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关何处——关于故乡的视觉书写

  • 来源:摄影世界
  • 关键字:春节,故乡,记忆
  • 发布时间:2021-03-09 14:03

  毋庸置疑,我们对刚刚过去一年的特殊性已了然于心,突如其来的疫情,让春运这场本应是“地表最大规模的人口迁徙”的规模大幅缩减,而过去十年间,这一数字是平均每年约30 亿人次。驱动春运这一全球罕见人口流动现象的,是在伴随着经济、城市化持续高速发展带来的人口巨大流动中,中国人始终不变的对春节回家的信仰般的热情。

  春节团聚作为中国文化的传统习俗,让回乡这一行为成为我们共同的记忆和精神认同的凝聚力量。只有在一年一度的此刻,故乡才会成为几乎全体中国人最为核心的事情,人们的一切活动和行为都围绕其展开。而在平时,它则消退到我们生活的背后,隐留在我们的心中。

  我们对故乡的情感,来自于潜意识中对自我的确认,关于我们是谁、如何成长,哪些人、事、物参与过我们初阶段的成长等。故乡有长辈和亲友,存放着我们的童年和青春的记忆,它给我们装载过第一套语言系统,也塑造了我们最初的性格和价值观念。

  正是因为我们的离开,故乡才在情感和距离上,成为了故乡。只有从时间和距离之中,我们才能看清故乡。而离开故乡后的我们,随时在变化中,不仅装载了不同的价值系统,也架构了更为复杂的人际网络。当然,社会的发展也很自然地冲击了每一个人的故乡,故乡也在随时发生着变化。因此,当我们描述故乡时,情况变得复杂起来,对艺术创作者们来说,要在时代的变动中描述故乡,无论在智识还是在方法上,都是一种挑战。

  打破摄影语言与叙事方式的陈词滥调,是这期专题中我所采访的四位创作者杨圆圆、程新皓、拉黑、张晓都在践行的突破。他们以各自的经历和创作语言,用不同的叙事方式,为我们提供了看待故乡的不同视角。他们的作品,从不同层面激活了我们对故乡的情感体验,打捞出了平日被我们忽略或深埋在记忆中的感受。

  杨圆圆以一种突破了线性陈述的结合装置、摄影、录像等方法的叙事,来唤醒我们对故乡这一概念的广阔感知。她是有着世界主义价值观的年轻一代创作者,她的成长伴随着中国的开放和融入国际社会的进程。作为这一代留学潮的一员,她实际体验了有别于上几代人的自由,但也正因如此,她的无根感或许也更强烈一些,因此,我们不时能从其作品中看到或隐或现的故乡概念。而她对故乡的描述也在跳出固有的思维,呈现出广阔且多层的涵义。早期,对于自己的故乡北京,她也曾用单纯的纪录式影像抽样过北京城市空间中那些既超现实又超时空的暧昧画面。到了《大连幻景》时,她已在时间、地点、语言、创作方法等方面进行了突破,能熟练地潜入历史深处,也能驾驭时空的转换。同时,她善于将一些被历史遗忘或已面目模糊的个体经验进行细致且琐碎的挖掘。《大连幻景》就是她于时代变迁和当下困惑的纠缠中,为我们所勾勒出的一个在不同时代、但都以大连作为故乡的个体群像。

  程新皓找到了观察其故乡云南的最佳角度,即“身体在场”的影像实践,也由此突出了人与个体的重要。最早期的创作中,他也曾用传统纪实摄影的手法,记录过变迁中的小村,但他能迅速在不断的实践与思考中,找到更为符合当下时代精神的影像语言。从摄影到影像,从装置到现场,程新皓所创造出的复调叙事和行为纪录都在试图展现外部世界与个体经验之间的平衡。他将自己对故乡的情感,注入到了每一个作品之中,通过那些曾牵引出他对故乡情感的河流、山川和铁路等对象的视觉构建,程新皓在使得我们看到云南的同时,看到了更广阔的地方。

  拉黑以颇具悲剧调性的个人史诗式创作,意图解决于他而言急迫的存在危机问题。近十年来,在创作其故乡四部曲的过程中,他不断地通过文字、摄影、行为等多种方式的结合,来试图安放自己在城市、故乡之间变动中的位置。《罗福平》系列是一个极度具体同时也极度抽象的摄影创作,他回到故乡的山村中,以自我扮演式的场景自拍,真实地传达了他的悲伤与困惑、压抑与感伤,由此打破了我们对故乡粗糙的、旁观式的、脸谱化的书写。拉黑在创作过程中摒弃了其早期文字说明中的有意无意的煽情,将影像推向了最中心,其视觉语言越来越精炼和简朴,于克制中饱含了对自身生存经验的重视,以及对个体的脆弱与尊严的冷静处理。在长期的创作与思考中,拉黑最终为我们描绘了作为其故乡的乡村在精神层面上的终结。

  张晓则为我们展示了一个直接摄影创作者在当代艺术的发展氛围下,其创作语言与方式的不断自我更新。他专注于自我创作体系的逐步架构,这让我们见证了一位摄影师的创作演化。无论是角度、立场、趣味还是创作方式等,张晓都在不断地寻找新的将概念转化为图像的方法,而我们知道,在这过程中,唯有自信和强悍才能促成这一次次的改变。与其早期的《海岸线》、《他们》中仅由视觉张力便能构成让人哑口无言的荒诞冲击不同,在那之后长达近十年的以故乡为主题的创作中,张晓都试图通过一个离乡人的视角,为我们呈现出其位于山东烟台农村的故乡的变化,以及他与故乡的多重动态关系。而当“苹果”这一视觉概念在其创作后期被提炼出来时,张晓的故乡则不再只是其个体的经验,而成了普遍故乡的象征。

  这四位创作者,都以各自不断改变中的叙事方法和视觉语言,挣脱了过往影像表达的窠臼,展现着新一代创作者在面临故乡这一随时处于变化中的对象时,所体验到的情感与困境。从他们的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故乡,无论乡村还是城市,都不是一个个独特的奇观,而是你我人生中的共有经验。

  随着中国的飞速发展,故乡正剧烈变动着,而作为影像创作者,重要的不仅是要拿起相机将此刻的现实与感受记录下来,更要开拓贴合我们当下经验与感受的视觉语言与叙事方法,如一根根针,于深深浅浅间,扎出我们在面对故乡时,在那无限情感下的隐隐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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