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超女郝景芳:“清华学渣”问鼎雨果奖

  2016年“雨果奖”各项提名公布,中国80后科幻女作家郝景芳凭借《北京折叠》入围最佳中短篇小说奖。而科幻大腕刘慈欣的“三体”系列第二部《黑暗森林》则落选。作为国内首位入选这项堪称“科幻界诺贝尔奖”的女作家,郝景芳的名字一夜间成为网络热搜词。谁能想到,这位以“学渣”自居的清华女博士,当初写作竟是为了疗伤。有人说“她对火星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地球”,而这位科幻超女透着大爱的人生故事,令人惊叹。

  学霸变学渣,清华才女用写作“疗伤”

  今年30岁出头的郝景芳长发飘逸,身材娇小,声音清脆,笑起来有种小家碧玉的气质。直到聊起科幻,“量子”、“黑洞”、“四维空间”等一个个专业术语从她口中熟稔地蹦出来,才让人恍然想起她的“清华学霸”身份。

  1984出生的郝景芳是个天津姑娘,读高中时因父母工作调动移居到北京。那时的她痴迷物理,也喜欢科幻,废寝忘食地啃过萨根的《暗淡蓝点》、爱因斯坦关于科学哲学的论文,还翻烂了物理学家们的随笔集,对刘慈欣、阿瑟克、阿西莫夫等中外科幻作家,郝景芳也是了然于胸。

  从高中时被选入“理科实验班”,到考进清华物理系,郝景芳的求学履历可谓“学霸到底”。对此她却坦陈,自己是因为在2002年参加新概念作文比赛时获得一等奖,得到加分政策才得以上清华大学。也正因为郝景芳兼备理科生的思维严密、逻辑清晰,以及女生特有的细腻情感,让她在日后的科幻小说界大放异彩。

  进入清华后,这个从小学到高中一路“荣誉加身”的尖子生,曾一度感到自卑和消沉,因为她发现自己突然从学霸变成了“学渣”。尽管成绩在班上不算最差,却已经让郝景芳感到无地自容。大学里,郝景芳经历这种“碾压”的次数太多,于是她开始奋起直追,努力自学,但收效缓慢。“不得不承认,清华强手如林,好多同学都是各地市的高考冠军。”郝景芳至今感叹,一入清华深似海,从此学霸成路人。

  极度自卑和崩溃时,郝景芳想到了写作,这样既可以排解内心的苦闷,或许也能证明她“总有一样是拿得出手的”。

  虽然有着清华大学物理系的专业背景,郝景芳的科幻作品却很少卖弄技术细节,而是更多地将创作放在对个体的关怀之上。她的写作风格清雅,不像很多科幻作品中充满打打杀杀的情节,反而充满温暖和清新的味道。虽然最初投稿也会被退,但她并不气馁,因为没有学业上那种快节奏,就没有那么无望,总是可以等一等,慢慢调整。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砺和沉淀,郝景芳凭借《谷神的飞翔》荣获2007年首届九州奖征文大赛一等奖,又以科幻小说《祖母家的夏天》荣获2007年科幻小说银河奖读者提名奖。科幻小说界,一颗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自称“清华学渣”的她,事实上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后来出版的小说、散文集中的唯美插画,大多都是她自己的作品,就连那些透着淡雅和幽远的书籍封面,也都是郝景芳自己创作。在写作、绘画之外,这位理科生还玩过民谣乐队。在郝景芳的心目中,写作和别的艺术门类不同,必须要有足够的生活,坐在家里闭门造车,难以写出真正丰富的作品,甚至不知道要写什么。“所以即便写作是我的一个很大的理想,我每天也还是要做不少别的事情,接触形形色色的人。”

