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溪米酒 又到一年酿酒时

  • 来源:海峡旅游
  • 关键字:芷溪,米酒
  • 发布时间:2019-03-05 18:04

  闽西多山城。倘若摊开连城的地形图逐一端详,大约也能想象出,被金石寨、黄家山、林岭、头同、落生顶这几座山峰环绕起来的芷溪村应该是一座位于盆地的村落。在被群山环绕的芷溪村,当地人种植最多的农作物非水稻莫属,除了日常食用,其余的几乎都被用来酿酒。秋收糯稻,立冬前后架起大锅,准备蒸糯米饭、酿米酒;待冬至时添加最后一次山泉水后,再一坛坛地静置放好,静待其发酵;到了阖家团圆的春节,一家人便能品尝到米酒的清甜醇厚了。对芷溪的客家人而言,米酒既是他们对“秋收冬藏”的另一种解释,也是他们一贯为之的传统:年年皆有新醅,一壶米酒暖过冬。

  冬至酒,留到明年九月九

  乡村的初冬总是寂静的。因为一年的丰收刚过,正是农闲的时候,不过在芷溪人阿吉的记忆中,冬日的芷溪村都是酒的味道。“假如你在立冬前后到我们村子转一圈,就会看到家家户户都在蒸糯米、酿米酒,”他说:“我们小时候,很喜欢围在长辈身边看他们蒸糯米饭,那时候我奶奶会用大碗盛一些蒸熟的糯米饭,让我们这些孙辈捏成小球,蘸一点白糖吃。”

  芷溪米酒的酿造已有百年之久,如今这里的水、糯米、酒曲以及制作的工艺和百年前相比,也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这个已历经五百多年历史的客家村落虽然如今也通了高速,但整体的环境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人口相较于其他村落也较为兴旺。因为山区湿冷,芷溪的客家人靠喝米酒祛湿寒,因此酿酒就成了客家妇女必备的一项技能。阿吉介绍说,他们那里的客家人评价一位客家妇女是否贤惠能干,主要就是看酿米酒,做酸菜以及腌萝卜这三项手艺。在客家,酿酒通常都是女人家的事,如今芷溪村的主妇们依然会在立冬前后,开始忙着刷洗酒缸,准备新一年的米酒,她们主要准备的都是家用的米酒,因此每次大概准备五十斤左右,也不需要做太过繁重的体力活,难怪客家人将米酒称为“酒娘”。

  除了寻常家庭,在芷溪当地的大姓之一,黄姓家族的万诚公祠里,每年一入冬,祠堂里就会飘出阵阵酒香。家族里的黄保丰师傅从1985年就开始在这里酿酒,起先是为了母亲而酿,后来手艺日益成熟,黄师傅也会酿一些米酒来卖。当在厦门工作多年的阿吉打算经营故乡的米酒生意,回到芷溪考察时,他决定和黄师傅合作,由黄师傅来酿造芷溪米酒。他告诉我们,黄师傅依然使用从前的工具酿酒,而且遵照从前留下来的方子:将秋季新收的糯稻剥除外壳,倒入洗净的酒缸内淘洗;用木质饭甑装满糯米,架锅烧水蒸熟;随后再用山泉水冲冷,并将捣碎的酒饼撒入糯米饭里搅拌。“酒饼就是酿酒酵母,用二三十种中草药和米糠捣碎,揉和搓圆后发酵而成。一般中秋前后,秋高气爽的时候最适合做酒饼,到了冬天酿酒时就能用上了,酒酿得好不好,就要看做酒饼的师傅手艺是否老道了。”阿吉向我们解释道。

