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狼狗舔我的脸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梦,狼狗
  • 发布时间:2011-01-21 15:19
  孤独是埋在地窖里被遗忘的酒缸

  我问肖以默,你说我能在皮条猪网的“全球摄像头在线直播”里看见你从蒙特利尔的街角走过吗?他说,不可能!就那个效果你根本不可能分得清眼前走过的到底是人还是猪。

  我又问他,你说你会不会有天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拍我的肩,说,咱们喝一杯?他说,不可能!从加拿大飞回来是多艰巨的工程啊,我不可能不提前通知你沐浴焚香夹道欢迎。

  视频里的肖以默一脸使坏的严肃,“不可能”是他的口头禅。我连续扔了三个翻白眼的表情过去,他在那边哈哈大笑起来。我们都没有耳麦,肖以默无声又明朗的笑脸在黑暗中像一束光那样通透诡异。

  这是2010 年初秋的深夜,当然,加拿大是白天,肖以默在学校的图书馆,他示意给我看洁净的玻璃窗外的蓝天和加国红枫。树叶轻轻摇晃,恰巧有金发女孩靠近窗边打手机,异国生动的背景将画面里的肖以默衬得无比真实。

  我坐在电脑面前喝了口不加糖的牛奶咖啡,长夜宁静,房间像一只埋在地窖里被遗忘的罐子,稍稍半点微光都能使之表层发生破裂。小音箱里传来胡德夫沉郁悠扬的《最最遥远的路》,那是做DJ的朋友推荐给我的音乐。

  情绪有些低落,我对肖以默说先下了。

  拥抱不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肖以默和我七年以前在某个文学网站认识,那时他是清纯的文学少男,我是清纯的文学少女。他的网名叫陆小凤,我的网名叫袁紫衣。我们都没有角色原型那么身手高明倾国倾城,写的小屁文也是烂得不能再烂,幸好惺惺相惜。在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文学年代里,我们是对方坚定不移的那枚粉丝。

  那时我和肖以默写信,他住在一栋诗意得很牛掰的叫听风楼的电梯公寓。他这样对我描述台风登陆的季节:浑天暗地的黑泼在玻璃窗上,22 楼是镜子里的地狱。从此我对他的文才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们有过一次不成功的约见,在我高中毕业的那个假期。肖以默说要带我去那座城市最负盛名的甜品店吃甜品,又说深夜空敞的地铁最有利于灵感滋生。彼时他正在谈一场并不得意的恋爱,我问他与人拥吻是种怎样的感觉,他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和不喜欢的人拥吻就是没感觉。

  小小兔,你没有与人拥吻过吗?肖以默玩世不恭地说,我可以考虑教你。暑假来临之前,我做了好几次同样的噩梦,梦到自己被一只狼狗舔得满脸口水。

  南方之行最终未能实现。那个夏天我被老妈塞进一个莫名其妙的夏令营,跟着一群在学校里压抑太久,连青春痘都没法长出一颗的优秀学生去了某名山大川里实践人生,领队老师不算英俊,但他的健康里有种天然的性感。我爱上他,这注定是个用青春为爱情交学费的狗血故事。

  小王子的航班不经过我的天际

  2005年冬天我对肖以默讲起这事,他问为什么初恋都如此早泄。我说领队老师荷尔蒙太发达,我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哈哈,欲望是欲望的墓志铭。肖以默作壁上观。那场恋爱远没有像我们的对话那样结束得干脆果决轻描淡写,真正的原因是老师另有一个关系甚笃的女友,而我只是一不留神撞在树桩上的那只兔子。羸弱的心脏根本承担不起荒山野地的那个清晨,他从身后拥着我看日出的剧烈撞击。呢喃耳语,温柔触碰,我除了在汪洋中沉船,没有别的路逃生。2005 年的冬天计以数倍地在我的世界里延长着,我在异地念大学,独自端着饭盒走在冷雾笼罩的校园里,夜里睡不着去操场跑圈,整天盯牢手机里那个永远不愿意去拨打的电话号码跟自己较劲,听不得情歌,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我落泪。

  后来老师来找我,根本未曾预想的情形,我正在宿舍楼下的收发室取信,他忽然在旁边叫出我的名字,还未看清便被他用力拥在怀里,力度使人眩晕。之后我们拥吻,就着没有散开的体温,老师平静地告诉我,他是带一支旅行团来这里玩,女朋友在等他回去结婚,我们只有三天时间。

  写了很多字在个人网站上,这种事情是羞惭的,和最好的朋友都难以启齿。肖以默留言问我最近如此伤心感慨。我说因为终于真正了解拥吻的感觉。他说怎么样,我说车裂似的,尸骨难全。