  发现“不平等”,两极生活催生《北京折叠》

  本科毕业后,郝景芳在清华天体物理中心读了两年研究生。但其间发生的一件小事,却改写了她的人生轨迹。有一天,郝景芳去校外蹭一个环保主题论坛,一位教授刚讲完,她就追着人家问:“为什么中国不能像外国那样做好垃圾分类?我们明明可以做到……”郝景芳当时刚看过几本环保方面的书,其实是有点着急显摆的意思。她喋喋不休地讲了一大堆,教授明显没有和她探讨的兴趣,扔下一句:“小姑娘,你知道中国有多少人在做垃圾处理吗?河北有一片村子,60万人靠垃圾处理活着,你去查查。”她去查了,才发现垃圾围城是个普遍问题。莫说河北,就连她家所在的北京清河附近,也有巨大的垃圾回收处理中心。作为一个环保主义者,郝景芳特意去了一趟那个垃圾场,看见佝偻着背的男人痛苦地拉着平板三轮车,而车上的垃圾,竟然能以一种特殊的技艺,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她还读到有关纽约粪便排放的情况:由于某些法律规定,纽约的垃圾不得入海,它们每天会被火车运送到几千公里之外的科罗拉多,那里有专人负责粪便填埋——埋在这些填埋者家乡的土地下。看到这里,郝景芳只觉得一个巨大的“凭什么”跳到眼前,这种“超级大都市特权”,让她开始思考这个世界上普遍存在的不平等问题,世界的复杂性徐徐展开。

  2008年取得天体物理学硕士学位之后,24岁的郝景芳转系到了经管学院读博士。这源于她的兴趣已经朝社会科学方向转变,她想从经济学中研究不平等的根源。

  2011年夏天,郝景芳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驻北京办公室实习。每天,她从五道口出发,倒两次地铁坐到国贸,电梯飞速到达三十几层,室内恒温,窗明几净——从这样的窗户里打量北京,北京看着也会发光。

  IMF新总裁拉加德上任后来中国,郝景芳去接机,陪这位法国前财长、“欧洲最有权力的女人”从首都机场到丽兹卡尔顿饭店,再到中南海。理论上,拉加德当然来过北京,她见了最高级的领导人、最厉害的经济学家,他们之间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决策,“真的能影响你这个国家人的命运”。而她根本无需接触这个国家里实实在在的人。

  实习持续了1年多。在国贸,郝景芳穿着小裙子和高跟鞋,参与关于中国宏观经济的英文讨论。而每天从国贸下班后,郝景芳又迅速“跌回人间”。那时她居住在北京的城乡接合部,小区楼下就是嘈杂的小巷子、小苍蝇馆子和大市场。有时她在楼下吃东西会和店主聊天,听他们说着远方其他省份的家人和孩子。而她自己,由于读书时间很长,身边一直围绕各种喜欢谈论整个世界、感觉自己即将接管全球的跃跃欲试的学生,他们对未来充满奇异的期望……所有的这些碎片在郝景芳头脑中和心中碰撞起来,就形成了后来的《北京折叠》。

  2012年,她将写完的《北京折叠》发在清华BBS上,引起广泛关注,并吸引了一批国内科幻作家的目光。《北京折叠》故事并不复杂,背景是若干年后的北京城。那时,城市被分为3个空间,第一空间是权贵统治者,第二空间是中产白领,第三空间是底层劳动者,这3个空间的人虽然都生活在一个城市中,却在空间和时间上相互隔离。每到清晨,大地翻转,城市折叠,不同阶层的人在完全隔绝的时空里过着各自的生活。跨越阶层的通道极其狭窄,并且需要铤而走险。小说讲述了垃圾工老刀为了让自己捡来的孩子糖糖上一所好学校,而去冒险帮助第二空间的研究生,给第一空间的上层姑娘送情书的故事。全文以老刀的视角进行观察,讲述了不同空间之内人的生存状态的巨大差异。

  《北京折叠》并不追求瑰丽前卫的科幻设定,而采用非常细腻克制的笔触,反映普通人的生活与困境。阅读这篇作品,并不会给人以仰望星空的热望,而会让人想起更为现实的东西——北漂、蜗居、在一线城市的繁华中辛苦求生的人们。

