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马尔最煎熬的90分钟

　　如果没有那脆弱的一跪，如果没有那顷刻决堤的泪水，如果没有那在圣彼得堡的阳光下被拉长的疲倦的身体，人们不会知道五星巴西的王牌、桑巴军团的10号究竟经历了怎样一个90分钟。

　　笑容掩盖不了一切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

　　俄罗斯世界杯，似乎对10号并不友好。埃及10号和他身旁的队友，在圣彼得堡的冷雨中，被强壮的俄罗斯骑兵冲得七零八落；阿根廷10号，在下诺夫哥罗德的狂风中，颤颤巍巍摇摇欲坠。巴西10号的命运，何去何从？

　　比赛前一天的适应场地训练，只对媒体开放15分钟，所有的焦点都落在了内马尔身上。整个公开训练过程，巴西10号都显得很轻松。巴西队本场轮换队长席尔瓦中圈训话时，内马尔甚至还有心情隔空和马塞洛互相调侃。随后的热身，内马尔一共只接触了四次皮球，让人丝毫无法洞悉异样。剩下的，就是挂在他脸上的笑容，如同圣彼得堡这一周来难得的晴空一样清爽。

　　与哥斯达黎加的比赛，内马尔踢得无比艰难，艰难得远超想象。赛前热身时，助教西尔维尼奥带领球员在禁区前进行撞墙配合后的射门练习，从右到左。马塞洛、威廉、保利尼奥、卡塞米罗、库蒂尼奥、热苏斯……没有内马尔。巴西10号在大禁区左侧高举右手示意，但西尔维尼奥甚至自己完成了一次漏球转身射门，都没有“照顾”到在一旁静静等候的内马尔。

　　在马塞洛的提醒下，西尔维尼奥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失误”。于是，他一次性补偿了内马尔三次射门的机会。后者大禁区左上角内切后打门，在库蒂尼奥上一场破门的位置。一次滑门而出，一次击中门柱弹出，最后一次，皮球入网。内马尔满意地笑了，回头冲着马塞洛做了个鬼脸。一切似乎很顺利。

　　圣彼得堡体育场上空，晴空万里。现场超过2万巴西球迷，为自己的国家队制造了足够的氛围，他们甚至在演奏哥斯达黎加国歌时还在高唱巴西之歌。此时此刻，谁也不会预料到，一个困局正笼罩在巴西队的头顶。

　　焦虑在巴西队内传染

　　“你静静忍着，紧紧把昨天在拳心握着……”

　　小组赛首轮与瑞士队的比赛，内马尔成为了自1966年以后，单场世界杯比赛中被犯规次数最多的巴西人——10次被侵犯。整场比赛，内马尔不是被瑞士人放倒，就是在被瑞士人放倒的路上。

　　小组赛第二场对阵哥斯达黎加，出于保护内马尔的原因，蒂特并没有在一开场就把内马尔当作进攻发起点，而选择使用威廉和法格纳所在的右路作为打开突破口的方向。以致于开场后10分钟内，内马尔经常性孤零零地出现在左边路，远远地看着皮球在场地的另一边运行，仿佛和前一天的梅西一样，是个局外人。

　　尽管如此，哥斯达黎加人也没有放过内马尔。一旦巴西10号拿球，一名球员立即贴身封堵纵向突破路线，另一名球员则不断靠近形成包围伺机断球。这是哥斯达黎加对于内马尔最基本的防守部署。不让内马尔进入比赛状态中，哥斯达黎加人的限制工作做得很好。

　　经过了前15分钟失败的试探，内马尔开始利用突破寻找机会。不过哥斯达黎加人迅速将巴西人的想法扼杀。第14分钟到第16分钟，内马尔连续三次带球突破，换来的是三次重重地倒地。球可以过，内马尔必须躺下。哥斯达黎加主帅奥斯卡·拉米雷斯赛后所说：“我们没有故意对他（内马尔）犯规，没有想要伤害他。我们只是试图在公平的条件下尽力阻止他。”

