿、毕加索、德加、马蒂斯、和达利等大师作品，当你能够直面这些大师作品并拥有时，这种感觉给你带来了哪些乐趣？

　　博特罗：如我之前所说，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一个艺术爱好者和艺术追随者了，即使在那个时候，我生活在哥伦比亚，很难亲眼目睹那些启发了自己的艺术作品。而且当时也没有网络，所以实际上所有的艺术作品和有趣的事情都是发生在艺术世界。当我长大的时候，只能通过阅读一些到达哥伦比亚的艺术书籍了解他们，在麦德林这更加困难。麦德林是一座地理位置十分狭隘的孤城，它位于安第斯山脉中部山区的深处，当时很少有路径可以从首都通往麦德林。因此一些艺术书籍抵达麦德林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年的延迟，比如，我第一次听说毕加索是因为一本介绍立体主义和二十世纪初的其他前卫倾向的书籍，在四十年代我读到这本书，这时候已经过了毕加索参与立体主义的时期。尽管如此，那些包含着艺术作品复制画的书籍，但丁的《神曲》，之前告诉你我复制过的古斯塔夫多雷的斗牛海报和我在一个亲戚家的书柜里发现的一本关于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的书……改变了我的生活。

　　P：哪位大师的作品给你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博特罗：我在普拉多博物馆看到委拉斯开兹、戈雅带、苏巴朗、鲁本斯的作品，但看到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如拉斐尔、提香、米开朗基罗等人的作品，是发生在我年轻时期最重要的事。站在名画前面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因为每个人都从它前面经过。如果你连续十年站在《蒙娜丽莎》前面，你大概可以见到整个人类。在哥伦比亚几乎没有博物馆和名画，只有当地艺术，突然站在《蒙娜丽莎》前面感受是十分惊人的，这给我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P：为什么你会如此痴迷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作品？

　　博特罗：有一天我在马德里散步经过一家书店，橱窗陈列着一本Leonel Aventura创作的关于皮耶罗·德拉·弗朗西斯作品的书。我在这本书里了解关于皮耶罗·德拉·弗朗西斯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艺术内容。我对自己说“我正在考虑去巴黎，但是我真正想去的是意大利。去近距离接触那些艺术作品比去巴黎前卫艺术学校重要得多，复杂得多。”因此，我去了意大利。

　　每到周末，我都会花几个小时骑着我的小摩托车去参观艺术大师的作品。我会睡在公园的长椅或者任何可以休息的地方，我的钱很少，只能够必须的食品和汽油，但是我并不介意，因为我很高兴能到处旅行看到不同的艺术作品。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有学习更多东西的能力，当你老了，你的毛孔都开始闭合衰老。但是你年轻时努力吸收一切知识，你就像海绵一样。

　　画外余音

　　P：工作与生活的时间，你会如何分配？

　　博特罗：我一直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我的生活热情就是我的工作，在生活中绘画给予我很多乐趣，我可以以此谋生。所以我的生活是充满乐趣的，我可以一直在我的工作室进行绘画和创作（取决于我正在创作的系列），然后一年中的剩余时间和我的妻子和家人在一起。

　　P：你会特别注重健康养生吗？在一天当中，你会怎么安排时间？

　　博特罗：我十分关注我的健康状况，幸运地是，我的工作让我一直充满活力。当我进行雕刻或者绘画时，一天中大部分时间我需要站着，有时候每天要持续站着7或8个小时。因此我的后背有一些损伤，当我不需要站着绘画的时候，我可以用坐着的方式进行绘画和创作。我非常开心，一天可以持续工作10个小时。

　　P：如今你还有哪些梦想未完成？

　　博特罗：我如今唯一的梦想是能够继续工作。一生中没有什么比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更重要的事情。我唯一的目标是不断探索自己的风格和主题并画出我想表达的意图，所以幸运的是我每天都能保持我的梦想。

　　图/Botero in China 采访、文/陆爱华 版式/Edwa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