  近两年大热的《三体》作者刘慈欣,曾给予郝景芳高度评价:“一个完整繁荣的文学门类,本就应该有足够的丰富性和多样性。中国科幻展现给世界和读者的,在星辰大海的邃远深沉之外,也应该有针砭现实的勇气与温情。”

  入围雨果奖,“科幻超女”心存大爱

  2014年博士毕业后,郝景芳没有去那些坐落在国贸的高大上机构,而是供职于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这是一个半官方的基金会,由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发起成立,但独立运作。

  郝景芳做的第一个项目是贫困地区儿童每日营养加餐的社会实验。“有50所学校作为观察组,完全没有加餐,另外50所学校我们发放营养餐,然后一段时期后,测试学生们的生长发育情况、学习情况等等,总结成报告。”她说,基金会有通畅的建言渠道,报告直接递交给国务院,这项社会实验的最终成果是:国务院启动了农村义务教育学生营养的改善计划,每年拨款160亿,每个农村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可以获得每天3元的补助。

  项目主任郝景芳很忙,除了组织会议,她手上还有一把课题,包括城镇化战略研究、京津冀协同发展研究,还有受全国人大预算工委委托的财政税收预测。而不平等的问题几乎贯穿在所有研究中——“我想这个基金会是一个既能触摸第一空间,却在为第三空间摇旗呐喊的小小团体。”郝景芳说,她非常喜欢这份工作。在同事们看来,郝景芳在基金会里工作出色,“她很拼命,之前做财税项目时整夜地加班,没有多少人能做到。”他们认为郝景芳的动力来自于她对所做的事的价值坚信不疑,有超过一般人的笃定。

  2016年4月27日,美国第74届“雨果奖”公布初赛结果,《北京折叠》入围最佳“短中篇小说”提名。5月,郝景芳推出了科幻小说《流浪苍穹》,其他两部作品《孤独深处》、《去远方》也将出版。如今,已经有影视公司找她谈《北京折叠》的剧本改编权,出版合同也纷纷送上门来,加上频繁的采访请求,这位科幻超女有些应接不暇:“真不喜欢这种纷扰的生活,还是让我安心在工作和写作中发光发热吧。下一部书,我将带读者去开拓火星!”

  生活中,郝景芳还是一个两岁女孩的妈妈,她开设了自己的微信公众号“晴妈说”,写了一系列关于儿童心理学、婴幼儿脑科学的文章,被不少妈妈评价内容很“烧脑”。比如她在一篇《为什么孩子会耍地赖》的文章中,就从科学以及德国作家法尔克·莱茵贝格著作《动机心理学》的角度加以分析,洋洋晒晒泼墨千言,透彻解析了孩子无故耍赖的原因和动机,让读者们忍不住感叹:“不读几年研究生,真追不上博士辣妈的思维,很深奥,却也令人很受益!”

  工作之余的时间,郝景芳全部给了女儿和写作,以至于丈夫被迫学了一手精湛厨艺。她时常拉着女儿去公园,教她认识每一种花草,辨识各种鸟鸣;每晚临睡前,也会给孩子背诵唐诗三百首,讲《格林童话》。她很在意潜移默化的家教,说人是环境的产物,要给孩子营造一个“处处留心皆学问”的学习氛围。

  得知《北京折叠》入围“雨果奖”的当晚,丈夫在家烧了一桌香味四溢的饭菜,女儿亲热地吻过她的脸颊后,还用稚嫩的童音唱起了儿歌:“劳动了一天,妈妈辛苦了!妈妈妈妈快坐下,让我亲亲你吧……”那一刻,幸福的泪光在她的眼中闪烁,为了生活中这些温馨感人的片断,她说再苦写50年都不会厌倦。比起“雨果奖”,丈夫和女儿小小的犒劳更令郝景芳满足。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文/张东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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