　　第三次倒下，内马尔在草坪上躺了接近20秒才起身。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现实的残酷总是会令人沮丧，许多时候，似乎我们的努力并不能换来想要的结果。上半场第30分钟，保利尼奥前场断球后分球。内马尔突入禁区，面对防守并没有射门，而是选择突破后传中，皮球高高飞过所有人头顶飞出底线。失去平衡的内马尔瘫倒在草坪上，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圣彼得堡阳光明媚，依旧照不亮巴西队的前路。

　　0比0保持得太久了，内马尔的焦虑开始浮现。他开始不断尝试突破，尽管媒体一直在批评他在球场上太沉迷于单打独斗。下半场一次强突被阻止后，内马尔从身后拉倒了哥斯达黎加6号杜阿尔特，裁判吹罚巴西人犯规。“不！”内马尔转身冲着当值主裁荷兰人库珀斯咆哮，球场远端的哥斯达黎加球迷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嘘声，以示对内马尔的不满。无所谓！内马尔根本不在乎嘘声，他一路喋喋不休，直到回到本方禁区前沿。

　　焦虑是一种会传染的情绪。以内马尔为中心，向整个巴西队扩散。面对哥斯达黎加五名后卫的防守阵线，巴西一筹莫展。D·科斯塔和菲尔米诺的出场，只为巴西人带来了场面上的激动人心，却没有实质性改变比分。

　　眼泪是开始也是结束

　　“能不能就让悲伤，全部结束在此刻，重新开始活着……”

　　如果救世主降临，没有人比内马尔更合适这个角色。急停、转身，过人，倒下。这个本场重复了近10次的动作，终于换来了主裁判库珀斯的关键哨声——点球！内马尔笑了，就像比赛开始之前热身时那样。不过，他笑得太早了。视频助理裁判做出了提示，库珀斯跑向场边观看录像回放。30秒后，世界杯历史上第一个被VAR取消的点球诞生了。

　　不解和疑惑写满了内马尔的脸庞，愤怒迅速占据了他的大脑。“嘭！”巴西人将皮球举过头顶，重重地砸在地上。在巴西球迷的满天嘘声中，内马尔领到了一张黄牌，一张足以摧毁他自信的黄牌。从里约到圣彼得堡，这个被整个巴西寄予厚望的年轻人，没有想到自己的世界杯之旅会如此艰难。

　　命运是人生最残酷的棋局。巴西领先了，却和内马尔无关。菲尔米诺的做球，库蒂尼奥中路插上捅射得分。库蒂尼奥破门时，内马尔还在寻找机会摆脱后卫的防守。连续两场破门，连续两场当选最佳球员的库蒂尼奥，却只是巴萨失去内马尔之后选择的替代品。

　　命运也是人生最好的导演。当孤注一掷的哥斯达黎加人放弃了回追，内马尔再也不用面对一群彪悍后卫的围追堵截。凌空跃起，一脚垫射，剩下的，是聆听皮球和球网的摩擦声，以及看台上巴西球迷疯狂的呼喊。这一刻，所有的重任、所有的压力，烟消云散。

　　赛后的记者发布会上，有巴西记者质问蒂特：“我们都知道内马尔经历了什么，赛后的眼泪也是一个动情的时刻，但这只是小组赛的一场，眼泪是不是来得太早了？”的确，哥斯达黎加只是这个小组最弱的球队，却给巴西人制造了巨大的麻烦。击败这样一支球队，真的值得内马尔哭泣吗？面对这样的问题，蒂特甚至迟疑了一下，“你应该去问内马尔！”

　　对于全世界媒体，说一句“我们知道内马尔经历了什么”太过于轻松。这是一名刚刚从三个半月重伤中复出，就必须承担起一个国家所有希望的球员；这是一名从受伤开始就被不断质疑，一切生活细节都暴露在聚光灯下的球员。就像内马尔赛后在社交平台上宣称的一样，“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付出了什么！”

　　当沉重的包袱被远远丢弃，当科斯塔、米兰达、热苏斯，不断聚集在内马尔周围，巴西，看起来终于像一支球队了。此时此刻，桑巴的世界长舒一口气。

　　特派记者南楠发自圣彼得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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