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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之爱不断破灭的过程,恰恰也是真实之爱不断建立的过程。最终,我们实现了从原始理想化向正常的过度,穿越自己投射的完美幻象的骗局,到达去爱一个有血有肉真实人的境界。
对于“宅男”西奥多来说,萨曼莎作为一个恋爱对象,除了没有真实躯体这一点不足外,简直堪称完美,胜过一切现实生活中的女人。通过扫描西奥多的硬盘,萨曼莎可以了解西奥多的一切习惯、爱好、行为模式,为他校对文件、安排约会,无微不至且恰如所需地照顾他的生活;萨曼莎可以大声朗读西奥多的作品,并大加称赞,不断修复西奥多因为童年时母亲不肯给予积极回应而受挫的自恋,让西奥多获得尊严和价值感;西奥多凌晨失眠,萨曼莎从不指责,而是无时差、全天候的陪他聊天,温柔地鼓励他振作起来,给予了他充分的包容接纳和积极关注。除了肢体上的温柔爱抚外,萨曼莎所能提供的满足了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全部幻想,或者说是一个初生婴儿对母亲的全部幻想。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不难观察到这样的想象:我们坠入情网往往只是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一种气质,让我们兴奋地以为对方就是你等待已久的那个完美的人。恋爱后才发现,其实对方并非如你想象,甚至你根本不了解他。这个重新了解的过程短在一两天就崩盘,长在结婚多年磨合后越来越觉得“到底意难平”。其实,当初我们爱的并不是那个真实的人,而是我们投射在那个人身上的理想异性形象。所谓“投射”是指把自己的性格、态度、动机或欲望中的一部分,“投射”到别人身上。有一首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就是投射现象。荣格在分析人的集体无意识时,发现在每个人的内心中都隐藏着一个异性的形象。男人的女性化一面为阿尼玛(anima),而女人的男性化一面为阿尼姆斯(animus)。当我们发生一见钟情时,或者恋爱的初期,觉得对方是那么的完美可心,此时往往是把自己心中的阿尼玛或阿尼姆斯投射到了对方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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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海滩玩,一起为教女挑选裙子,当西奥多沉浸在与萨曼莎关系的喜悦中时,前妻刻薄的评价却一语惊醒梦中人--“你连和真实人类相处都应付不来了?”这句话逼迫西奥多承认了他不愿意正视的两件事:一是西奥多自体的一部分,西奥多在和真实女性建立关系、维持关系方面有一定困难;二是西奥多投射到外部的问题,萨曼莎根本不是真实人类。两件事其实也是一件事,正是因为西奥多在和真实女性建立、维持关系方面的困难,所以他恰恰选择了根本不是真实人类的萨曼莎,因为这样他就绕过了自己原本要解决的问题,直接得到了一个看似美好的答案。
萨曼莎向他谈论物理,西奥多心不在焉;同事邀请他带萨曼莎一起参加双人约会,西奥多提不起兴致;同事的女友赞美西奥多,他却回答说自己只是个代写书信的人。西奥多的内心产生了冲突:一方面他依赖萨曼莎、在和萨曼莎共处的过程中体验到了十足的快乐;但另一方面因为萨曼莎不是真实的人类,所以爱萨曼莎的行为本身似乎就无时无刻不证明着自己的缺陷。所以萨曼莎此时的感受是“距离感和仇恨”。距离感是因为西奥多通过隔离来否认与萨曼莎交往的事实和自己的情感,仇恨是因为西奥多通过投射性认同让萨曼莎体验到和自己所体验相同的感受,而这种仇恨既是对前妻的,对自己的,也是对母亲的。
萨曼莎意识到两个人的关系中出现了问题,她想通过拟人性爱服务来弥补。西奥多听着萨曼莎的声音,从背后渴求地抱住代理女孩,但是当女孩回过头时,他却无法继续下去--因为那根本不是萨曼莎。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萨曼莎不是真实人类的现实,泪水滴落在午夜的石板路上,西奥多终于怒吼“人才需要氧气,你不需要。我们不该假装你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正是这眼泪和怒吼,击破了理想化的泡泡,让并不完美的萨曼莎走向前台。这样的萨曼莎虽然是没有实体的人工智能,却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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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会爱上你呢?我没有答案,我不需要答案,因为我相信我自己的内心。我不会再尝试成为真实的我以外的东西。我感受到了你如影随行的对爱的恐惧,我希望我有能力帮你从中解脱,这样你就不会再孤单了。”萨曼莎一番感人至深的告白,让西奥多重拾了爱的信心,开始勇敢地与真实的萨曼莎建立关系。二人的关系看似只是死灰复燃,其实已经历一场重生。完成这个过程决非易事,因为这个过程的发生必然伴随着对很多早年客体关系的哀悼。我们在婴儿时期认为母亲并不是独立的人,而是我们自己的一部分,是随时陪伴在我们身边,被我们控制的。如果我们在成长过程中不能在内心承认--原来她也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也有自己的需求,我们就无法完成和母亲的分离,在成年后的亲密关系中就会试图控制对方或者依附对方。
幻想之爱不断破灭的过程,恰恰也是真实之爱不断建立的过程。最终,我们实现了从原始理想化向正常的过度,穿越自己投射的完美幻象的骗局,到达去爱一个有血有肉真实人的境界。
撰文/白小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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