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他，是因为他不那么“好”

在1997年跨年演唱会上，张国荣非常感性地说了一番话：“以后我老了，不红了，当你们看到天上星星，会不会偶尔想念我？”这句话还常常不经意的在我耳畔响起，而时间已经走得很远很远，过了15年了。

作为一个歌手，“谭张争霸”是上世纪80年代香港歌坛永远的传奇，作为一个演员，《霸王别姬》《英雄本色》《倩女幽魂》部部经典，但仅仅用“歌坛影坛巨星”来谈张国荣，是远远不够的。甚至有不少人跟我说过一个相同的观点：他们喜欢张国荣，不只因为他的歌曲和他的电影，虽然与他素昧平生，他们却喜欢他这个人本身。

我也是。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张国荣本来就是那种传说中“越了解，越喜欢，越心生敬意和亲切”的那类人。

张爱玲说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这个爱里，要有崇拜。明星不论大小，大概都有几个脑残粉。但“巨星”不同，即使是一个路人，也会让他们发自内心称赞一句：“果然有实力，这才配叫天王巨星。”

张国荣拥有被倪匡称作“眉星剑目”的面容，低沉性感的好嗓子，一流的审美触觉，奥斯卡形容费雯丽的颁奖词似乎改下句式便能套用在他身上：“一个明星若有如此天赋，根本不需要如此努力。”但这样的表态，明显太轻佻了。

仅就那部名动天下的《霸王别姬》而言，就比很多人想象的要难得多。香港演员进内地剧组拍戏，气质本身就有很大差距，如何融入环境是棘手问题，看陈道明在《无间道》系列的表现多突兀就知道了。

而且，在不那么开放的90年代，演出程蝶衣和段小楼的“禁忌之爱”，对于性取向本就非常敏感的张国荣，不知要克服多少心理压力。

《霸王别姬》片中的京剧和昆曲身段，不是自幼学戏的人根本很难完成这些动作。尤其是他穿便装给日本人演唱《游园惊梦》的那昆曲身段，神态，手势，身段功架，一看就认真的练过的，水准至少可以糊弄住我这看戏的半吊子戏迷。对比可参考王祖贤在电影《游园惊梦》里的昆曲表演片段，王祖贤最外行的还不只是手势，整个人是塌的。肩膀和腰部没有力度，这是因为王祖贤没有大量练习，只摆了个样子的缘故。当然，这不怪王祖贤。京昆的这些功架练好真心不容易，更应该感慨张国荣是个多么“拼”的人。

做“巨星”除了要“实力说话”，还要常常学会“不做自己”。商业明星的使命，就是做一个“提线木偶”，负责光鲜亮丽，满足观众的美好想象。大概在高位的人，总是害怕暴露自己脆弱的，一层层地把自己包装起来，就像范冰冰说的那样“别低头，皇冠会掉”，但张国荣显然不是。

他在歌里唱：“万人爱，为何还怕伤害？”在节目里聊最伤心的事，是他妈妈到他家，很客气地问他借用下洗手间，这种疏远客气伤了他。这样寂寞的话，几乎不像出自一个“天王巨星”的嘴里。

张国荣的“任性”是有目共睹的。大概没有人能忘记他在97年演唱会的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告白，对挚爱唐先生的告白，并献上《月亮代表我的心》这样的歌曲，两个大男人在街头手拉手，被狗仔队偷拍，张连头都不回。

那个年代的香港男星，成龙在林凤娇生了房祖名后才给名分，而刘德华是多年否认爱情和背后的女人存在，明星们承载着观众的幻想，连“正常”的爱情都噤若寒蝉，何况是张国荣这样“不正常”的爱情？这种行为简直是自毁前程。当年大红的毛宁不就是因为同性恋行为被捅了刀，从此一蹶不振，销声匿迹么？张国荣是多任性才敢公开拍拖啊。

毫无下限的港媒攻击他的性取向，次数可谓数不胜数，张国荣不介意么？不，他非常介意。在《张国荣的时光》一书中可以窥见不少，有一次他因为港媒媒体诽谤他在街头跟陌生男人接吻而发飙。歧视甚至发生在金马奖当场，秦汉表示他不稀罕什么劳什子同性恋电影奖，当时，镜头直面照在张国荣脸上，他只是很礼貌地微笑了下。

有些人怕受伤，干脆就偷偷摸摸，瞒天过海，他偏不。沿路红灯再红，无人可挡我路，望着是万马千军也直冲，只为着心口一个勇。

张国荣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缺点也很明显的人，不是标准的“完美偶像”。在志摩千岁的书里，不少笔触都谈到他的高度情绪化和“任性”，当然，在他那种境况和压力下，尤其是外界很多恶意的压力，他的情绪化很正常。

曾听人说，喜欢张国荣是因为他不那么好。

当然，一个没有死穴的高手是很可怕的，是那些展现出来的缺点才让张国荣亲近起来了。就跟《红楼梦》里的薛宝钗和林黛玉一样，前者做人做到滴水不漏，后者尖刻总生气，但越读书越爱黛玉，毕竟她的心思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呀。人无癖好，不可与之交。

但更重要的是，我们之所以爱着这样

的张国荣，是因为他像我们每一个人。情绪坏的时候他甚至说过，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爱他，只有他一个人。

呀，听听这句话，像不像你与我，我们低落的时候内心情感的自然流露？这个人有缺点，有爱憎，有时候嘴比脑子来得快，不够深思熟虑，怕受伤，介意诽谤，会暴躁会跺脚，害怕寂寞，报其敏感，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前冲，非常勇敢，非常拼命，非常骄傲。

我们与张国荣天然就有这样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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