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无意间看到沈克泉的故事。这位湖南的农民,年轻时在湖北学习养蜂技术,也曾到贵州去谋生活。在漂泊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些奇特的野油菜,花期比家油菜长。于是,他把它们带回家乡去,想通过改良培育出产量高的油菜品种。
这个故事的开头让我觉得非常美好,甚至有一种可以称为浪漫的想象力,虽然我也知道把田园生活冠以浪漫的形容词是不妥的。农民们饱尝艰辛,沈克泉也不例外,他为了生存而求变,将之形容为浪漫,过于轻佻。
农民这个词前面搭配的形容词常常是“安分守己”,沈克泉却给出了另一个词:大胆求变。这也使沈克泉经历了一些挑战。
我也遇到过像沈克泉这样的农民。在我老家的乡下,这个农民尝试着种出当地还没有人种过的农作物,尝试将两种品种的作物杂交,尝试把未成熟的西瓜放进酒麴做成西瓜酒。他和沈克泉一样,把务农这项似乎最不需要想象力的工作,注入了最大程度的想象力。
想象力有用吗?曾看过一本有趣的英国小说叫《三人同行》,里面的主角叫哈里斯,也是一个非常喜欢尝试新事物的人,他的朋友老杰說,如果哈里斯读了一则新产品的广告,他会相信并火速下单。
哈里斯说:如果没有人肯尝试新事物,我们生活中任何领域都不会有进步,世界将会趋于静止。
在著名小说《海底两万里》中,尼摩船长在海底做出了一餐又一餐的美食。让“我”以为是陆地动物的肉,其实是海龟脊,让“我”以为是猪肉的,其实是海藤肝。糖是从北部海洋的大海藻里提炼出来的,船员们穿的衣服,是由一种贝类动物的足丝织成的,面料染的是老荔枝螺红……生活里的一切用品都来自海洋,他甚至能在海底打猎和放牧。
这些细节令人心醉神迷。尽管这个尼摩船长在现实中并不存在,与他惊心动魄的命运相比,这些食物的细节不算什么,但这个人物,却因为这些食物的细节而更加具体,他身上那种独特的东西,就在这些食物的创造里呈现出来了。
沈克泉、制作西瓜酒的农民大叔、英国的哈里斯还有尼摩船长,有一个共同点,或许可以称之为浪漫,或者可称为有激情。
沈克泉不“安分守己”,却被当地农民嘲笑为“泥腿子想当科学家”。他的行为并没有伤害或妨碍任何人,但似乎这一点不安分的气质,就足以对旁人造成伤害了。
沈克泉本来和大家一样,可他却钻研起大家陌生又明显更高级的东西——他未必更聪明,甚至未必更勤奋,但他的想象力使他脱颖而出。他的想象力使他在一个具有某种稳定生活的共同体内,成为扰动因素,有可能破坏集体的一致性和凝聚力。甚至可以说,这想象力本身已经对周围习惯的模式产生了质疑。
“泥腿子想当科学家”,说出这句话,其实是一种维稳的反应。
我有个朋友,在大城市作为一个中规中矩的公务员,过着安稳小康的生活。但他似乎过于想入非非了,竟然在百忙之中花了几万元在南疆买了一头驴,然后又寄养在当地人家里。每年空闲时,他就奔往南疆,去寻他的小毛驴,折腾得很。
这种行为属于一种奢侈,他也许是借着这头小驴,与远方形成了一种链接、一种关系,带给了生活一种想象。这归根到底仅是一项无关紧要的小娱乐,但大概他不应该在朋友圈里提及,一旦提及,便有人不满。有人说他作秀,有人说他对驴不够负责,因为没有亲自养育。
沈克泉是泥腿子想当科学家,养驴者是公务员想当游牧者,这些行为背后都有一种想象力,却莫名让周围的人感到危险。怪哉!
陈思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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