  为了安慰失恋的我,肖以默在电话里讲足了两个月的冷笑话。在我忍不住提醒他第五次重复时,他说,小小兔,谢天谢地你活过来,我也好放心地走。肖以默告诉我他已经拿到了去加拿大读硕士的通知,我说我们还没见面呢。他拿出当年大侠的气派,挥出一句,区区万里,老夫去去就来。

  2006 年的初夏,我总是习惯长时间仰望天空,每一架掠过的飞机都让我感觉亲切非常,就像圣埃克苏佩里仰望每颗可能存在小王子的行星,心里又甜蜜又惆怅。虽然我知道,到蒙特利尔的航班根本不经过我头上这片灰蒙蒙的天际。

  距离最近的时候

  知道肖以默回国是很被动的事。我偶然间登录了多年前的那个文学网站,发现他以陆小凤的ID 发了一堆重庆的照片,每张照片上都标有日期,没有只言片语。然而照片也是会说话的,从那些苍茫的画面我感觉到肖以默的心情并不高涨。

  小兔,你来了。他说。站内消息的提示声像小锤子敲在我心上。你在哪里?我问,语气不由自主地低沉。

  重庆。肖以默说,不调侃是他低落的典型特征。我一刻也不想按捺,即刻出门去了车站,城际列车到重庆只需要三个小时,三小时,这是我们之间最近的距离,我不想让思考占据一星半点时间。

  在7 天连锁酒店的大堂里看见肖以默,显而易见的憔悴,笑得很勉强。我做了一路的准备还是临阵怯场,因为他实在是好看得过分,即使胡子拉碴,棕色灯草绒夹克里枣红色胡乱缠绕的粗线围巾在一堆黑灰色男人中仍显得那么温暖。

  是2008 年冬天了。时间不小心过去这么久,我们坐在路边的大排档点了大份的火爆小龙虾,肖以默说他来重庆是为了看望记挂很久的异性朋友。他说本来一切都好,只怪自己克制不住对她表白,女人当下拒绝得很断然。机票早就订在三天以后,肖以默说,这几日自己在城里瞎转,四处拍照,权当是为这场暗恋的纪念。

  轮到我安慰他,可搜肠刮肚,竟然词穷。南方人食不得辣,我看着肖以默像服毒自杀般刻苦地吃着龙虾,汗水代替眼泪在冬夜里蒸发。深夜我们去唱歌,点大扎啤酒,他有本事将所有歌都唱到让人想哭,最后我们借着包厢里暗淡的光线勇敢地掉下泪来。那夜我一直守在肖以默身边,他在沙发上睡得像孩子,手是冰凉冰凉的。

  火鸡王子的圣诞礼物

  皮条猪网是我在2010 年夏天发现的玩意儿。里面有几十个全球摄像头在线直播着当地的状况。我看过日本横滨的猫窝,大阪的夜景,尼斯湖的大雾,苏梅岛的海滩,还有威尼斯的一条街。然后我发现了蒙特利尔的那个街角,此地是黑夜时那里是白天,那些人如鬼影绰绰飘过,我试图在每个渺小的影子上看出肖以默的蛛丝马迹。

  但肖以默说不可能是他,他说蒙特利尔有无数个这样凸出来的大钝角形状的街区,尽管他在那里读了硕士又继续读博士,却根本不可能研究出我看见的那条街的具体位置。为了表明真相,他寄来很多街角的照片,卷着落叶,堆着雪,流浪汉在路边拉小提琴,小丑在抛彩色的球……我很失望,真的都不是。

  2010年秋天,我在某个医院开始兢兢业业的行医生涯。初出茅庐的小医生难免被揪心的病例摧残到坐卧不安,夜里睡不着时习惯性地打开那个在线视频的网址,蒙特利尔的街角总有人走过,无声的画面像一味温和的镇静剂安抚着我。不管看不看得见肖以默,我都知道他在那里。

  圣诞节的前一天,肖以默发来邮件,他说找到了视频里的那条街,让我在晚上12 点时等收惊喜。我们曾经有约定,如果真的找到被摄影的角落,肖以默要穿上动物装在地球的那边耍中国武术,他信心满满,说这事比一辈子看两次哈雷彗星还要不可能。

  我穿着睡衣贴着面膜边煮咖啡边等收圣诞礼物,屏幕上黑白影像孤单变动,蒙特利尔那边正在下雪,想想还是改了主意,发信息给肖以默:不要出来,外面太冷。他很快回复:你不早点说,我都在街口了!然后,我看到屏幕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带着满脸温和的笑容朝我张开双臂。我来不及扯恐怖的海藻面膜,他顾不上扶正头上滑稽的火鸡脑袋。

  这是和肖以默认识的第七年,在几乎不可能的时间和距离里,我们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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