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负债下的增长

  “全球足迹网络”(Global Footprint Network,简称GFT)是位于美国俄克拉何马州的非营利组织,2003年建立,旨在提供有效的工具与数据,以帮助各国在资源紧张的全球环境中实现发展。

  GFT 提出“生态足迹”的概念,即以当前的技术与资源管理工作估算,为提供人类所需的产品与服务并吸纳其过程中产生的废物,所需要的、具有生物生产力的土地和水体的面积,通常使用“全球公顷”为单位。这个概念涵盖面广,已得到广泛认同。

  GFT发现,按照当前的技术与经济表现,人类所需的全球公顷已超出地球的极限水平。依照当前增长模式,到2030 年,这一数字将会增至2 个地球。

  为将事实呈现在大家面前,GFT设立了“地球超载日”(也称“生态负债日”),每年的这一天,即人类用尽地球本年度可再生的自然资源总量,进而步入生态赤字状态的日子。

  1970 年,人类首次处于负债状态。隨后,每一年的“生态负债日”都在提前,2015 年 8 月 13 日,人类就用尽当年的资源。联合国、世界银行、世界资源研究所等发布无数的报告,得出的结论无一例外:按照目前的全球发展道路,人类无论做出多少努力,都将失去健康、美好的地球。

  斯德哥尔摩应变与发展研究中心的约翰·罗克斯特伦,分析了大幅消耗地球资源所带来的影响,并根据九大地球系统设定了“人类安全运作空间”。这些系统对于地球生产力与人类福祉至关重要,如果一个控制变量发生改变,例如温室气体浓度,系统会随之发生变化。

  在大气二氧化碳浓度、生态多样性、土地利用、磷与氮循环 4 个系统中,人类已超出了合理界限,逼近一旦跨越就难以回头的临界点。另外,还有两个系统,人类也在飞速逼近合理界限,预计很快会冲破所谓的“人类安全运作空间”。这里着重分析其中的5个界限:

  淡水资源

  以全球视角来看,人类直到现在还没有跨越水资源的承载界限,如果以地域进行分析,很多地方的水资源早已不堪重负。未来数十年,水资源将会成为全球性的稀有资源。

  地球被称作蓝色星球,水域面积多达13亿平方千米,但是,河流、 湖泊、土壤、湿地中能供人类使用的淡水资源仅为0.03%。世界各国对于水资源的争夺已日渐激烈,约旦河畔、印度河源头、额尔齐斯河等一一见证和呈现着这样的趋势。

  “2030水资源组织”2009 年首次量化了水资源的总供应:可再生、可持续、可依赖、可获取的水资源总量为4500立方千米。这个供应量之外获取水资源,要付出巨大的经济或者环境代价。

  一个例子就是耗资250 亿美元的所谓的“人造河流”:从努比亚砂岩蓄水层中,将水以管道方式输送至利比亚海岸,每日输送量为600 万立方米。最初预测供水可以持续 5000年,近期的估测供水量已降至可供 30~50 年。

  水资源的争夺也潜藏在看不到的地方,不仅涉及河流或者地下水这些所谓的“蓝水”,还涉及通过地表或者植物蒸发的“绿水”资源。

  食品生产就需要绿水,当前食品生产的耗水量为每年7800立方千米,按照全球人均用量计算,即每人每年消耗1200立方米或 120 万升。在美国,每年人均消耗 240 万升“虚拟水”(在生产产品和服务中所需水资源总量),欧洲为 170 万升,印度为 50 万升。差异的原因是各国消费肉类的数量与类别不同。

  到 2050 年,人类每年需1.39万立方千米的绿水,才能满足全球粮食的基本供应,同时确保 30 亿中产阶层消费者能获得“现代化”餐饮。无论是看得见的水,还是隐藏在产品生产中的水,在水资源日益紧张的地球上,将可能成为人类的终极货币。

  新物质污染

  地球承载界限研究团队提出,某些物质与材料因不合理的排放而进入生物圈,将扰乱地球资源系统。

  PCBs(多氯联苯)的案例最典型,其出现于 20世纪30 年代,被用于各种各样的产品,包括设备零部件和某些纸张,某些物质已被禁用,仍在海洋中积存,持续对海洋生态环境造成巨大伤害;那些会持续进行生物积累的物质仍在被使用,例如阻燃剂中的六溴环十二烷、PFAs(全氟烷基物质)等。2015年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发布报告,PFAs这种工业化学物使用范围广,可能引发癌症或导致免疫系统功能紊乱。

  聚合物本身危害较小,也属于人为制造的有害物质。由于廉价、耐用、坚韧、轻盈, 塑料的用途极其广泛。然而,塑料也是一次性使用原料的代表。过去50 年中,塑料生产扩张迅猛,从年产1500万吨激增至年产3.11 亿吨。

  按当前的情况发展下去,到2025 年,海洋中塑料与可食用鱼类的比例将为1:3,到2050 年,塑料的重量会超过鱼类。这些垃圾(大部分是包装材料)在氧化作用、紫外光以及洋流的共同作用下,分解为微粒,漂浮在水体中,后进入动物体内,将会呈现这样的画面:86%的海龟、44%的海鸟以及45%的鱼类的身体有塑料存在。全球15% 的蛋白质摄入正来源于世界各地的渔业产品。

  土地系统

  土地为人类提供了食物与生物量,后者也是人类能源与材料的重要来源。人类摄入的热量,在2010年到2050年间会上升 69%,粮食需求会增长1.5 倍,对奶制品和肉类产品的需求也会翻倍。满足这些需求并不容易,在三大趋势面前更显艰巨。