  搅拌均匀的酒饼和糯米被移入另一个干净的酒缸内密封发酵,直到冬至前后,黄师傅将酒缸开封,并倒入最后一次山泉水。因为客家人认为冬至的水味最醇,用它酿酒可保久藏不坏,口感也更醇厚,因此在冬至进行这个步骤反倒颇有仪式感。冬至过后,就要用桑皮棉纸封好坛口,堆坛待发酵,直到酒香丝丝飘出,这一年的冬酿酒就算是大功告成了。等到过年时开封,一家人就可以一起喝。有时候遇到不同的客人,主人也会用不同的米酒招待,对此阿吉解释说:“比如说你本身是芷溪的,平时都在喝酒,那我用一年的米酒招待你就足够了;假如你从没有喝过米酒,那我会拿三年或五年的米酒招待你,让你感受一下不同年份的口感,一般来说,时间越久,酒越醇厚。”

  以酒代水,祖先的遗产

  客家人对米酒的依赖远胜于其它食物,用阿吉的话来说:“米酒就流淌在我们客家人的血液里。”由于山区最多的就是米,因此关于米的转化,客家人总是有很多想法,诸如将粳米磨成粉,做成米粄或捆粄,米酒则是当中另一种物尽其用。“我们这里把酒当做水来用,有时候一大早起来就会喝一碗米酒,煮饭或炒菜也习惯放点酒,还有妇女坐月子也会吃用米酒炒的菜,大家都说客家人会喝酒,可能因为我们出生的第一口乳汁里就有酒了。”

  冬至时,闽西的客家人都热衷于用各种贵重的食物进补,芷溪村除了一般的进补食单之外,还有一种特别的“涮酒”:以米酒和当地的草根,诸如牛奶根、香藤子、鸭掌草等一起煮成汤水,然后倒入牛肉、鸡肉、猪肉或鱼肉,即可用汤涮肉,也可直接喝汤。高档一点的涮酒叫“涮九品”,即选取牛的九个部位来吃,至于米酒的用量则依照个人酒量来调整。“听我们村的老人说,我们村从前有条芷溪,那时有人通过水运将本地的烟草、木材运到广东、江苏等地,赚了钱就回来盖房子。水上的商贸发达,因此当时有很多的纤夫,他们常年在水上,必须吃涮酒、喝米酒才能除湿寒,否则很容易得风湿骨病。所以我们吃涮肉可能也和这点有关。”阿吉对我们说道。

  提起米酒,阿吉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他说起酿酒前,芷溪当地也有祭酒神的风俗。不过他说:“我们不是拜具体的神像,而是天地神明,所以会到一个宽阔的场地,比如天井。有简单祭拜,也有隆重的杀一只鸡祭拜的。或是在糯米饭蒸好之后,会先盛一碗放到祖先排位前,请祖先先吃。”如此既是敬告天地,也是敬谢祖先。因为在客家人看来,自己所享受到的一切都是祖先给予的,对祖先的崇敬远远大于其他神明,因此阿吉会说:“客家的一些文化和习俗之所以能一脉相承,其实也跟这样的家族训诫有关。”

  如今阿吉经营着名为“酒狐”的客家米酒品牌,并回到芷溪拍摄了一部名为《耕耘山间酿酒作乐》的纪录片,将芷溪传统的米酒酿造呈现在大众面前。他自己也会酿米酒,在他看来,酿酒其实并不复杂,“老祖宗已经给你留下了一套做酒的工具和方法,你只需要准备好材料,跟着长辈慢慢学着做,自然也就懂了。”从前信息不通畅,当地人关于酒的唯一选择就是用身边现有的米来酿的酒,如今外界带来了啤酒、红酒、洋酒,喝米酒的人似乎也变少了,村子也只剩几位酿酒老师傅在酿酒。但在阿吉看来,芷溪的米酒就像当地的古宗祠和民居一样,经过了时间的发酵,愈加显露出其醇厚深远的韵味。尤其在他研发的一系列米酒当中,最受欢迎的还是那款传统的山糯米酒,可见人们似乎更偏爱那种从古至今延续下来的味道,这种味道暗示着:在那个酿造米酒的地方,人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一如往昔,他们的村落没有发生剧烈的动荡,生活的根基依然有迹可循。假如某一天,那里不再适合酿酒,也没有人再愿意酿酒,也就意味着一种传统的气味的渐渐稀薄,乃至消散。

  撰文/郑雯馨 供图/阿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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