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哥哥走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呢。

他从东方文华的楼上纵身一跃,飞向永恒。我看着报纸头条发愣,知道他去了很远的地方。直到长大了才懂得,哥哥走了,是再也看不到他了。

心中怅然,这难过,晚来了这么多年。

哥哥的电影几乎陪伴了我整个童年。记得那时候看《纵横四海》,他坐在海边被画家画着,呼地转过身,潇洒地在画上签下名字,回眸对着镜头一笑道,“我是通天大盗”,于是那种喜爱奔涌而来。

或许这是一个女孩对于爱最早的遐想,那种沁人心脾的欢喜,随着海风吹来,填满心间的每个缝隙,这么多年,都难以忘怀。

在他离开多年后,我来到香港。或许这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多年前辗转来到了这座城市,感受到哥哥遗留在世的心跳。

每年这座城市的春天,风里都是思念的味道。

从尖沙咀去中环过海的时候,常常喜欢坐旧旧的天星小轮,听说那年哥哥是握着六姐偷偷给的20块到电视台报名,就在天星码头搭了天星小轮过海,所以后人称天星码头是哥哥人生的一个起点。

随着人潮涌动上船的时候,恍惚会感受到当年那种忐忑的心情,成功了也许就是一个自立的机会,每条船都有着自己的航向。

走过卑利街荷里活道,很难想象这样一条狭窄的小路会是《阿飞正传》里一个经典的拍摄地,那种上下打量女孩儿玩味的眼神,眨一下眼睛吐露出几句话,便将一个撩妹神手刻画得传神。电影里说有一种鸟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也许外表放浪内心细腻的旭仔,是哥哥内心的一只“无脚鸟”。

Alabar酒吧是个多年之后依然会让人心动的地方。当年那张哥哥和唐先生的著名牵手照,就是在这里被拍到的。

都说当时哥哥喝多了,看到记者,一时冲动拉起了唐先生的手。可我总觉得,他是清醒的。“把酒千钟醉,痴情终不悔。”拉着心上人走在街上,他要让他们的感情晒晒“太阳”。

不得不提的是,哥哥和我们告别的地方。

每年春天,这里摆放着世界各地人们对他的“宠爱”,大家总是相顾无言,默默放下花看一看别人写下的话,静静地想一想这个仿佛还在的人。

总觉得这一天,文华东方才是活着的,它带着一股时代的幽怨,像那个心事重重又孤单脆弱的他,纵有千般呵护,也无法高兴。

每天,我混迹于看似高大上的写字楼之间,挤着早班地铁返工,踩着星光回家。在公司谈着上百万的case,回家却躲进几平米的小房间,连叹口气都要悄悄地,生怕隔壁的室友会听到。有段时间我陷入抑郁情绪里无法自拔,那时才感到自己真正靠近了他,读懂了他。

香港这座城市,包容的是人种、是文化、是宗教,却不是价值观。这里的每个人都爱钱,都要钱,都在张口闭口谈着钱,垫在脚下让人看世界的不是书,而是钱,有钱人瞥见的大城市和穷苦人看到的大城市是云泥之别。

而很不幸,我无法在这样的价值观之中找到自己的认同和价值,于是每天在反复的自我肯定与自我否定之中迅速陷入抑郁中。

人安静而了无生气。

好像这个时刻才离他最近,每个焦虑、失眠、郁郁寡欢的时候,严重时甚至无法控制自己抖动的双手。就像脑海里的一根弦,“砰”一声断了,“病发时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手啊,脚啊,都没有办法控制……”

他是上帝选中的宠儿,在这座人被金钱抽着向前走的城市里,他可以选择追求自己的理想,做喜欢的事,爱想爱的人,不用陷于金钱的囹圄之中,对于哥哥,一切都美好到时间可以定格这一秒永不再走。

可是恶魔也选中了他。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