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釦器,缘物心

  • 来源:海峡旅游
  • 关键字:釦器,金银缘器
  • 发布时间:2019-03-05 18:10

  车驶过洪塘大桥,我们在一处僻静住宅区里找到“怀安山居”。甫一见面,连广洋招呼道:“上楼喝茶吧。”我们跟着他,登上折转的台阶,在一张硬挺的木桌旁落座。木桌平实宽阔,他坐在那一端悠悠然泡茶,我们的目光落在这一端,恰好是几只不尽相同的白瓷釦杯。

  八尊釦杯摆得稍近一些,线条挺阔,釉色白中闪青,表里可见指影;不远处,是三朵凝脂若玉的梅花釦杯,釉色牙白,形如凛冬寒梅。和寻常茶具相比,二者杯形遒古折简,更显挺拔,细眼一看,或是因其口沿处有铜釦环绕,依杯型紧拥白瓷,金棱玉质中呈现出细腻的手作温润,正是“釦器”技艺。而这一个“釦”字,便是我们此次车行300公里,探访“怀安山居”的目的所在。

  所谓釦器,以金银缘器也

  《说文·金部》里曾记载:“釦,金饰器口。”釦器,是指在器物口沿、腹部和底部用金属箍镶固,以此达到加固和装饰器物的目的。目前考古发现最早的釦器,是西安张家坡出土的几件西周时期附在漆盨上的青铜釦。随着时代发展,漆器在日常生活中的地位逐渐为瓷器所替代,但是“釦”作为一种工艺,仍然为瓷器所承袭,被视为一种奢华工艺。

  特别在宋朝,由于朝廷对器具品味的提升,釦器技艺也随之大盛。宋朝工部文思院设“棱作”,内廷后苑造作所亦设“棱作”,皆只负责器皿的镶口。汴京城内,镶金属口的作坊也面向市场,不必金银,铜釦也能使器物增色,一时风靡。

  在瓷器口沿镶金银,本是出于实用方面的考虑,使器口不至于过早损坏,又能起到装饰作用,彰显使用者的身份地位。正如《盐铁论·散不足》所写:“近富者银釦黄耳,金罍玉钟。”所谓“银釦”,便是用银镶釦器物。也有出土釦器为佐证,五代前蜀王衍报后梁末帝朱有贞的信物中有金棱碗,其致语中即有“金棱含宝碗之光,秘色抱青瓷之响”;西安法门寺地宫曾出土两件银釦秘色瓷碗,瓷器的口沿和底足就均镶有银釦。这些釦边瓷器本身就十分贵重,非一般平民所能拥有。

  釦器技艺自古金贵,个中缘由也不难想象。金银在古代是流通货币,因此金银釦成本高昂,而瓷器易碎,要在瓷器口沿镶金属釦边,并使之与器物口沿镶嵌紧密,浑若天成,釦之边缘与器壁能更趋于平缓而过度平滑,让使用者口唇的舒适度得到最大限度的提升,非技高者不能驾驭。因此镶釦虽是一种装饰,却也是对瓷器实用功能的补充和完善,在技艺与审美双重层面上,都有其价值。而如今,釦器技艺已难得一见。国内瓷器行业多将目光聚焦于金缮、锔瓷等修复工艺,技艺要求更苛刻、成本也更加高昂的釦器鲜有人问津。放眼整个福建地区,技术纯熟的釦器匠人竟只在怀安山居,正是邀我们入座品茶的连广洋。

  匠人难得,以釦器缘物心

  连广洋将工作室取名“怀安山居”,因它坐落于古时淮安、洪塘一带,此地曾是宋、元、明三代“怀安窑址”故地,同时也是闽地士子文化承载之处,所以“沾沾古之灵气,沿用‘淮安’之音”。

  在此之前,他原本也在洪塘学了多年大漆,精研大漆器物手作,从事漆画创作,故而懂得金缮手艺,毕竟大漆与金缮本是同源。渐渐地,从金缮到锔瓷,最后沉醉于釦器,过程看似跳跃,其实站在器物的角度来看,不过是由修复到保护,是一个惜物之人再自然不过的反应。难就难在,如今与釦器相关的资料极其有限,他除了尽力收集各类釦器图录资料,也只能到各地博物馆揣摩釦边瓷器,凭借以往金缮、锔瓷的经验,每日十余小时的自学研究,终于在三四年后小有所成。

  我们请连广洋手作釦器,他一边拉开工作间的大门,一边打下预防针:“其实过程不复杂,只是要反复打磨调整,磨时间。”还真是,这种略显神秘的工艺,连工具都出奇地普通――数把大小各异的剪子、一把玛瑙刀、一大叠砂纸、放在地上的硕大喷灯,大抵就能囊括工作台上所有的零零碎碎。手作釦器的步骤说来也是简单几句话,将金属片裁出形状,再依杯型调整,反复打磨修改,让金属釦边紧紧抱着瓷器口沿,不靠胶水,而靠二者在微妙角度下生出的自然抓力。但偏偏就是这七八个简单步骤,裁裁剪剪又磨磨,两个多小时过去,依然没有完工的迹象。

  原来这手作釦器真正磨人也是真正精妙的,都在些不易察觉的细节。如何在易碎的瓷器口沿上,箍上一圈冷硬的金属釦边?时至今日依然没有公式套用,温润瓷器握在手中,用几分力道,便有几分心惊。而根据器物器型不同,所采取的釦边方法也各不相同。“浅口”的釦边一般外口沿略高于内釦的釦边,且釦边在剖立面上中脊略微凸起,形成圆弧状,同时向两边趋薄,与现代搪瓷杯的口沿造型相近,俗称为“泥鳅背”;而“深口”以直口方棱凸起包边,谓之“韭菜边”。名字取得轻松趣味,却要匠人花费数小时甚至数天时间手工打磨,才能得到足够自然贴合的釦边。

  待一只茶杯用数天时间釦好边后,连广洋却不想这釦边喧宾夺主:“釦边是为了装饰和保护器物,可以让它显得更挺拔更有精神,但不能影响器物自有的气质。”所以他说,釦器最终考验的不是技巧娴熟,而是匠人审美。器物需用金、银、铜何种釦边,以何种方式釦边,甚至需不需要釦边,都要尊重器物本身。所以手工匠造艺人应当劳作善守,读书养心,使心手相望,道技相生。只有如此,才能做出有特色的器物,让它在不同场合焕发光芒。

  但同时,若单纯以修复名义理解这门技艺,又显得狭隘可陈。在连广洋眼中,“釦”可以与任何物体发生联系,他就曾尝试在竹、木、牙、角等材质上进行釦边,以期打破传统技艺的固定思维,发挥釦器棱边的特性,表达材质对比所带来的形式美感。自去年起,怀安山居也推出了自己的艺术手作衍生品――遒古系列的八尊釦杯与梅花釦杯,以及“和花和月”釦器系列。

  在怀安山居的介绍中,这些衍生品都以德化窑经典杯盏为器型,却并非简单地复制摹古,而是在古气格调的基础上,融入传统手作元素,试图衍生出符合当下审美的器物。连广洋对于德化窑的欣赏与偏爱,由此可见。他感叹德化窑能自一味白釉中,变化出万千内涵,而这堂由至简缘物心的课,他自釦器中,还有万千可学。

  撰文/郭钰婷 摄影/叶香玉 供图/怀安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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