  第一,2010 年,人口增长首次超越粮食产量的增长。

  过去 50 年中,农业生产力的增长正趋于平缓。20 世纪70年代,每公顷生产力年均增长 2%,现在仅为0.9%,除了中东和北美地区,所有主要生产地区都呈现出这一趋势,即便杀虫剂、化肥、液体燃料的使用每年上升 2%,依旧未能扭转粮食产量衰落的趋势,而土壤耗竭却越来越严重。

  第二,人类正在失去越来越多的可耕土地。

  因为大面积水土流失,全球有30 亿公顷的土地已退化。以全球平均值计算,每年每公顷农业用地损失的土壤是7吨。过去150 年中,全球50%的表层土壤已消失。大自然需要历时500~1000年才能积聚2.5厘米深的表土。

  按照这一速度,未来60年内,人类就会失去所有的表土——95%食物的根基。在某些国家,这个问题已相当严重,例如自1990年以来,哈萨克斯坦已失去50%的可耕土地。

  第三,生产力提升不足与土壤退化导致人类开始征用新的土地。

  到2030年,征用的土地面积将达到两亿公顷。人类不断开发土地,必将给热带雨林地区的原始森林带来极大的压力。根据国际粮农组织(FAO)的报告,1990年至今,已有大量热带原始森林消失。

  生物圈完整性

  2015 年,在《现代人为原因加速物种消失》这一研究报告中,科学家们测量了当前物种消失的速度,并与之前的大规模物种灭绝速度进行比较。按照以往灭绝的“自然”速率,100年内每 1万种物种中有两个物种会消失,当前物种的灭绝速度是之前的 8~100 倍。

  例如,1900年至今,共有477种脊椎动物灭绝,其中包括巴厘虎、里海虎、旅鸽、北方白犀牛。按照“自然”速率,现在应只有9 种物种灭绝。即便按照最保守的估算,当前的速度也已超过之前5次大规模物种灭绝。

  大自然的美好与壮阔正在消逝,基因的选择范围正在缩小,而且,这也意味着经济上的损失。渔业再生能力流失就是典型现象。

  渔业专家雷格·沃森等人的研究显示,1950年至2005年间,渔船捕捞能力提升至原来的10倍,但是,单位捕捞能力却下降83%。渔船更多了,出海更频繁了,油耗更厉害。在某些地区,渔业资源捕获量下降更为明显。

  例如,菲律宾的单位努力渔获量,从1950年的36千克下降至2000年的3千克。人口增长迅速,当地居民可获得的动物蛋白量却下降35%。捕获一吨鱼类所付出的成本大大增加,这恰好反映出全球渔业资源的损耗加剧:全球40%的鱼类资源已充分开发,还有50%处于过度开发状态或者已经崩溃。

  气候变化

  气候变化带来的挑战引发许多争议,很多民众对此表示质疑。2010 年,盖洛普咨询公司的“全球变暖”研究团队对 111个国家的民众进行调查,48%的受访者相信,人为因素导致气候变暖,14%的受访者否认该观点,还有38%的受访者表示,对此不了解或不确定。

  科学家所预测的影响已经发生,其速度与范围甚至超出预期,这一影响在南极洲和格陵兰岛表现得尤为明显。2016年春季,格陵兰岛的冰盖融化程度史无前例,令丹麦气象研究所的科学家们难以置信。

  气候变化也许会成为经济模式中最重要的边界条件。

  2006 年发布的《斯特恩报告》,以经济学语言首次对气候变化的相关科学理论进行总结。在 2050 年之前,如果全球GDP的1%可以用于节能减排,那么稳定温室气体排放的目标就可以实现。

  之后 9 年间,联合国气候变化会议在世界各地召开——哥本哈根、坎昆、德班、多哈、华沙、利马,直到 2015 年,气候变化的原理才得到各国民众更为深刻的认识。在法国的主导与协调下,195个国家签署极具里程碑意义的协定,正式承认气候变化让我们付出了切切实实的代价。

  所谓的“绿色发展”,往往被认为是要向丹麦、瑞典、瑞士、德国等“绿色经济体”靠拢。事实上,这是一个重大误解,这些国家的资源消耗根本无法实现“可持续发展”。它们可都是“借贷” 较多的国家。

  现代化、多元化、数字化、风力发电、绿色出行,一提到这些名词,丹麦总被列为典范,再看看其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7.2 吨。

  丹麦人的生活模式:每年人均消耗材料20吨,生產出的垃圾 750 千克,其中400 千克被焚烧火化。如果全世界人口都依照丹麦的模式来生活,那人类就需要三个地球,“地球超载日”将会提前到每年的5 月初。

  很多人认为,庞大的地球有着顽强的再生能力,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事实上,地球早已被充分开发。当前,全球 70% 的氮循环、67%的“绿水”资源都为人类所用。

  “借贷”正在摧残地球,不但影响了大自然的生产力,也破坏了它美丽的原貌。因此,基于不同的学科基础,或是汲取了某些思想体系的精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挖掘增长背后的事实,人们意识到全球范围内需要全新的增长概念。

  本文节选自《重新定义增长:重塑世界经济的新发展模式》,标题为编者所加,章节略有删减;马丁.R.斯塔奇、珀-安德斯.恩夫特维斯特、克劳斯.朱姆沃克尔著,符李桃译,中信出版社授权刊载,2019年8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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